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節 彌留的胡娜
宛如無所謂的翻了翻眼睛，孫建新他好不好與她沒有關係，她隻在乎魏洪宇好不好。
“後天就是三十了，今天你們回這來過年吧，你們都好幾年沒在這過年了。”宛如媽媽說。
“哎呀，今年恐怕不行，胡娜自己一個人在醫院，那怎麽行？”宛如拿起桌上的一個桔子說。
“什麽？你們今年要陪著她？”媽媽不相信的問。
“嗯，我們想去醫院陪她過她最後一個春節。”宛如嘴裏塞著桔子，含糊不清的說。
宛如的父母對視一眼，媽媽無奈的說：“你們，唉，你們可真是的。”
宛如嘿嘿一笑說：“你不覺得我們很偉大嗎？嘿嘿。”
媽媽隻好說：“那我叫張雲給你準備年夜飯，到時候給你們送去。”
“謝謝媽。”宛如立即甜甜的說。
很快到了年三十，中國人把這個節日看得很隆重，有父母的都紛紛奔回自己的父母身邊，沒父母的也都與親近的親屬團聚在一起。而這個三十，宛如和孫建新卻在醫院陪在已經奄奄一息的胡娜身邊。
三十這天，胡娜的氣色分外的好，宛如從裏到外都為她買了新衣服，一件紅色的套頭毛衫給胡娜那張蒼白的臉上染上一層紅暈。宛如還給她買了一個假發，頓時也是長發飄飄，宛如又幫她稍稍化了下妝，畫了眉毛，塗上口紅，使胡娜整個人都顯得異常精神。
孫建新顯得尤為興奮，他理了發，換了新衣服，胡子也刮得幹幹淨淨。在胡娜的病房，他支起了一張圓桌，買來了肉餡和麵，準備包餃子。病房裏被他們貼上了大大的福字，五顏六色的拉花把房間變得象個花藍，百合、玫瑰、康乃馨等，隻要是花店能買到的鮮花，每樣都被宛如買來一大束，使整間病房充滿了花的清香，病房門口還貼上了一幅喜慶的對聯。
“姐，今天咱們也包餃子，在北京時，你給我包過餃子，今天讓你嚐嚐我的手藝。”孫建新笑著說。
胡娜激動的打量著屋內的布置，高興得真說漂亮。她拉著宛如的手真誠的說：“宛如，謝謝你，如果不是你，我不會有這麽快樂的新年，謝謝你。”
“胡娜姐，你別這麽說，咱們誰跟誰呀，隻要你高興就好。”宛如真心的說。
晚上8時，春節晚會開始了，宛如扶著胡娜靠著床頭坐了起來，孫建新開始和麵伴餡，他們象一家人似的有說有笑。
“媽媽。”一聲稚嫩的聲音在門外響起來，馨馨咚的一聲推開門，跑了進來。
“寶貝，你怎麽來啦？”宛如欣喜的跑上前去，一把抱起女兒，在女兒那粉嫩的小臉上不停的親著。“你怎麽來的？”
“是姥姥和姥爺帶我來的。”馨馨用小手向外一指，跟在馨馨身後的林家父母還有張雲出現在門口。
“爸，媽，阿姨，你們怎麽來啦？”宛如吃驚的問。
孫建新也忙拍了拍手上的麵，恭敬的站在那，
“你和建新都在這，我們在家也沒意思，不如到你們這來湊個熱鬧。”宛如爸爸朗聲說。
“爸，媽，這……”孫建新一臉的無措，他緊張得有些口吃。
“哈哈，怕什麽，我又不是來檢查工作的，嗬嗬。”宛如爸爸開著玩笑，逗得大家都笑了起來。
宛如媽媽和張雲將手裏拎的大包小裹放到桌子上，張雲麻利的拿出碗和盤子，將帶來的各種菜肴放到盤子裏。宛如媽媽則走到胡娜床前，親切的說：“你就是胡娜吧，我們聽宛如說過你的事了，今天我們全家都在你這湊個熱鬧，你不會嫌吵吧？”
“不會，不會，怎麽會呢？”胡娜激動的說，她沒想到，在這人生即將走到盡頭的時候，還以遇到這樣的一家人，感激的淚水奪眶而出。
宛如媽媽輕輕的為她擦去眼淚，象母親一樣，摟著胡娜瘦弱的身軀，柔聲說：“別哭，過年了，應該笑，你比我女兒長不了幾歲，我就把你當女兒吧。”
壓抑在胡娜心中那個久違的稱呼，在這一刻衝口而出，她用顫抖的聲音，清晰的叫了聲“媽媽”。
小小的病房內頓時充滿了歡笑和嘻鬧，宛如和馨馨的笑聲尤為悅耳，就連胡娜也笑聲不斷。大家一起動手包起了餃子，張雲支好了孫建新拿來的電飯褒。電視中的小品樂得大家前仰後合，馨馨隨著電視裏的歌聲載歌載舞，胡娜眼裏噙著淚水，感激的看著這一切，激動的心情無法言喻。
宛如爸爸背對著胡娜，在孫建新耳邊低聲問了句：“值班大夫在嗎？”
孫建新愣了一下，不解的說：“好象在吧。”
“那你抽空出去，告訴他們時刻準備著吧，我看她這時回光返照。”
孫建新手裏的擀麵杖一下子掉到桌子上，怔怔的看著宛如爸爸，宛如爸爸忙說：“鎮靜點，希望她能挺過新年的鍾聲。”正圍著桌子包餃子的人全都愣住了。
