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0章 暗衛心裏苦
長孫景曦這麽一問,段南歌的神情中就出現了難能一見的羞赧:“呃……不是什麽值得讓景曦公子費心的事情,我自己想得清楚。”
聞言,長孫景曦歎息一聲,道:“是啊,王妃聰慧,可謂是巾幗不讓須眉,是能跟王爺比肩的人,這天下大事王妃都想得明白,還有什麽事能難倒王妃?是景曦不自量力了。”
“呃……”段南歌摸摸鼻子,“景曦公子你是故意這樣說的吧?”
“景曦這說的可是肺腑之言,”長孫景曦一邊搖頭一邊歎氣,“不過也罷,既然景曦在這吳王府裏無用武之地,那不如景曦也學學其他幾位仁兄的灑脫,外出遊曆一番。”
眉梢微挑,段南歌柔聲細語道:“如果景曦公子有這樣的打算,那我與王爺自然是鼎力支持。”
“呃……”長孫景曦摸摸鼻子,“王妃不勸景曦留下嗎?”
段南歌低眉淺笑道:“聽王爺說,景曦公子本就是江湖遊客,誌在走遍天南海北、遊訪名山大川,這天下之大、山河多變,景曦公子年紀尚輕,想來也還沒有完成自己的心願就隨王爺來了廣陵,若景曦公子心中遺憾,我與王爺也愧疚萬分,趁著如今海清河晏,景曦公子還可以四處走走,不然……”
“不然”之後的話段南歌沒有說,但長孫景曦都懂。
陛下膝下子嗣不多,可就這三個人也能掀起一陣腥風血雨,如今陛下身體健朗,倒還穩得住局勢,可等時候到了,手足相殘多半是他們唯一的結局。與其他兩位相比,吳王爺本就受皇帝疼寵,若再在這吳州做出一番功績來,那到時候吳王必是另外兩個人共同的敵人,以常理推斷,那兩位八成會先聯手除掉吳王,而後再一決高下,就算不是如此,吳王的日子也不會好過,那時正是需要他們這些謀士從旁協助的時候,他們自然沒有時間外出遊曆。
瞄一眼低眉淺笑的段南歌,長孫景曦的眉眼一動,問道:“景曦有一事想問,隻是問題有些唐突,不知道王妃可否為景曦解惑?”
“景曦公子說說看,”段南歌不以為意道,“若是我不想回答的問題,我不回答便是了。”
猶豫一下,長孫景曦還是開口問道:“王妃為什麽會看上王爺?”
當年還在京城的時候,王爺隻是個單純的紈絝皇子吧?那紈絝到朝中大臣都不願為了討好陛下而將女兒嫁給王爺,偏段國公的掌上明珠慧眼識珠,可他、他們一直都很困惑,王爺究竟是哪一點打動王妃的呢?
“因為他是秦淵啊。”段南歌的回答脫口而出,連一瞬間的猶豫和思考都沒有。
可這個回答對長孫景曦來說太含糊不清,太難以理解:“王妃您這說了跟沒說是一樣的啊。”
“不一樣啊,”段南歌淺淺一笑,“隻是你不懂而已。”
這話說完,段南歌就站起身來,穿過堂屋往內院走去。
望著段南歌的背影,長孫景曦瞪眼。
他不懂?那他問容笙去!
等段南歌回到主院的時候,己未已經等在那裏了。
“己未,那顏雅君怎麽樣了?”走進屋裏,段南歌一邊換衣裳一邊問己未道。
己未倚靠在門框上,笑容嬌媚道:“自然是好好地軟禁起來了,廖氏的暗衛多半都外出幫王爺辦事了,因此是少越帶著他那幾個兄弟在那裏守著,隻不過那顏小姐到了房間才回過神似的,大吵大鬧了一通,屬下無法,就給她聞了點兒藥香,現在正睡得香甜。”
“是嗎?”這兩個字之後,段南歌再沒說什麽。
看著眉眼帶笑的段南歌,己未眉心微蹙,問段南歌道:“王妃,既然顏小姐說是念星親眼瞧見王妃您用了‘妖法’,那那個念星……”
“瞧見了又怎麽樣?”段南歌不以為意地揚了揚嘴角,“且不說念星是不是親眼看到了,當初我去夏府讓夏秋靈失憶,夏府裏的人雖念著恩情沒有多問,可心裏怎會沒有猜測?若當真被人盤問起來,夏府的人怕也隻會說是我使了‘妖法’吧。”
“可雪陽先生不是說了那是一種幾乎失傳的秘法嗎?京城裏醫者眾多,總該有人知道吧?”太醫院裏的太醫不都是醫學泰鬥嗎?怎會連這點兒見識都沒有?
段南歌哂笑一聲,道:“知道的人未必肯說話,說話的人未必什麽都知道,更何況這說話的人當中又分為了利益想要陷害國公府的虛假謊話和隻圖一時痛快根本不在乎他人死活的信口胡說,京城那地方,這樣的人最多。”
“這樣說來,王妃還是要救念星回來?”己未有些不願。
那念星是顏雅君的婢女,就算王妃冒險去將她救回來了,她也會聽顏雅君的吩咐去散布對王妃不利的言論,這事兒可大可小,若當真鬧大了,怕是連爺和王妃都沒有能力收場,既然如此,他們又何必將念星救回來?
