第449章 大火
秀琴怎麽也沒有想到，她的小姐，還沒有等來天亮，就香消玉殞了。
親眼看見家丁將池子裏穿著大紅嫁衣的人打撈起來的時候，她整個人都在抖。
她甚至不敢上前看一眼。
那具慘白冰冷的，了無生氣的屍體，怎麽可能是她活潑生動的小姐呢？
可那張慘白的麵容分明又那麽的熟悉。
秀琴怔怔地流淚，倏地擠開人群上前，猛地跪下，她悲愴出聲，字字含著血淚，“小姐……”
手底下的肌膚沒有一絲溫度。
秀琴怎麽也不會想到，原來有一天，她那個嬌縱明媚的小姐，會變成如今這幅模樣，她躺在地上，沒有一絲生氣，冰冷的讓人害怕。
明明昨日還是好好的，明明小姐打扮的那麽漂亮，還難得衝著她笑了……
難道那個時候，她就已經存了死誌？
小姐怎麽那麽傻……
心頭席卷過濃重的悲愴，秀琴難以抑製地放聲大哭起來，突然，她感覺到掌心有什麽異物，怔怔地垂眸看過去。
程宛的手裏死死攥著一個什麽東西，秀琴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把她的手給掰開。
掌心攤開，是一枚漆黑的紐扣。
秀琴定睛一看，驀地從腳底竄起一陣涼意！
這枚紐扣，是表公子的！
她眼底一震，心裏迅速劃過一個猜測。
莫非小姐的死不是意外，而是人為？
她仔細地回想昨夜小姐的舉動，突然發現了一些異常。
昨夜裏小姐睡得早，還讓她也早點去睡，甚至還主動給她遞上了一杯茶水，喝了那杯茶之後，她一夜睡到大天亮，中途竟然沒起過夜。
況且，秀琴所了解的小姐絕非遇事哭哭啼啼的嬌小姐，她若吃了虧，一定會擦幹眼淚討回來！
是以她最有可能做的事，是親自找表公子討回來！
難道……
被自己的猜測震驚，秀琴心裏發寒。
就在這時，聽聞噩耗的老爺和夫人也匆匆趕了過來，見到這一幕登時就是眼前一黑！
程老爺臉色一變，第一時間在心裏迅速權衡利弊之後，把這樁事歸結為“小姐失足落水”，並且嚴厲囑咐在場的所有人不得亂嚼舌根！
程夫人雖然因為之前的事對女兒極為失望，可到底是親生的，如今女兒死的不明不白，心裏難免悲痛不已。
秀琴連忙拉著她的手，如同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神情急切。
“夫人，小姐不是失足落水，小姐是被人謀害的！你看小姐手裏的東西，這分明是表公子的……”
程夫人臉色一白，程老爺神色一怒，“住嘴！”
秀琴呐呐的，眼神茫然轉過頭。
程老爺怒氣衝衝上來甩了秀琴一巴掌，“滿口胡言！居然還敢敗壞小姐名聲！”
秀琴被這猝不及防的一巴掌打的摔在地上，頭頂上方落下冰冷的，毫不留情的指責，“小姐分明是失足落水！倒是你這賤蹄子，昨夜裏守在小姐身邊，居然沒有發現絲毫異常！”
他越說越憤怒，像是想到什麽，神色激動起來，“要不是因為你們身邊的人監管不力，小姐怎麽會落到今天這個地步？”
他揮手招來家丁，“來人，把秀琴給我關到柴房去！沒有我的吩咐，誰都不得靠近！”
秀琴就這樣被關了起來。
盡管大家都知道她是無辜的，可沒有人敢在這時候觸老爺的黴頭。
秀琴卻覺得自己並不無辜，她靠著牆坐在冰冷的地上怔怔地想，或許她是有責任的。
一開始發現小姐的心思她就應該及時勸阻，也好及時止損。
又或者，在小姐被關在祠堂罰跪的那天晚上，她就是爬也應該爬過去，阻止那個卑鄙惡心的表公子對她家小姐下手！
再或者，昨天晚上，她分明看出了小姐的不對勁，卻依舊什麽都沒做，如果她能及時發現小姐的心思，會不會小姐就不會死？
看吧，她是有責任的。
可她不解的是，為什麽老爺和夫人在小姐死後的態度會是那樣冷漠，明明知道她死的蹊蹺，甚至有可能是被人謀害的，可是非但沒有調查追究的念頭，首先做的居然是把知情的人全部封口。
和當初她被表公子玷汙了的後續發展一模一樣。
對這麽一個畜生，他們非但不將他送去官府，讓他得到應有的懲罰，甚至還選擇包庇和縱容。
她甚至還偶然聽到老爺私底下和夫人商量，不然就順水推舟把小姐嫁給表公子，畢竟她如今這幅模樣，顯然也不可能在嫁個好人家了……
這不是等於把小姐往火坑裏推嗎？
天底下真的有這樣的父母嗎？
當時她聽到這話的時候，小姐就在旁邊，她又是怎麽想的呢？
秀琴隱約回憶起當時程宛的模樣，她臉上沒有什麽什麽表情，臉色慘白的過分，一雙原本明亮的眼睛漆黑黯淡，瞧不見絲毫光亮。
她深吸一口氣，指尖隱隱顫抖著，像是花了極大的力氣，“秀琴，我們走吧。”
……
應該是絕望吧。
生她養她的父母，到頭來舍棄她竟然如此幹脆果斷。
談論她的時候，語氣甚至像是在談論一個天大的麻煩。
秀琴瞪著一雙漆黑麻木的眼睛，啃著手指頭，直到啃出了血也恍若未覺。
手裏禁攥著的那枚紐扣，大概是她心裏最後一絲期望與奢求，她渴望有人能知道真相，為她討回公道。
可她不知道的是，自始至終，真相對於他們來說，就不重要。
他們隻在意自己的名聲和前途。
一個名聲敗壞，早已被舍棄的女兒算什麽？
秀琴眼睛酸澀的脹痛，已經流不出淚來了。
小姐那些日子也總流淚，一雙眼睛隨時隨地都是紅腫的，她又是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哭過好幾回呢？
每一想到，她心如刀絞。
其實這個世界一點也不好，或許小姐的離開是對的。
秀琴鼻間聞到了濃濃的煙味兒。
屋外火光衝天。
她突然暢快地笑了起來。
她一點都不意外這樣的結局，老爺做事向來心狠手辣，隻要她在一天，就不可能會放下小姐的恩怨，所以，當然她死了最好。
幹燥的木柴一點即燃，火舌迅速舔舐過房梁屋頂，一片火光中，秀琴平靜閉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