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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1章 父債女還

  跟秦淵在白鸞部的住地走了一圈,將這三日他們能用上的東西都歸置到一起,約摸半個時辰之後,段南歌才走向白鸞蘭九,而這期間的白鸞蘭九一直癱坐在地上,一動都沒動過。


  在白鸞蘭九身邊席地而坐,段南歌柔聲細語道:“爺已經讓人去打探消息,看他們是被北涼人關在了哪裏,三日後我帶你去向北涼要人。”


  白鸞蘭九沒有反應,身體不動半分,連神情都維持著失魂落魄的呆滯模樣,未有一絲一毫的變化,甚至叫人無法分辨她有沒有聽到段南歌說的話。


  見白鸞蘭九是這樣的狀態,段南歌索性就什麽都不說,隻靜靜地坐在白鸞蘭九身邊,望著他們所在的這一片一眼望不到邊的草場,段南歌記得來的路上她還在這附近見到過一條溪流。


  能占據這樣水草肥美的地方,可見白鸞部在西邊算是強大的部族,若反抗,他們應該也能跟叱靈部一樣逃到東邊,可正如秦淵所言,就算他們逃到了西邊,北涼也不會放過他們,他們族人稀少,再怎麽樣也熬不過北涼人多勢眾的追殺。


  過了半晌,突然有眼淚從白鸞蘭九的眼眶溢出,滑過臉頰,然後就停不下來,且勢頭越來越大,白鸞蘭九也漸漸哭出了聲音,從抽咽到啜泣最後嚎啕大哭。


  段南歌暗自歎息一聲,說不出安慰的話來,隻能抬手輕輕拍著白鸞蘭九的背。


  感受到段南歌溫柔的安慰,白鸞蘭九扭身就撲進了段南歌的懷裏,哭嚎道:“我們怎麽會傻到相信他們!我怎麽那麽傻!阿爹……阿爹啊!我們不該相信他們……不該相信他們……阿爹……阿爹你在哪兒啊……阿爹……”


  這哭喊到了最後就隻剩下白鸞蘭九呼喊“阿爹”的聲音,在痛快的哭喊咒罵之後一聲低過一聲,聲聲哀戚。


  哭聲漸歇,白鸞蘭九軟趴趴地倚靠在段南歌懷裏,幾乎是將全部重量都依托在了段南歌身上,她什麽都不願去想,什麽都不想顧忌,隻覺得事到如今怎樣都無所謂了。


  可靜默半晌,白鸞蘭九到底還是啞著嗓子問段南歌道:“你說我阿爹他們還活著嗎?”


  “活著,”段南歌的聲音輕柔卻篤定,“他們對北涼來說還有利用價值,北涼不會立刻就殺了他們,還來得及。”


  “利用價值……”白鸞蘭九咬了咬嘴唇,“那若是沒有利用價值了呢?”


  族裏的年輕姑娘幾乎都到天宋去了,孩童又早被北涼抓走,留在族裏的除了“有價值”的年輕力壯的男人,還有些中年婦人和年邁的老者……


  眼神微閃,段南歌不語。


  別說是北涼,在權衡利弊之時,她都不會將沒有利用價值的人留在身邊,她跟北涼不同的是,她隻會將這些對她來說沒有利用價值的人從身邊請走,而北涼……


  段南歌這一沉默,白鸞蘭九就懂了,淒然一笑:“你都不編個謊話來安慰我嗎?”


  “不會,”段南歌坦然道,“我騙你,於你於我都沒有好處,何況真相如何你心知肚明。”


  頓了頓,白鸞蘭九道:“我原以為你是個溫柔且善良的人。”


  “那你可真是誤會我了,”段南歌輕笑一聲,“你沒聽說過無奸不商和無良商人的說法嗎?”


  覺得段南歌這話說得好笑,白鸞蘭九卻是連個笑容都露不出來:“會這樣說自己的人,心裏應該還存著純善。”


  若已經不知道何為善、何為惡,又怎麽會用奸詐和無良這樣的詞匯來形容她自己?

  沒想到白鸞蘭九會這樣說,段南歌愣了愣,然後笑道:“心裏存著又有什麽用?怎麽都不會拿出來用。”


  “可你幫了我,”白鸞蘭九的視線沒有焦距地望向遠方,“你我萍水相逢,相識不過數日,你卻願意為了幫我而去做危險的事情,這不正是用了你心中的善意嗎?”


  段南歌柔聲細語道:“那與善意無關,是父債女償吧。”


  “父債女償?”白鸞蘭九終於還是起身,狐疑地看著段南歌,“你爹是誰?”


  段南歌笑笑:“那不重要。”


  白鸞蘭九的眸光卻突然變得堅定,道:“我白鸞氏有恩必報,你不說你爹是誰,我怎麽知道你替他做出的償還是多了還是少了?”


  覺得白鸞蘭九的這個說法很有意思,段南歌挑眉問道:“多了如何?少了又如何?”


