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君心(1)
這是一個暖風熏得人陶醉的日子。
霧靄彌漫,淡霞薄染,雖然深宮寂寂,宮宇重重,但還是阻不住春風的吹拂。皇宮之中,各種春花已然綻放,花開爛漫,花香襲人。
已是黃昏,天邊白雲由潔白變得璀璨,彩霞漫天絢爛。
百裏寒從禦書房匆匆走了出來,不知為何心中有些不安,右眼皮直跳。
今日政事繁忙,他已經一日不曾回棲鳳宮了。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是他此時心情最好的寫照,他想他今生今世是再也離不開流霜了。
一片嬉鬧的聲音隨著柔風吹了過來。
百裏寒眯眼瞧去,柳條依依,柳絮漫天,一排垂柳之下,兩抹小小的身影在飛跑,空中兩隻紙鳶正在隨風飄蕩。
藍色燕子紙鳶纏住了黑色老鷹紙鳶,兩個小孩子使勁去拽,結果卻是手中線齊齊斷掉,燕子和老鷹輕飄飄從空中墜落。那藍色燕子被樹枝掛到,已經有些支離破碎了。
一旁的宮女和太監頓時傻了眼,愣著連大氣也不敢出,因為他們知道,怕是又一場戰爭即將爆發了。
果然,片刻的靜默過後,身著嫣紅色羅裙的小女孩大聲喊道:“百裏熹照,你賠我紙鳶。”柔嫩可愛的嗓音吐出來的卻是凶巴巴的話語。
才不過五六歲的年紀,聲音和氣勢倒是不小,嬌俏的小臉上,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滴溜溜顧盼神飛。
“霞蔚,明明是你的燕子纏住了我的老鷹,怎麽讓我賠?”一旁的小男娃慢悠悠說道。
小男娃也是五六歲的年紀,一襲銀白色衣衫,小小年紀,便有一種卓爾不凡的飄然氣質。
“我不管,就是你弄壞我的紙鳶的,快些賠來!”霞蔚小手叉著腰,一副霸道蠻橫的樣子。
“今日我就是不賠了,明明是你的錯,我還要你賠我的老鷹呢。”熹照揚了揚眉,淡淡說道。
“好啊!即使如此,就別怪我不客氣了。”霞蔚說罷,小手握拳,已經襲了過來。
“小公主,不可啊。”身後的侍女和太監連聲驚叫,卻沒一個人敢攔。
他們可不敢惹這個小公主,若是惹惱了她,可是吃不了兜著走的。說起來,這對龍鳳胎的性子可是天差地別的。
小公主刁蠻活潑,小皇子溫文沉靜。一向,小皇子都是讓著小公主的,今日不知怎麽回事,兩人竟然拉開架勢要打了。不及反應,一紅一白兩抹小小的身影,已經纏鬥在一起。
百裏寒緩步走了過來,眼看著熹照和霞蔚鬥在一起,忍不住皺了皺眉,輕輕咳了一聲。
熹照和霞蔚聽到聲音,眼角一掃,互相使了一個眼色,收住了手,一起衝到百裏寒麵前。
“父皇,熹照他弄壞了我的紙鳶。”霞蔚說著小嘴一瞥,竟然抹起了眼淚。
百裏寒眉毛一揚,抱起了霞蔚,唇邊掛起一抹寵溺的笑意。
霞蔚的性子和他的冰弟真是如出一轍,都是天使一般的麵孔,卻是一肚子的鬼主意,說哭就哭,說笑就笑。當然,她的哭都是有緣由的。這一次,不知又有什麽鬼主意。
“好了,要什麽,說罷。”百裏寒有些無奈地說道。
熹照站在地上,頗不以為然地望著霞蔚。
霞蔚一聽,立刻轉笑為哭,帶著笑影的臉上,尚帶著亮晶晶的淚珠。
“我要父皇為我做紙鳶,我的紙鳶弄壞了,一會兒回去,母後會生氣的。”霞蔚撅著嘴,說道。
“父皇,我也要。我的紙鳶也弄壞了,那可是母後親自為我做的。”熹照也皺著眉頭說道,那樣子十分可愛。
“好,父皇回去便給你們做,怎樣?”一國之君在兩個孩子麵前完全沒了架子。
“父皇,我們去你的禦書房做去吧,做好後再回宮。母後若是知道我們弄壞了她做的紙鳶,肯定會生氣的。”霞蔚奶聲奶氣地說道。
百裏寒自然舍不得流霜生氣,便在兩個小魔頭的纏鬧下,到了禦書房。
百裏寒的畫工自然是差得流霜很遠,畫了好幾副,都被熹照和霞蔚駁回,說是畫得不像。百裏寒這些日子忙於政事,很少和孩子們在一起,覺得歉疚,終於耐著性子畫了一副又一副。折騰了兩個時辰,畫的燕子和老鷹才得到了一雙兒女的滿意。
