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0章 爺命苦啊
不是沒看出藍侯眼中的疑惑,秦淵卻視若無睹,隻冷聲對藍侯說道:“看看你自己帶的兵。”
藍侯轉頭一望,隻見五萬玄戈軍在南城外成了一片人海,那當真是一片糾纏不清、分不清彼此的人海,沒有行列也沒有涇渭,這人海的形狀甚至不是一個方形,藍侯來時明明已經下令列隊,結果隻因為下一道命令沒有接上,兵將們懶洋洋排起來的隊形就又散亂不堪,彼此三五成群、交頭接耳地議論著什麽。
藍侯的臉色頓時鐵青。
這些個混賬怎麽分不清輕重緩急?平日裏他們在自家營地裏可以不拘小節、得過且過,隻要不給他惹是生非,他待他們也不算嚴苛,可他們怎麽就這麽不給他長臉呢?他們怎麽能在吳王爺麵前表現出這樣不成體統的樣子?
身旁的秦淵說完那一句話之後就冷著臉一語不發,縈繞在其周身的冷冽氣勢壓得藍侯心驚膽戰,咽了口口水,藍侯衝著五萬玄戈軍怒吼一聲:“列隊站好!不許交頭接耳!”
藍侯的這一聲吼摻了內力,聲音在內力的幫助下散出很遠,讓每一個玄戈軍都清楚地聽到了藍侯的命令。
於是這一片人海蠕動了起來,兵將們先是不解地往城牆上看了一眼,然後聚在一起的人才慢慢分開,到處尋找自己該站的位置,站在城牆頂上可以清楚地看到五萬人完成一次列隊的全部過程,等五萬人分區域、分批次總算站成方形的列隊之後,不需秦淵和段南歌多言,藍侯自己就清楚地意識到了玄戈軍的問題所在。
見藍侯的臉色難看至極,秦淵沉聲道:“本王記得藍將軍也曾與國公爺並肩作戰,能力卓絕,在父皇的親衛軍中身居要職,與天節軍的曹將軍、天靈軍的仇將軍齊名,是父皇的左膀右臂,可……”
看著藍侯哂笑一聲,秦淵繼續說道:“京城裏的龍武軍本王熟得很,早年經商行遍天南海北,西北天靈軍的驍勇善戰本王是領略過的,幾年前去嶺南賑災時也曾見識天節軍的風采,本王以為玄戈軍該是與龍武、天節、天靈三軍不相上下,可今日一見……嗬,本王吳王府裏的護院都比他們強上許多!”
藍侯無言反駁:“末將疏於管教,難辭其咎,請王爺降罪!”
“隻是疏於管教嗎?”段南歌揚了揚嘴角,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無的淺淡笑意,隻是那笑意微冷,“天宋六軍,主帥皆出自陛下的親衛軍,六軍軍規逐漸統一,均是沿用陛下親衛軍的規矩,男丁從軍入伍後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誦記軍規,可我怎麽覺得在我眼前的這五萬人裏,沒有一個人知道軍規禁律?難不成是藍將軍覺得軍規不重要,因此從沒讓他們誦記?又或者藍將軍你根本就不記得軍規禁律了?”
段南歌這話可把藍侯驚住了:“末將惶恐!軍規禁律末將萬不敢忘!”
秦淵冷眼看著藍侯:“那藍將軍來告訴本王,十七禁律的第十四條是什麽?”
“出越行伍,攙前越後,言語喧嘩,不遵禁訓,此謂亂軍,犯者斬之!”如藍侯所言,在皇帝的親衛軍裏待了十幾年,十七禁律他爛熟於心、倒背如流。
“大聲點兒,本王聽不見。”
沒有一絲猶豫,藍侯又將第十四條禁律大聲重複一遍。
秦淵卻還是不滿意:“再大聲點兒。”
聞言,藍侯索性運起內力大吼一聲。
藍侯的這一聲吼比先前吼玄戈軍列隊的聲音還大,這一嗓子吼出去聲震雲霄,自然又引起了五萬玄戈軍的注意,交頭接耳地議論起來。
盡管藍侯先前有令不準他們交頭接耳,可顯然並沒有人將藍侯的警醒當做一回事。
見狀,秦淵反倒是笑了:“你們將軍剛剛說的這句話你們都聽到了?有沒有人能告訴本王你們將軍說的這句出自哪裏?”
秦淵說這話時也用了內力,因此毫不費力地就將自己的聲音傳入了五萬人的耳中。
五萬人愣住,茫然,然後再一次交頭接耳。
“怎麽?竟是沒有人知道嗎?”秦淵臉上的笑意冰冷,見五萬人中沒有一個人站出來回答他的問題,秦淵便抽出了藏在腰間的軟劍,橫在了藍侯的脖子上,“玄戈軍全軍五萬人竟沒有一個人記得軍規禁律,藍將軍,你說本王該如何?”
沒想到秦淵會亮兵器,脖頸上一涼,藍侯的臉色一白,冷汗直流:“王爺問你們話呢!都聾了嗎?!”