  白鸞蘭九認真道:“若少了,那沒償上的我白鸞氏會去討回,若多了,那餘出的我白鸞氏定當抱還,決不虧欠。”


  段南歌輕笑一聲,道:“那就當我還得不多不少剛剛好吧,若想要當成是我償還的少了那也無妨,我隨時歡迎白鸞氏來向我討債。”


  白鸞蘭九抿嘴,片刻後又道:“對白鸞氏有所虧欠的人並不多,就算你不說,我隻要去問阿爹就知道了。”


  說起自己的阿爹,白鸞蘭九的視線又暗淡了下去。


  段南歌聳聳肩,不以為意道:“那你就等著三日之後去問你阿爹吧,讓你阿爹親口告訴你。”


  “我……”白鸞蘭九看著段南歌,神情複雜,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抬手拍拍白鸞蘭九的肩膀,段南歌道:“別想太多,你阿爹他們不會有事的,現在隻信我就好。記著,你是白鸞部的公主,即便隻剩下你一個人,你的身體裏也流著白鸞氏的血,不能讓外人看低了去。”


  這話說完,段南歌就站起來走向不遠處的秦淵,幫秦淵一起準備晚飯。


  段南歌沒喊白鸞蘭九一起,因為她覺得白鸞蘭九大概還需要一些時間去消除內心的恐慌和驚懼,可白鸞蘭九隻坐在原地盯著段南歌和秦淵看了一會兒,然後就抬手胡亂地擦掉臉上的淚痕,站起來就跑到了秦淵和段南歌眼前。


  “有什麽我能幫忙的嗎?”


  經過這幾日,便是她也已經想明白了,當時在玉門關時,五爺和夫人花重金買下她並不是真的想要一個奴隸,他們就是為了要調查各部族販賣女奴的事情才專程趕來西北的,就算他們二人一再否認,明眼人也看得出。


  但他們夫妻二人買下她之後從不曾為難她、逼問她不說,甚至還一直照顧著她,她知道這些事對五爺和夫人來說算不上是個事兒,他們隻是順便而已,但對她來說這是大恩,她從他們那裏得到的已經夠多了,不能再那樣理所當然地受他們照顧,即便她不如他們夫妻厲害,不如他們夫妻能幹,她也總得做一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白鸞蘭九的這個問題有些出乎秦淵和段南歌的意料,他們以為白鸞蘭九這個小公主還得再難過上三天,而且也沒想到白鸞蘭九竟會主動要求幫忙。


  相互交換一個眼神,段南歌便移動腳步走到白鸞蘭九和秦淵之間,將幾個碗碟推給白鸞蘭九:“我跟五爺對你們這裏不太熟悉,就麻煩你去將這些碗碟清洗一下。”


  “好。”點點頭,白鸞蘭九從地上撿起一個籃子,將碗碟都裝進去之後就快步跑開。


  望著白鸞蘭九的背影,段南歌到底還是有些不放心:“我跟去看看。”


  秦淵頓時就衝天翻了個白眼,極快地抓住段南歌的手,將段南歌給拉了回來:“記著,你現在是廖氏的當家主母,諸如此類的小事你隻要吩咐一聲自然就有人替你去做。”


  聽到這話,段南歌眉心微蹙,扁嘴道:“你知道我不習慣那樣。”


  便是在國公府裏,她都很少差遣別人。


  “總得習慣,”秦淵柔柔笑道,“如今你既是廖氏的當家主母,又是吳地藩王的王妃,若還像在國公府時那樣習慣了親力親為,你可得受累了。”


  段南歌撇嘴,不以為意道:“不過都是些小事,能有多累?該讓別人去做的事情我一樣會讓別人去做的。”


  秦淵搖頭道:“反正爺是提醒你了,日後若因此吃了苦頭,可別怨爺。”


  “那不怨你怨誰?”段南歌斜睨著秦淵,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誰讓你胸有大誌想要去吳地做點大事了?誰讓你文韜武略將廖氏發展成如今這般規模了?你若是安分一點兒,我又怎麽會受累?”


  秦淵挑眉,同樣斜睨著段南歌,眼中卻滿是笑意和寵溺:“照你這麽說,還怪爺嘍?怪爺能力卓絕、心懷天下?”


  “嗯,”段南歌點頭,眼中笑意盈盈,“可不就怪你嘛。”


  秦淵低笑一聲,道:“你啊,舌燦蓮花,不管是什麽事都能推到爺頭上來。”


  “那不怪你難不成還要怪我?”


  今晚掌勺的大廚是秦淵,因此段南歌切好了菜之後就無事可做,看著秦淵動作嫻熟的模樣,段南歌揚了揚嘴角,往旁邊挪了兩步就從後麵抱住秦淵的腰,歪著頭靠在秦淵背上。


  眉梢微動,秦淵偏頭:“怎麽了?”


  段南歌嬌氣道:“有點兒冷。”


  “冷?”秦淵挑眉,忙道,“爺剛在那邊的帳子裏看到了薄毯,你去尋一個披在身上,將就一下。”


  “我不,”踮起腳將下巴抵在秦淵肩頭,段南歌淺笑道,“你比薄毯管用。”


  一聽這話秦淵才知道段南歌說冷是假的,頓時就放心了:“好,既然爺這麽管用,那你就好好抱著。”


  “嗯。”軟糯地應一聲,段南歌就像是黏在秦淵背上一樣,秦淵走到哪兒,她就黏到哪兒。


  秦淵溫柔地笑著,不嫌段南歌礙事,反倒樂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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