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6章 天下終將如你所願
聽到秦淵這樣問,丁嬸的眼淚刷地就從眼眶湧了出來,一邊擦拭,一邊哽咽著說道:“隻在城外的山頭上立了一個衣冠塚。”
“衣冠塚?”秦淵擰眉,“為什麽?”
“淵,別急,”段南歌一手握著秦淵的手,另一隻手輕輕撫著秦淵的背,“你先坐下,讓丁嬸慢慢說。”
“可是!”秦淵心有不快,可轉頭看到段南歌溫柔淺笑的神情時,秦淵止住了聲音,擰著眉走進主屋,在外間的桌旁坐下。
興許因為這丁嬸是秦淵雇來照顧那位婆婆的,所以被丁嬸瞞了許多事情,秦淵很是不滿,說話的語氣中都帶著一絲怒意和幾分埋怨。可這丁嬸瞧著麵善,像是個老實的婦人,會瞞下許多事情,怕也是因為老人臨終前的遺願。
段南歌滿心無奈,轉身攙著丁嬸往屋裏走:“丁嬸您別怪他,他不是故意那樣跟您說話的。”
丁嬸連連點頭,一邊擦拭眼淚一邊慈祥地笑道:“我知道,我知道五爺不是故意的。這事兒也怪我,有多少次我都想去找廖氏的人,讓他們給五爺傳個信,可一想起陳大娘走時的囑托,我又開不了這個口,就隻能在這裏等著五爺來,一日盼著一日,我這心裏……”
聲音一哽,丁嬸的眼淚就又湧了出來。
“讓丁嬸受苦了。”扶著丁嬸在桌邊坐下,段南歌給丁嬸和秦淵各倒了一杯水。
跟段南歌道了謝,然後喝了幾口水,丁嬸平複了一下情緒才又開口道:“陳大娘是個有福之人,她家的男人雖然都走得比她早,可她那夫君活著的時候待她極好,她那兒子是能名傳千古的大將軍,晚年雖孤苦一人,卻又得五爺關照,就連走的時候都十分安詳,沒受病痛折磨,我雖然難過,卻也羨慕她這樣的好命。人這條命總是要沒的,能像陳大娘那樣不受折磨、不累親人倒也是積了德了。
臨走之前,陳大娘說,她想將她和她亡夫的屍骨燒成灰,就到城外的山頭,隨風撒了去。當年,她那兒子戰死沙場,就沒尋回屍骨,可陳大娘說,她那兒子死腦筋,不管屍骨在哪兒,他定能隨風回到天宋,繼續保家衛國,陳大娘說,她也不想投胎,就想一家團圓,若做了鬼之後能跟兒子待在一處,便是與他一起保家衛國她也開心。“
話說到這兒,丁嬸就再也說不下去,隻垂著頭無聲地哭泣。
聽到這番話,便是秦淵也消了怒氣,無話可說。
“衣冠塚……在城外的哪個山頭?”
丁嬸抹著眼淚說道:“就在城南一裏地外的那個山頭,幾個鄰居幫了忙,將他們一家三口的衣冠塚弄在了一起,希望他們能如願團圓,五爺現在就要去嗎?那我帶五爺去。”
“不用了,”秦淵搖了搖頭,“這些年辛苦丁嬸了,如今婆婆走了,丁嬸要去兒子那邊嗎?”
丁嬸的家就在附近的一個村子裏,家裏有幾畝地,丁嬸的兩個兒子都在家裏種地,日子雖過的清貧,但她那兩個兒子都是忠厚老實之人,娶的媳婦也都是同村安分守己的女人,住在一起雖難免磕磕絆絆,但還算和睦。
“是啊,”說起這事兒,丁嬸臉上的淚痕未幹,卻是露出了笑臉,“回去幫他們照顧娃娃。對了。”
丁嬸突然想起什麽似的,回房取出一個紅布包:“五爺您每個月都會派人來給陳大娘送些銀錢,供陳大娘吃穿,這些是陳大娘走後您派人送來的,我一文錢都沒動過,就等著您來時還給您了。”
秦淵一愣,旋即溫和一笑,道:“丁嬸便是不拿出來還給爺,爺也不會跟丁嬸要的。”
“那哪兒成!”聽了秦淵這話讓,丁嬸直搖頭,“這錢本就是五爺給陳大娘的,又不是給我的,我豈能昧下?我家裏雖然窮,可也不至於花別人的錢!”
