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利與情
大年初一,沒有早朝,百官也不辦公,京城裏的大半人家都忙著祭奠祖先,走親訪友,卻也有人徹夜未眠,心事重重。
一大早忙活完各自的祭祖儀式,秦淵和段子恒去了夏府。
夏尚書是吏部尚書,手上握有百官名冊,這名冊除了吏部內正五品以上的官吏和皇帝以外,旁的人想看必須得拿到吏部尚書夏尚書的蓋章許可,即便是奉皇帝之命辦事,這個流程也是要走的。
雖是新年,可夏府裏愁雲慘淡,多年未曾踏進家門一步的夏瑜也回了府,本是打算陪著夏秋靈,可夏秋靈一早就將自己關在房裏,連祭祖儀式都不曾參加,誰都不見,一語不發。
聽說秦淵來了,夏瑜也不管夏尚書同意還是不同意,跟著一起坐在了夏府的堂屋裏。
簡短的寒暄之後,麵色凝重的夏尚書先開口說道:“郡王是來要官吏名冊的吧?下官已經備好,請郡王過目。”
夏尚書略一抬手,候在他身後的親隨就從懷裏掏出一本冊子,上前遞到荊風手上,再由荊風轉交給秦淵。
“呦?夏尚書這麽快就準備好了?”秦淵盤著二郎腿歪坐在椅子裏,嘴角微微揚著,一副眉眼帶笑的模樣。
夏尚書沉穩道:“事關重大,且牽連甚廣,下官不敢怠慢。”
眉頭一擰,秦淵似有些不滿地問夏尚書道:“這冊子裏怎麽淨是些姓陳的?”
“這是下官命人特地整理好的,郡王隻需按照這名冊上的名字處理即可,能免去不少的麻煩事。”
“嗬,”秦淵輕笑一聲,“適逢年節,休朝半月,各個官邸裏也隻有三五個當值留守的小吏,吏部這三五個小吏的筆頭還真是夠快的啊,不到半宿的功夫就能比對著官吏名冊將所有姓陳的都找出來,這字卻不見半分雜亂,工工整整,這可也是一種本事啊!本郡王是不是要將這本冊子呈交父皇過目,讓父皇重新考慮這幾個人的職位調配?”
夏尚書一愣,連忙說道:“郡王有心了,可就是幾個未經磨練的孩子罷了,不值一提。”
秦淵突然將那冊子往桌上一摔,冷聲道:“夏尚書,本郡王雖不務正業,從未過問朝政之事,可本郡王好歹是生在皇家的,你真當本郡王是三歲稚童,由得你哄騙?!”
“下官不敢!”聽秦淵這麽一喝,夏尚書趕忙起身跪下。
秦淵又道:“經昨夜一事,本郡王還以為夏尚書就算不恨上左相大人,心裏也得生出幾分隔閡,但看樣子夏尚書與左相大人私交甚篤,好到可以讓夏尚書無視夏小姐的遭遇,繼續替左相欺上瞞下。”
“下官不敢!”夏尚書用著同樣的語氣說著同一句話,唯一的不同便是這一次夏尚書叩首一拜。
“他自然是不在乎,”夏瑜哂笑道,“朝中誰人不知吏部夏尚書八麵玲瓏、左右逢源,最擅長的便是見風使舵、攀權富貴,他連兒子都可以不要,一個女兒又哪敵得過權勢富貴?”
“逆子!”夏尚書一聽這話就瞪向夏瑜,“誰讓你踏進夏府大門的?滾出去!”
夏瑜自嘲一笑,道:“若不是擔心秋靈,你以為我願意來這烏煙瘴氣的地方嗎?”
“你!”
“吵什麽吵!”厲喝一聲,秦淵故作頭疼地揉了揉額角,“大年初一,本郡王既不能在府中休息,又不能去跟心上人見麵,特地跑到夏府來可不是來聽你們父子吵架的!夏尚書與左相之間做了何種交易本郡王並不感興趣,本郡王現在要查閱吏部文庫裏的所有文書,夏尚書隻管寫一封手術蓋上吏部尚書的官印即可,旁的事情不需要夏尚書操心!”
“可是郡王,吏部的文書……”
一聽夏尚書要勸,秦淵就不耐煩地打斷夏尚書道:“本郡王說了,旁的事情不必夏尚書操心。父皇既然將這件事交給本郡王來辦,那該如何辦,本郡王說的算!”
沒想到秦淵如此強硬,夏尚書想了想,用同樣強硬的態度說道:“陛下既認命下官為吏部尚書,下官就該為吏部的大小事務負責!”
段子恒端著茶杯,用茶碗的蓋子輕輕拂開茶水麵上的茶葉碎渣,溫聲道:“那麽敢問夏尚書此時是在為吏部的什麽事情負責?陛下命郡王查辦陳氏官吏,既要查,又要辦,而這查自然就是要在吏部查,首先就是要翻閱吏部文書,清點陳氏官吏的姓名、職務和那些記載在吏部文書裏的以往功過,然後才能根據這些記錄來評價官吏品行,比對哪些該革職查辦、哪些可以留任觀察,這個流程,可對?”