聞言,段南歌眉眼低垂,柔聲細語道:“念星能不能逢凶化吉,那要看念星的造化,我這一次就隻是奉王爺之命前去剿匪,救的是江河兩岸的姑娘,可不是念星。”
“那屬下是不是可以……”己未突然興奮起來,抬手就在頸前抹了一下。
“別胡鬧,”段南歌白了己未一眼,“不必為了這種事情讓自己的身上多背負一條人命。”
己未撇嘴:“也不差這一條。”
她跟王妃不同,她雖姓皇甫,但她的生父身份低微,她自然就沒有資格成為聖女的候選人,而生為皇甫氏的女兒,她們這一生隻有兩條路,要麽女憑父貴,成為聖女的候選人,要麽女因父賤,成為聖女的暗衛,因此從懂事起她就在四尊九影十二衛的訓練營裏接受訓練,也是從懂事起就嚐過了殺人的滋味,事到如今,殺人對她來說有如家常便飯,她甚至不會因為錯殺無辜而心生愧疚。換言之,他們身為暗衛、身為下屬,本就是要為主子做一切事情的,沒有善惡,不分正邪。
己未的話音剛落,段南歌一記眼刀就掃了過去:“這話不要再讓我聽到!”
“屬下知錯。”己未垂首。
段南歌又道:“若殺人就能解決問題,陛下何苦費心治國?王爺又何必日日為正吳州官府的風氣而勞心費神?以你我之力,要殺一個人簡直易如反掌,可殺得盡天下人嗎?若喊我妖女的人都該殺,那大半個京城的人都得死。”
“那是法不責眾,”己未撇嘴,“而且當年屬下就覺得王妃太過仁慈,就算法不責眾,也該殺雞儆猴,結果王妃卻任由事態發展,鬧得京城裏人人都將王妃當成妖女。”
“那又怎麽了?”段南歌揚了揚嘴角,眼底多了兩分諷刺,“他們看不慣我,卻又動不得我,連他們苦心製造的流言蜚語都不能把我怎麽樣,他們就隻看著,看著我成為天宋段國公最疼愛的嫡長女,看著我成為陛下親封的禦前女官,看著我成為吳王妃,這樣不是挺好的嗎?”
嘴角微抽,己未給段南歌作了個揖:“還是王妃您心黑。”
這可比殺了那些人更叫他們難受。
“可不就是嘛,”秦淵不知何時出現在了房門口,痞笑著看著房間裏的段南歌,“你們王妃的心最黑了,戶部尚書的女兒素來以溫婉端莊聞名京城、得人交口稱讚,結果卻被你們王妃逼得跟失心瘋差不了多少,這好端端的一個嫻靜女子就這麽給毀了。”
眉梢一挑,段南歌斜睨著秦淵,淺笑著問道:“怎麽?她表哥心疼了?”
“那怎麽可能,”己未側身將門讓開,秦淵就邁著八字步優哉遊哉地進門,直走到段南歌身後,從妝奩裏挑了一支步搖,拿到段南歌的頭頂比了比,“爺還要誇你毀得好。爺總算是知道了,這女人啊,不管平日裏看起來是嫻靜端莊還是溫柔可人,發起瘋來都是一樣的歇斯底裏。”
從梳妝台的銅鏡裏看著秦淵,段南歌好奇地問道:“你還見過哪個女人發瘋?”
“四皇嫂啊,”秦淵痞笑道,“那可也是你給逼瘋的。”
“關我什麽事!”段南歌從銅鏡裏瞪了秦淵一眼,“她們會這樣歇斯底裏地衝我發瘋,還不都是你們兄弟兩個朝三暮四?”
“這話可不能亂說!”秦淵對著銅鏡剜了段南歌一眼,“朝三暮四、朝秦暮楚的人隻有四皇兄,爺這心裏從始至終可就隻有你一個,爺深情得很!”
“有你這樣誇自己的嗎?”段南歌失笑,而後拔了頭上的步搖,“都這個時辰了,你給我戴個步搖做什麽?”
看著那支已經落入妝奩的步搖,秦淵十分惋惜道:“這些個花簪、步搖在你頭頂上都待不了一盞茶的時間就得被你給拔了,爺要想看看你這精心裝扮過的模樣,就隻能趁著你還坐在這裏的時候。唉,爺以後再也不給你買這些東西了。”
“別啊,買吧,”段南歌看著銅鏡裏一臉無奈的秦淵,嬌俏笑道,“我雖不愛戴,可瞧著心情好。”
“心情好?”秦淵挑眉,“你又不喜歡,瞧著這些心情能有多好?”
段南歌笑得更甜,道:“我是不喜歡這些發飾,可我喜歡給我買發飾的人啊。”
“油嘴滑舌。”嘴角不受控製地上揚,秦淵的眉眼間盡是溫柔。
己未衝天翻了個白眼,連告退的請示都懶得說,轉身就走。
給這對夫妻做暗衛還真是辛苦,心裏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