秦淵看了看那一布包鼓鼓囊囊的錢,笑道:“那這錢就當是爺給丁嬸最後的酬勞吧,這一年婆婆雖然不在了,可丁嬸的日子也未必好過,這些錢丁嬸就帶回去,給家裏的小娃娃們買點兒吃穿。”
秦淵站起身,又道:“丁嬸回鄉的事情若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地方,就去廖氏的鋪子找人幫忙,爺想去祭拜婆婆,就不在這裏久留了,丁嬸好生照顧自己。”
“可是這!”丁嬸跟著站起來,似乎還是想把錢還給秦淵的模樣。
秦淵笑笑,邁開腳步向門口走去。
“丁嬸保重。”衝丁嬸柔柔一笑,段南歌就跟上了秦淵的腳步。
出了小宅,秦淵提氣一縱身就沒了影子,段南歌連忙追了上去。
城南一裏外的地方有一座小丘,稱不上是山,丘上零零散散的有幾座孤墳,而在靠近丘頂的地方有三個並排的小土包,還算顯眼,土包前各立著一塊木碑,上麵刻著歪歪扭扭的字。
秦淵在最右邊的碑前長身而立,看著木碑上刻著的名字,一臉懷念。
段南歌緩步走到秦淵身邊,刻意放輕了腳步,可秦淵還是聽到了。
“爺跟婆婆說,她的兒子是個為國捐軀的大將軍,頂天立地,忠肝義膽,可實際上陳大哥隻是軍營裏的一個七品校尉,那次的仗若能打贏,他就能晉升到六品,結果那場仗是打贏了,他卻沒能回來,那一場仗天宋的主帥判斷失誤,三千左翼遭遇了敵軍兩萬主力,他們一個都沒能回來。那一場仗是跟西齊打的,爺當時就在那裏,那是爺第一次知道打了勝仗未必就是一件開心的事情。”
在秦淵身邊站定,段南歌握住了秦淵的手,一語不發。
秦淵又道:“父皇登基之後立下規矩,但凡是在沙場上以身殉國的將士,他們的家人將由朝廷供養,朝廷能給他們的錢雖然不多,但足夠他們吃飽穿暖,可是那些錢卻未必能到他們手中。
爺能這樣細心照顧陳婆婆,那是因為爺跟陳大哥有交情,爺知道陳大哥的家中還有年邁的雙親,可那些爺不知道的、爺查不到的呢?那些將士為天宋而死,可天宋究竟能回報他們什麽?若他們知道自己死後親人的日子過得淒苦,他們可能安眠於地下?“
想了想,段南歌開口,柔聲細語道:“左相府倒後,朝中大半貪官汙吏都被陛下一並拔除,這兩年的狀況必定比以前要好上許多,而未來地局勢必定也會比現在更好。”
秦淵反握住段南歌的手,無奈歎道:“但願如此。”
“不要急,”段南歌低眉淺笑,“幸而你生為皇子,幸而你所等的那個時機終會到來,咱們就從廣陵開始,這天下終會變成你所期望的樣子。”
聞言,秦淵轉頭,眸光晶亮地看著段南歌:“有生之年?”
段南歌被逗笑:“嗯,有生之年。”
“憑爺一己之力?”
段南歌白了秦淵一眼,道:“瞧把你給能耐的,陛下都不敢說這話,你怎麽不說你要成仙呢?”
秦淵低笑起來:“爺哪兒舍得去成仙啊,爺要是成仙了,你這笨蛋可怎麽辦?”
“誰是笨蛋?”段南歌瞪秦淵一眼。
抬手揉揉段南歌的腦袋,秦淵滿心憐愛地將段南歌給揉進了懷裏。
心情不再那麽沉重,秦淵蹲在墳前絮絮叨叨地說了些話,然後就跟段南歌步行回城。
路上段南歌細細盤算了一下,突然問秦淵道:“廖氏一年到底能賺多少錢?這天宋第一富商的財產是按什麽算的?”
“才想起來問這個?”秦淵偏頭,好笑地看著段南歌,“這明明是關乎你日後能過什麽樣生活的重要事情,爺以為成親之後你就該問了,就算不來問爺,你也該去看看廖氏的賬本才是,結果你全不關心,硬拖到這會兒才問,這是突然想起什麽來了?”
段南歌一邊認真思索一邊說道:“我隻是突然想到廖氏的錢要用來支援各地駐軍,要用來供養將士家屬,你每年還要多往國庫裏送些金銀,除了這些,你怕是還做了不少其他多餘的事情吧?將這些錢算在一起可是不小的一筆開銷呢。”
秦淵點頭表示讚同:“的確不小,大概有國庫半年的收入吧。”
段南歌眨眨眼,還是不太清楚那究竟是有多少,自從認識秦淵之後,段南歌就一直覺得國庫一年的收入其實並沒有多少。
被段南歌這副迷糊的表情逗笑,秦淵調侃道:“你果然是爺親自給廖氏選的當家主母,有魄力,連國庫半年的收入都不放在眼裏了。”
段南歌更迷糊了:“國庫半年的收入跟廖氏半年的收入哪個多?”
秦淵揚起一個痞笑,得意道:“那自然是廖氏半年的收入多。”
仔細想了想,段南歌又問道:“那廖氏一年的收入是國庫一年收入的幾倍?”
“七八倍吧。”秦淵一邊說著一邊打量著段南歌的神情。
聽秦淵這樣說,段南歌就大概知道廖氏一年的收入是多到什麽程度了,隻不過這仍舊隻是個模糊的概念,好像很清楚又好像不太清楚,叫段南歌眉目糾結。
看著段南歌迷糊又糾結的小表情,秦淵一把抱住段南歌,哈哈大笑:“哎呦喂,廖氏的當家主母不會算賬,你說這可如何是好?”
段南歌登時就白了秦淵一眼:“誰不會算賬了!”
是他廖氏的賬太難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