“……對,恒公子言之有理。”段子恒說了這麽多,聽起來確實沒錯。
放下茶杯,段子恒拿起了那本被秦淵摔在桌上的冊子:“既然如此,夏尚書特地為郡王準備的這本隻有名字的名冊,是不是不太有用?隻知道名字,卻不知道這些人在任期間的所作所為,夏尚書這是要郡王如何辦差?這若叫旁人知道了,豈不是要說郡王有心怠慢,辜負了陛下期待?夏尚書這究竟是想要幫助郡王,還是想陷郡王於不義?”
夏尚書一愣,臉色頓時就白了:“下官不敢!是下官的疏忽,請郡王恕罪!”
滿眼笑意地瞥了段子恒一眼,秦淵裝腔作勢道:“罷了,念及夏尚書家裏出了大事,夏尚書心神不定,難免疏忽,幸而是在正月裏,不必上朝,也不必處理公務,夏尚書把用得上的手書、印信什麽的替本郡王準備好,然後就好好地在夏府處理家務吧。”
“下官……”夏尚書咽了口口水。
“怎麽?”段子恒笑容溫潤地看著夏尚書,“夏尚書可是還有難處?”
靈光一閃,夏尚書忙道:“郡王恕罪,隻是下官怕把吏部的印信弄丟,從來不把那印信帶出吏部官邸。”
夏瑜哂笑:“這算是什麽難處?既然印信在吏部官邸,那夏尚書就去吏部取來。”
夏尚書忙不迭地點頭:“下官這就去,隻不過來回還需要些時辰,不如郡王先回郡王府去?待下官取回印信後就將手書親自送去郡王府?”
“何必那麽麻煩?”痞痞一笑,秦淵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左右本郡王現在也沒有別的事情要做,就隨夏尚書到吏部官邸走一趟,吏部官邸裏總不至於連個紙筆都沒有吧?剛好就在那兒把事情辦妥,本郡王也能直接去吏部的文庫裏尋找文書,不必再跑一趟。夏尚書起來吧。”
“這樣也好。”跪在地上的夏尚書這才起身,還給身後的親隨比了個手勢,自以為做得十分隱蔽,卻還是被夏瑜看到了。
揚了揚嘴角,夏瑜給秦淵比了個手勢,然後就站起身來。
秦淵立刻對夏瑜說道:“瑜公子不必送了,夏小姐的身邊怕是得有個夏小姐信得過的人陪著,瑜公子還是盡可能地待在夏小姐身邊比較好。”
“多謝郡王,”夏瑜向秦淵作了個揖,“那恕瑜失禮,先行告退。”
“去吧。”秦淵笑嗬嗬地點點頭,一副十分善解人意的樣子。
夏瑜立刻轉身去往夏府內院,先去夏秋靈的住處看了一眼,見夏秋靈還是將自己關在房間裏不肯見人,夏瑜也無可奈何,囑咐嬤嬤和女婢們好生照看,夏瑜就偷偷摸摸地繞到夏府後門,溜了出去。
幾乎是同時離開夏府,秦淵和段子恒跟著夏尚書入皇城去了吏部官邸,夏瑜則回了太子府。
昨夜夏瑜並沒有跟秦睿一起回太子府,甚至是徹夜不歸,這是以往從未發生過的情況,讓秦睿十分擔心,當派出去的人回稟說夏瑜回了夏府,秦睿就更擔心了,因此當夏瑜一臉疲倦地踏入太子府時,秦睿立刻就收到了消息,還急匆匆地親自去了夏瑜的住處。
“瑜,回來了?”
屁股都還沒坐熱乎,夏瑜就立刻起身,向秦睿作了個揖:“殿下。”
“快坐,”秦睿上前一步,拉著夏瑜的胳膊就跟夏瑜一起坐在了床邊,“怎麽這個時候才回來?本宮夜裏派人去尋你,他們與本宮說你回了夏府,可是府裏出了什麽事?”
夏瑜一臉悲傷,啞著嗓子說道:“是秋靈出事了,好在是有驚無險,屬下隻是放心不下,才在夏府待了半宿。”
“秋靈怎麽了?”秦睿一臉關切地追問道。
“這……殿下別問了……”垂著頭坐在床邊,夏瑜難得顯出幾分頹喪。
眉心微蹙,秦睿道:“好,本宮不問。有什麽是本宮幫得上忙的嗎?”
一聽這話,夏瑜就轉頭看著秦睿,眉宇間有些喜色,但這喜悅轉瞬即逝,夏瑜的神色也黯然下去:“不敢勞煩殿下,屬下會自己處理,不會連累到太子府的。”
“瑜你這樣說本宮可要生氣了!”秦睿微慍,“你與本宮相交多年,為本宮盡心盡力,以誠相待,與其他人不同,本宮早已將你當成是信得過的朋友,什麽叫不敢勞煩?什麽叫連累?你這分明是將本宮當成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