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3章 四老一小
“吳王爺說笑了,”一聽秦淵這話,唐當家連忙瞥了眼周吉信三人,然後半真半假地答道,“晉王爺進退有度、謙和有禮,豈是會失禮於人的人?隻是小女任性,草民怕她總是給晉王爺添麻煩。”
看出唐當家這話說得有所保留,秦淵也沒追問,隻順著唐當家的心意為這個話題草草收尾後就轉了話題:“唐當家的多慮了,晉王叔當真覺得麻煩的時候會明言拒絕,再者說晉王叔重回京城,怕是有許多不適應的地方,若有唐姑娘陪伴,爺和父皇也會放心一些,準確來說該是爺和父皇給唐當家的添麻煩了。對了,周叔的身體怎麽樣了?之前在幽州修築港口時聽周公子說周叔的身體不太好,將養了這麽久,可有起色?”
比方才懶散了一些,周吉信頗有幾分無奈似的說道:“這人啊,不服老不行,上了年紀之後就算沒著病沒受災,這身體也是每況愈下,養是養不好的。”
黎洪洋哂笑道:“活到這把年紀,還能做的事情可不就隻剩等死了嗎?”
“要等死你一個人等著去!”高翰義瞪了黎洪洋一眼,“我們家那些小子不爭氣,我可得多活幾年。”
黎洪洋又笑一聲,隻不過這笑從哂笑變成了冷笑:“你們家還隻是小子們不爭氣,可好歹他們的心是在一起的,勁兒是往一處使的,以高氏的家底,他們便都生成了傻子也能富貴一生,可你瞧瞧我們家,一個個就知道爭,就知道搶,等到家業被爭得四分五裂、七零八落,我看他們能過上什麽樣的日子!哼!”
周吉信無奈道:“都一樣啊,看著他們不務正業地爭搶我都看累了,不想管了。”
“嘴上說著不管,但哪可能真的撒手不管?”轉眼看向秦淵,黎洪洋問道,“你小子呢?當上王爺之後你就將廖氏交給廖十全權負責,現在可有了什麽糟心事?說出來讓我們樂一樂。”
秦淵頓時一臉為難道:“黎叔這不是給爺出難題嗎?爺倒是很樂意用自己的淒慘遭遇逗叔伯們一笑,可廖十他們精明能幹,將廖氏交給他們之後爺倍感輕鬆,高興都來不及,怎麽可能還會覺得糟心?”
周吉信道:“有的時候下麵的人太精明能幹反倒更叫人糟心,你就沒有這種感覺嗎?”
“沒有,”秦淵不假思索地搖頭,然後說道,“俗話說得好,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有些事既然沒辦法杜絕,又何必自尋苦惱?咱們這些做生意的人都是靠運氣吃飯的,家業起步那會兒還能細細盤算、謹慎思量、穩紮穩打,可等家業大了,有些生意那就變成了賭局,若贏了就能腰纏萬貫,若輸了則可能傾家蕩產,用人不也就是這麽回事嗎?”
“人心豈是像你所說的那樣簡單?”黎洪洋白了秦淵一眼。
秦淵聳聳肩,痞笑著不接話。
他很幸運,這輩子碰上的最複雜的人心可能就是大皇兄的那顆心,其他人要麽簡單、要麽直白,父皇的心裏雖也有千萬算計,但對他卻隻是單純地好,他真的是非常幸運的。
五大商的大當家很少能像這樣聚在一起,於是聊著聊著,幾個人就都逃不過職業本能,終究還是談起了生意。
周氏、高氏、黎氏的大當家都上了年紀,既不願也沒有精力再去開拓新的商機,因此他們三個能跟廖氏談的還是往年那些生意,四家合作已久,生意上的往來都已經形成了固定的流程,每年會有變動的就隻有商貨數量和交貨時間,總之是沒什麽可談的。
但與此相反,在唐氏成為皇商之前,周氏、高氏和黎氏幾乎沒跟唐氏打過交道,即便有生意上的往來,跟唐氏這樣的小門小戶做生意也不需要三家的大當家親自出馬,甚至不需要三家的公子出麵,因此三位當家對唐氏那是極其地不了解,對唐氏所經營的生意門類也不甚了解,但唐氏已經成為了皇商,那日後他們與唐氏的往來隻會更多不會更少,不互相了解一番肯定是不行的,難得秦淵微他們創造了一個可以加深對彼此了解,三位大當家自然要抓緊機會。
因此種種,接下來的時間裏就幾乎沒有秦淵說話的份兒,四位大當家你一言我一語,聊得好不熱鬧,秦淵倒成了陪坐的。不過秦淵倒也不介意,難得他不需要花費心力去與人周旋就能聽到不少事情,他樂得輕鬆,唯一的苦惱就是四位大當家聊得太開心,話多得說不完一樣,眼看著就要月上中天,四個人卻還在聊,秦淵本想勸他們明日再聊,可試了幾次都沒成功,想走走不了的秦淵開始頭疼了。
他自然知道周氏、高氏和黎氏對唐氏不太了解,也知道唐當家不愛與人來往過密,因此才特地留下唐當家,好給他們一個相互了解的機會,但他們會這樣投緣卻著實出乎了他的意料,他們的話題都從生意轉到教養子孫了,是不是上了年紀的人湊在一起就格外有話聊?