王妃說得沒錯,男丁從軍入伍後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誦記軍規禁律,就算老兵記不清楚,那些去年才剛入伍的新兵總該還有些印象,不可能所有人都記不得!
雖然是這樣想的,但藍侯的心裏其實也沒底,看著城牆下的五萬玄戈軍心火直竄。
站在隊列裏的譚宜修仰頭望著城牆上的場麵,雖然知道秦淵向來很有分寸,卻還是怕秦淵怒急攻心,當場殺了藍侯,即便秦淵有足夠的理由斬殺藍侯,可藍侯當這個玄戈軍大將軍當了快十年了,因為為人豪爽不拘小節所以很受兵將愛戴,秦淵這一劍斬下去事情怕就要變得麻煩起來。
於是譚宜修給旁邊的一名如海軍使了個眼色,那人會意,立刻高聲回答秦淵的問題。
“啟稟王爺,藍將軍所說乃是軍規禁律第十四條,出越行伍,攙前越後,言語喧嘩,不遵禁訓,此謂亂軍,犯者斬之!”
循聲望去,在看到譚宜修時秦淵就明白為什麽會有人回答他的問題,隻能悻悻地收起軟劍:“真遺憾,你的命保住了。”
咽了口口水,隻這一會兒的功夫,藍侯的裏衣就已經被汗水浸透。
然而那柄軟劍卻還是被秦淵提在手裏,在藍侯眼前搖搖晃晃,叫藍侯無法安心:“那麽有勞藍將軍將禁律第十四條再重複一次,用你最大的聲音,讓這五萬人聽個清楚。”
不敢違背秦淵,藍侯隻得再吼一聲。
藍侯這一嗓子吼完,秦淵便揚起了嘴角,痞笑著將手中的軟劍遞給了藍侯:“藍將軍,請吧。”
看著被遞到眼前的軟劍,藍侯一頭霧水:“王爺這是……?”
看著藍侯,秦淵眉眼帶笑道:“攙前越後,言語喧嘩,犯者,斬之!”
兩腿一軟,藍侯咚的一聲跌坐在地上:“王、王爺……”
斬?這是要他下去親手處置了違反禁律的兵將?看下麵那一群背挺不直、腳並不攏的小子,若真要依軍規處置,那他這玄戈軍最後還能剩下多少人?
回過神來,藍侯手忙腳亂地在秦淵麵前跪好,咚咚地磕著響頭:“王爺恕罪!是末將教導無方以至於玄戈軍鬆散無威,是末將辜負了陛下厚望,末將願替他們接受懲罰!”
手上提著劍,秦淵抿嘴不語。
斬?若真要斬,那這五萬玄戈軍今天都要交代在這兒了,他是傻了才會讓藍侯下去施行軍法,隻是他沒想到藍侯會這樣幹脆地跪地求情,倒是讓他不知道該怎麽繼續下去。
像是看穿了秦淵的心思,段南歌向少越要來了弓箭,慢條斯理地拉弓搭箭,箭鏃正衝著玄戈軍。
秦淵看向段南歌,藍侯也循著秦淵的視線看向段南歌,這一看立刻大驚失色。
“王妃!”
揚了揚嘴角,段南歌的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無的淺淡笑意:“藍將軍作為一軍統帥,對手下兵將竟還有一顆慈父之心,我很是感動,而且藍將軍是連陛下都十分欣賞的將才,就這樣失去藍將軍對吳越、對天宋來說都是莫大的損失,不如我來替藍將軍向王爺求求情,給藍將軍一個機會可好?”
這樣說著,段南歌手中的利箭卻仍舊是對著五萬玄戈軍的,那堅定的姿態讓藍侯心中惶惶。
縱然如此,藍侯也不得不抓住段南歌給的這一次機會:“王妃仁慈,末將感激不盡。”
與秦淵交換一個眼神,段南歌柔聲細語道:“我給藍將軍一刻鍾的時間調整隊列,若一刻鍾後我不滿意我所看到的,那下一支箭可就不知道要射到哪裏去了。”
話音落,段南歌突然鬆開弓弦,利箭嗖地一聲破空而出,穩穩地紮進了玄戈軍副將腳邊的泥土裏。
放下手上的弓,段南歌笑容溫柔地看著藍侯:“我的箭術是跟國公爺學的,準頭還算不錯。”
藍侯愣了愣,突然就起身衝了出去,連滾帶爬地下了城牆。
接下來的一刻鍾裏,城牆下怒吼聲此起彼伏,城牆上的人被氣得狠了反倒都笑了。
“爺的命怎麽就這麽苦啊!”秦淵哀歎一聲。
段南歌輕笑一聲,借著城牆的遮擋握住了秦淵的手:“我倒覺得你的命不錯。”
“哦?怎麽說?”秦淵興趣盎然地看著段南歌,等著段南歌顛倒黑白。
就聽段南歌柔聲細語道:“這不正好給了你機會,能讓你將他們培養成你喜歡的模樣。”
秦淵撇撇嘴,道:“爺更希望他們出現在爺麵前的時候就已經是爺喜歡的模樣。”
就沒有一件事是不需要他花心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