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罰個奉都是大事
東市的小酒館裏熱鬧了一夜,武官們享受著難得的放縱,文官們卻是叫苦不迭,奈何力有不敵,隻要進了那酒館的門就連逃都逃不出,好不容易等到清早才趁著段弘等武官酣睡之際離開酒館,被各府的下人給接了回去。
皇帝大清早地才剛睡醒就從蘇和口中得知此事,登時就黑了臉。
百官聚眾喝酒熱鬧一下倒不是什麽大事,可他們宿醉之後全都不能上朝這就是個大事了。
“把那混賬給朕提進宮來!統統都給朕提來!”
“是,陛下。”
不用問,蘇和知道皇帝口中的“那混賬”說的一定是段弘,至於那個“統統”,蘇和就不太理解,但皇帝怒意正盛,蘇和也不敢問,隻囑咐去“提人”的禁軍把在場的、能見到的都帶進宮來。
於是半個時辰之後,禁軍帶著段弘、段南歌、秦淵和段子恒來到了皇帝麵前,秦昊走運,恰在禁軍趕到之前離開,而那酒館裏原本還有幾個武官,但在段弘的威嚇下,禁軍到底還是把那些人都放走了,隻帶著段國公府的這幾個入了宮。
瞧見段國公府這一家人在自己麵前站成一排,皇帝額角的青筋直突突。
“遠之!”
眉心一蹙,段弘抬手揉了揉額頭:“陛下您別吼,臣頭疼,您一吼,就更疼了。”
皇帝的氣息一窒,指著段弘說不出話來,喘了半晌的粗氣才對蘇和說道:“蘇和,去太醫院請張太醫來,讓他帶上金針,來給段國公紮紮腦袋,看他能不能清醒清醒!”
段弘連忙放下手,站得筆直:“不勞陛下費心,臣的頭突然不疼了。”
張太醫雖是太醫院的老太醫,但就因為老,所以行針時手不太穩,如今給人針灸都是張太醫在旁口述,張太醫的徒弟動手行針,這會兒陛下要叫張太醫來,那肯定是不能讓張太醫帶著徒弟來,那一針紮下去,更疼了。
“你不疼了?”皇帝給氣笑了,“你不疼朕疼!”
段弘撇撇嘴,不聲不響地站在那裏。
緩了緩氣,皇帝又道:“朕昨日讓蘇和去的時候,他可有告訴你今日還要上朝?”
“有,”段弘點點頭,又辯解道,“臣原本是打算來上朝的,可臣還沒收拾妥當,禁軍就找到臣,說陛下急著見臣,臣就先來見陛下了。”
“你打算上朝?”皇帝真心覺得自己每跟段弘說一句話都要折壽一年,“你打算上朝,可朕的滿朝文武都不打算上朝了!”
段弘一本正經道:“他們怎能如此懈怠?臣這就帶禁軍拿人去。”
說著,段弘還當真轉身要往外走。
“站住!你去拿人?都是你害得他們上不了朝,你還有臉去拿人?!”皇帝抄起個什麽就砸向段弘,待那東西嗙的一聲落地,皇帝才看到那是一方硯台。
段弘還不太習慣醉酒的感覺,因此這一下躲得慢了,小腿被硯台砸中。
揉揉小腿,段弘心知自己這一次是真的闖禍了,於是隻走到原位站好,沒再說什麽。
皇帝平日裏也常隨手抄起個什麽砸向段弘,卻一次都沒砸中過,皇帝總是暗想有朝一日他一定要打中一次,可今日真的打中了,皇帝怔了怔,心裏卻很不是滋味。
以前遠之宿醉之後酒沒醒就能帶兵上陣殺敵,英勇如常,可現在隻是宿醉,遠之卻連他砸過去的一方硯台都沒能躲過,這若換成刀劍……
眉心一蹙,一旁的秦淵突然跪了下去:“父皇息怒,都是兒臣的錯,是兒臣下帖將諸位大人都請去喝酒的,到半夜的時候,諸位大人都是想回府去的,是兒臣玩得忘乎所以,攔著沒讓他們離開,耽誤了早朝,請父皇責罰!”
段南歌和段子恒也跪了下去。
“陛下息怒,臣女有罪,此事皆因臣女而起,臣女甘願受罰。”
“陛下息怒,臣有罪,身為朝廷命官,眼見局勢惡化卻沒能阻止,臣有失職之處,請陛下降罪。”
見這一個一個地都跪了下去,皇帝冷哼道:“這會兒都知道自己有罪了,昨兒個都幹什麽去了?!”
三個人無話辯駁,隻齊齊叩首:“父皇/陛下息怒!”
正說著,秦昊就來了,得到皇帝允許走進皇帝寢殿,秦昊大步流星地走入秦淵一列,二話不說就跪了下去。
“兒臣特來向父皇請罪。”
他本已經回府,雖然宿醉之後頭疼欲裂,可他還是打算洗漱一番後就入宮上朝,可衣裳都沒換完就聽淩風稟報說禁軍將國公爺他們帶進宮去了,之後又聽說昨日在酒館裏的大臣今日都向父皇告假不能上朝,他立刻就知道事情麻煩了,於是換好了衣裳就趕忙進宮來。
扶著頭,皇帝是真的覺得頭疼了。
臣子臣子,遠之這個臣可真是比兒子都叫他操心!