正當秦淵絞盡腦汁地思考該如何讓麵前的幾位老人家回家睡覺時,逸雲樓的大門被人從外麵推開,緊接著一個披著鬥篷的人就邁步走了進來。
還沒看到這人的臉,秦淵就騰地站了起來:“南歌?”
段南歌摘下寬大的兜帽,好奇地問秦淵道:“怎麽認出是我的?”
她披著鬥篷還戴著兜帽,那真是從頭到腳都被遮了個嚴嚴實實,連身形都看不清楚,秦淵是怎麽認出她來的?
“爺還能認不出你嗎?”秦淵喜出望外地迎了上去,“你怎麽來了?那邊的事情都處理完了?”
“沒有,”段南歌笑著搖了搖頭,“你讓人傳信說你今日不回,那我隻好過來了。”
“你說得輕鬆,”秦淵剜了段南歌一眼,“這深更半夜的還來做什麽?白茗她們怎麽也不知道攔著你?”
鼓了鼓腮幫子,段南歌無辜道:“我傍晚那會兒就到了,想著你會住在廖氏的客棧裏,我就在那邊等著,見你一直不回才想來看看你是被什麽事情給絆住了。”
聽到這話,秦淵歪頭湊到段南歌耳邊,聲音極低又極快地說道:“爺被四個老頭子給絆住了。”
話音落,秦淵立刻正頭,裝作什麽都沒發生過的樣子朗聲說道:“讓你擔心了,爺不過就是許久沒跟幾位叔伯見麵,一時高興便聊得久了些。”
段南歌轉眼看向“四個老頭子”,差點兒被秦淵逗得笑出聲來。
款步走向“四個老頭子”,段南歌盈盈一福身,柔聲細語道:“見過幾位叔伯,沒成想幾位親自來了,若有招待不周的地方,幾位多多包涵。外子不懂事,竟拉著幾位聊到這個時辰,請幾位叔伯見諒。”
段南歌這樣一說反倒讓四位大當家覺得不好意思起來。
高翰義哈哈大笑兩聲以緩解內心的尷尬,然後又厚著臉皮對段南歌說道:“無妨,我們爺幾個本就誌趣相投,偏偏像這樣能聚在一起的機會不多,於是每每相聚幾乎都要徹夜長談。”
戲謔地看著高翰義,秦淵痞笑著接話道:“可不是嘛!爺跟叔伯幾個可是忘年之交,每次相見總有說不完的話!”
這簡直就是胡說八道!他跟這幾個老頭子除了生意還有什麽可談的?誌趣相投?這幾個老頭子現如今的誌趣難道不是養生嗎?他還能跟他們誌趣相投了?
秦淵這話說完,高翰義就有些窘迫地移開了視線,還幹笑了兩聲。
段南歌的神色不為所動,淺淺一笑,道:“幾位叔伯不嫌棄外子見識淺薄,那是外子的榮幸的,隻是現在天色已晚,諸位明日是不是還有要事相商?”
“說的也是,”秦淵向四位大當家作了個揖,道,“明日爺還要仰仗四位叔伯幫忙出謀劃策,今夜叔伯們可得好好養精蓄銳才行,不然爺明日指望誰去?”
“指望誰?指望你自己!”高翰義瞪秦淵一眼,“成天就知道折騰我們這把老骨頭!回了回了,明兒我若是起不來,你小子可別派人去擾我清夢,那些個政策什麽的隨便你。”
秦淵立刻嬉皮笑臉地說道:“這高伯父您不用擔心,這人上了年紀啊,睡的時間就短了,您這會兒回去歇著,明兒天不亮一準能起。”
“烏鴉嘴!”被秦淵說中,高翰義氣得狠瞪秦淵一眼,“我若真睡不好,看我怎麽收拾你!”
他就是想多睡會兒,怎麽就這麽難?
“睡那麽多做什麽?”斜高翰義一眼,黎洪洋站起身來抖平衣擺,看那模樣是準備走了,“往後有你長睡不醒的時候,覺就留著那個時候再睡就行了,現在睡什麽睡?你住哪家客棧?陪我下盤棋去。”
“下什麽棋!”高翰義跟著起身,“我要回去睡了,你找他陪你下棋。”
說著高翰義就伸手指向周吉信,周吉信立刻拒絕道:“這深更半夜的,腦子都轉不動了,誰還陪你下棋?”
“你們兩個怎麽這麽無趣?唐當家的,下棋嗎?”
“這個……”唐當家一副不知道該如何拒絕的表情,四個人就這樣熱熱鬧鬧地離開了逸雲樓。
這四個人一走,秦淵就撲向段南歌,兩臂往段南歌的肩上一搭就趴在了段南歌的背上:“總算是走了,困死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