胡娜正陪著馨馨，聽見響聲，她敏感的抬起頭，向他們看來。宛如爸爸忙給眾人使著眼色。孫建新回過頭，看見胡娜臉上帶著笑容，一身的喜氣，正用詢問的眼光看著他，他笑了笑說：“沒事，手滑了。”說完他轉過頭，拿起擀麵杖用力的擀著餃子皮，兩滴痛苦的淚水啪嗒啪嗒的滴落到麵皮上。大家都不說話了，屋裏隻有馨馨和胡娜在跟著電視裏的那個歌手一起哼著快樂的歌。
孫建新借故出去了一趟，安排好了一切，然後又麵帶微笑的走回來：“這醫院裏不讓放鞭，要不咱們也一掛，去去晦氣，姐，看你的氣色好多了，過了這個年，一定會有奇跡的。”
胡娜感激的看著屋裏的每一個人，用她已經沙啞的聲音說：“我非常感謝你們，這輩子能遇到你們我心滿意足了，我真的沒有遺憾了。”
張雲端出了煮好的餃子，大家都圍在胡娜身邊，看著她一口一口的吃下這難忘的餃子。
“好吃，好吃，我從來沒有吃過這麽好吃的餃子。”胡娜笑著說。
孫建新的眼眶紅了，他知道，癌細胞早已破壞了她的味覺， 她根本吃不出來味道。
終於，在午夜十一時十五分時，胡娜聽著外麵隆隆的鞭炮聲，忽然呼吸急促，跌倒在床上。
“快，快搶救。”宛如爸爸果斷的按響了病房內的警鈴，值班醫生和護士立即衝了進來，迅速的架好搶救設備，緊張的搶救就在病房裏展開了。
宛如哭了，她對那些醫生說：“求求你們，一定要讓她再堅持一會，她隻想聽聽新年的鍾聲。”
在大家真心的祈盼中，胡娜終於悠悠醒了過來，她示意孫建新拿掉她嘴上的氧氣罩，伸出瘦骨嶙峋的手，抓住宛如和孫建新的手，吃力的將他們的手放到一起，她用蚊蠅一般細小的聲音，對孫建新說：“姐錯了，原諒姐，珍惜宛如，她是個好女人。”
孫建新早已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他嗚咽著對胡娜說：“姐，你要挺住，新年的鍾聲馬上就要敲響了。”
胡娜虛弱的向窗戶方向看去，孫建新心領神會的走到窗戶前，拉開了窗簾，打開了窗戶，寒冷的空氣立即灌進這溫暖的房間，那隆隆的鞭炮聲也仿佛一下子近了許多。五顏六色的的禮花把這黑漆漆的夜空照得如同白晝一般，那絢麗的色彩照耀在胡娜蒼白的臉上，使她的臉上也凝聚著光輝，就象那跳動的熒光一樣，閃動著迷人的光環。
“我想去看看。”胡娜用微弱的聲音說。
孫建新一貓腰，抱起了已經輕飄飄的胡娜，走到病房外的陽台上，看著空中那不斷閃爍的焰火，胡娜露出由衷的笑容，她把頭貼在孫建新的胸口，聽著孫建新有些顫抖的心跳，喃喃的說：“能死在你懷裏，真好。”
“姐……”孫建新抱著胡娜象個石像般的站在寒風裏，淚水已經被寒風吹得四處飛散，心也被寒風吹得四分五裂。
“建新，最後聽姐一句話，宛如，是個好女人，好好珍惜她，失去她會是你這輩子無彌補的損失。”胡娜的聲音已經低得不能再低了，但她還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說。
“我知道，姐，你歇會，別再說話了。”孫建新哽咽著說。
“現在不說，恐怕就再也沒有機會了，建新，姐好後悔，把你帶進了一條死胡同，姐錯了，真的錯了。”胡娜氣若遊絲的說。
“沒人怪你，姐，真的沒人怪你。”孫建新壓抑不住自己的哭聲，雙肩劇烈的抖動著。
“建新，別忘記我，下輩子，希望下輩子我們能相守一生。”胡娜的聲音越來越低。
“建新，要敲鍾了。”宛如在他們身後喊。
孫建新抱著胡娜進了屋，站到電視前。電視裏的大鍾已經開時倒計時了，全場觀眾都跟著主持人高聲倒數著數字：“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
“各位觀眾，新年的鍾聲已經敲響，我們跨進了一個新的年代……”
胡娜虛弱的向宛如伸出了手，輕聲對宛如說：“宛如，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宛如流著淚說。
胡娜用將已經虛幻的目光投向在屋的所有人，微弱的說：“大家，新年快樂。”最後，她對孫建新說：“建新，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