臨走前,熹照別有意味地說道:“父皇,今日之事,我們都是奉母後的命令做的,一會兒父皇可不要怪我們。父皇好自為之,我和霞蔚到太皇祖母那裏去了。”
“是啊,是啊!”霞蔚也乖乖地笑著。
言罷,兩個小家夥便隨了太監,一溜風地走了。
百裏寒撫了撫疲倦的額頭,這才感覺到事情有些不對勁。這兩個小魔頭,很明顯是纏著他不讓他回棲鳳宮的。
難道有什麽事?霜兒要耍什麽花招?撫額皺眉,猛然想起,今日是四月十八,是六年前,他娶流霜的日子。
百裏寒緊皺的眉頭頓時一鬆,看來,霜兒故意讓兩個小家夥纏著他,莫非是要給他意外的驚喜?他心中頓時一甜,匆忙起身,向棲鳳宮而去。
夜已深,皎月當空,涼風西西。
棲鳳宮中,迎接百裏寒的事情,確實是意外的,但是卻不是什麽驚喜。
當百裏寒從妝台上拿起一封信箋時讀完後,臉色刹那間便黑了。
他的皇後,竟然離宮出走了。
在四月十八,在這個有著特別意味的日子裏,竟然拋下了他和一雙兒女,瀟灑地走了。
她說是遊蕩江湖,行醫救人去了。她說在這深宮之中,會荒蕪了她的一身醫術。
百裏寒跌坐在大床上,刹那間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失落。
“來人!”他嗓音嘶啞地吼道。
幾個小宮女戰戰兢兢地走了過來。
“皇後何時離宮的?”百裏寒滿臉陰晦地問道。
“陛下去上朝時,皇後便出宮了!”一個小宮女顫聲答道。
那就是卯時了,已經走了一天了,足以出了京城了。
百裏寒的一雙黑眸,黑漆漆的,看不出什麽表情。他抓著流霜信箋的手,忽然一握,唇邊泛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不管走多遠,他都會找到她的。
縈鎮,是玥國西部的一座水鄉小鎮。
春日,小橋流水,綠楊生煙,柳繞堤綠,隔岸花豔,一派春意盎然的景象。
石板橋上,走來一個遊方郎中,身材清瘦,一襲淡色青衫,顏色淡得好似被春雨洗過。模樣溫婉清秀,一顰一笑一舉一動都帶著天生的貴雅之氣。
他帶著兩個隨從來到小鎮最繁華的街道上,掛出一條免費醫病的招牌。
縈鎮不算富足之鄉,小鎮的居民得了小病還看得起,若是得了大病,大多都沒銀子看病,躺在家裏等死。
如今來了不收銀子也給醫病的郎中,那些被宿疾折磨的病人們,便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境,來找郎中醫病。
本來沒抱多大的希望,卻不想這位郎中醫道真是高明,喝了他開的藥,病情竟都有所減輕。那些小病更不用說,竟是藥到病除。
沒幾日,郎中的高明醫道便在小鎮傳開了,且不收診金,哪裏去尋這樣好的郎中?一時間,遊方郎中的美名便在縈鎮傳開了。有人給他起了個綽號:醫仙。
十裏八鄉的病人都趕到縈鎮來瞧病,沒病的也來湊熱鬧,想要看看醫仙的仙容。
這遊方郎中正是女扮男裝的流霜,此番出宮,並非臨時起意,而是早有此心。隻因熹照和霞蔚年幼,才將她的計劃一拖再拖。而今,兩個孩子已然五歲,她行醫江湖的心願終於再也按耐不住。她深知百裏寒是絕不會同意她出宮的,隻能偷偷溜走。
她將紅藕留在宮中照料兩個孩兒,帶了輕衣纖衣,扮成遊方郎中,一路向西而來。
每到一個村鎮,她便會逗留幾天,為那裏的百姓診病。
這日清晨,輕衣纖衣剛幫流霜擺好了醫攤,街頭像刮風似的奔來幾匹馬,為首的馬上人黑衣黑帽,手中拿著一根烏梢鞭,如同一陣黑旋風卷了過來。
輕衣和纖衣心中一驚,慌忙縱身而起,一左一右,將流霜帶離醫攤。
那為首的黑馬到了攤子前,馬上人一勒韁繩,一聲長長的馬嘶響起,黑馬前蹄縱起,踏壞了流霜的醫攤。馬上人揮舞著手中鞭子,將流霜那“免費診病”的字幅挑了起來。
輕衣纖衣一見,柳眉一豎,哪裏容得這些人撒野,就要動手。流霜一使眼色,示意她隱忍一下,不要生事。
輕衣纖衣無奈,隻得忍著怒氣,看著這幫人撒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