“遠之啊,你讓朕怎麽說你好?你不是老四他們這樣的愣頭小子了,胡鬧什麽?朕知道你瞧見十二心裏難受,朕也知道你不願朕這般輕易地放過十二,朕更是知道十二的手上沾著多少兄弟的血,可是遠之啊,十二是朕的親兄弟,是曾經被朕殺了卻又奇跡般活過來的親兄弟,你要朕如何能殺他第二回?若換成是阿海,你可能下得了手?”
當年的十二一心想要成就太子的大業,心狠手辣,可謂是蛇蠍心腸,當年他那麽多的親兄弟,太子之所以能走到最後與他對峙全憑十二在旁謀劃,謀士、將帥,他身邊不知有多少人死於十二的算計,許多人更是因為十二的心狠家破人亡,這些日子他也時常回想起那些兄弟在妻兒慘死時悲痛的模樣,可時過境遷,他不忍啊!
垂著頭靜默半晌,段弘終於沉聲說道:“臣知道,當年各為其主,兄弟們的死是臣的疏失,臣從未恨過晉王,甚至未曾恨過太子,不然昨日臣便不會救下晉王,那一箭直衝他的眉心,若臣出手時稍有猶疑,晉王此時早已魂歸黃土。打仗不就是那麽回事嗎?兩軍對壘時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可一旦離開戰場那片地方,即便對方是殺父仇人不也得笑臉相迎嗎?”
雷毅、呼和王,若說起來,哪個不都是他的仇人?可身處京城、坐於大殿,他能把他們怎麽著?別說是殺人報仇,他還得細心周到地安排人去保護他們的安危,這便是武將的悲哀,因此有的將帥寧願在邊疆受苦也決不回京,就算要保家衛國也不一定要他們長年累月地親自坐鎮邊疆,他們隻是不願回來忍受這冷血的政治。
聽到段弘這話,皇帝心痛不已:“遠之,朕……”
見皇帝麵色沉痛,段弘反倒安慰皇帝道:“陛下不必多言,臣都知曉,這麽多年過去,臣還在這個京城,便是早有覺悟。今日之事是臣失了分寸,請陛下責罰,以儆效尤。”
說著,段弘也跪了下去。
閉了閉眼,皇帝歎息一聲,道:“蘇和,傳朕旨意,段國公言行有失,罰奉半年,楚王、廣陵郡王與之同罪,其餘人,凡是參與今日之事的,全都罰奉三個月。”
聞言,蘇和毫不意外地應了下來,秦淵卻是抽了抽嘴角。
他還以為他一時興起鑄下大錯,結果說來說去搞得氣氛這樣凝重最終卻隻是罰個俸祿?
秦淵卻不知,皇帝和段弘君臣多年,段弘甚少做錯事,即便做錯,皇帝也總是一言帶過,訓斥常有,皇帝卻從未對段弘有過任何處罰,連罰奉都未曾有過,群臣說皇帝偏寵段弘,除去兩人私下裏的沒大沒小,這也是其中一個原因,因此今日這一罰是皇帝登基以來頭一次罰段弘,即便隻是罰奉,看在其他人眼中這大概也算得上是一記重罰。
皇帝的旨意很快就傳到各府,遭殃的臣子們見耽誤了早朝卻隻是罰奉,全都鬆了口氣,可隨後聽說皇帝連段弘一並罰了,眾臣這心便又提了起來。
果然陛下的偏寵還是有底線的,不論如何胡鬧、如何放肆,終究還是不能耽誤了政事,不然便是段國公那也不能輕饒,他們以後還是得當心著些。
而這事傳進太子府和左相府時,便又引起了更多猜測。
“你們說,父皇這是什麽意思?”太子秦睿一如既往地將府中客卿都聚在一起。
思忖片刻,宋傑道:“屬下以為是此事牽連過廣,且誤了今日早朝,段國公是主事之人,不罰恐有不妥。”
周朝卻是一臉狐疑:“拖著大臣們喝酒的人的確是段國公,可下帖請諸位大人去的卻是廣陵郡王,若想重罰主事之人以儆效尤,陛下還是可以繞開段國公將廣陵郡王當成主事之人不是嗎?”
夏瑜挑眉,問周朝道:“那依你的意思,陛下這是要打壓段國公了?”
周朝的神色頓時更加糾結了:“打壓……該也不是,段國公手中的權力一項未削,隻罰個俸祿算什麽打壓?”
秦睿蹙眉:“父皇一向偏心於段國公,罰奉這都是破天荒的頭一次。”
想了想,夏瑜建議道:“殿下不若進宮去打探一番?”
“打探?”秦睿挑眉,“如何打探?你要本宮去向父皇打探?”
夏瑜搖頭:“楚王和廣陵郡王德行有失,太子殿下身為長兄,又是東宮之主,有教導疏失之嫌,該進宮去向陛下請罪,順便替楚王和廣陵郡王說幾句好話,以展現兄弟之情。最近陛下可是相當重情。”
將夏瑜這話仔細想了想,秦睿點頭:“近來父皇的確重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