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為你走(1)
他一直以來就想殺這個女子,如今遂了願,心底卻一點喜悅的情緒都沒有。反倒是翻湧著說不出的陌生的情潮。而且,不知為何,他心尖處竟隱隱有一絲疼痛。
眼看著殿內侍衛越來越多,他顧不得品味那是什麽感覺,忽然長嘯一聲,飛身向上躍去,雙掌一拍,殿頂破了一個洞,他和紫鳶雙雙從洞口飛躍出去。
那些留下的戲子,皆是死士,看到刺殺失敗,更是人人瘋了一般和侍衛戰在一起。
廝殺聲、尖叫聲,充斥在殿內,段輕痕如同置身在外,什麽也聽不見。此時,他的心中,他的眼中,隻有流霜。
他抱著流霜,伸指迅速封了流霜幾個重要的穴道,止住了鮮血的漫流。然後伸手按在流霜的虎口穴道上,將體內真氣源源不斷輸了進去,護住流霜一口氣。
此時的流霜,已經昏迷過去,一張小臉在宮燈映照下,竟是蒼白得可怕。
此時的段輕痕,心中清醒得可怕,他此時隻有一個信念,不惜一切代價,救她!
他抱著流霜,一步步向殿外走去。
不知為何,他眼前一片模糊,竟是有些看不清路,眸中似有液體在不斷地淌出來,淌出來!
刺客們終於被侍衛戰敗,殿內歸於平靜。
每個人都盯著他們的太子。
太子的衣衫已經被染成了紅色,他抱著那個女子,緩步而行,臉色平靜得可怕,隻是眸中卻不斷地淌著淚。
暮夕夕徹底傻掉了,她震驚地望著這個完美的猶如神邸的男子,抱著素衣翩然的女子緩緩而行著。這一刻,她忽然有一種疑惑:情深,可以至此嗎?
這場刺殺事件中,暮野就似是一個看客,一個心硬如鐵的看客。但這一瞬,他心中還是有了一絲震動。
一個柔弱的女子,竟然用自己的命護住了那個男子,這是怎樣的一種力量和勇氣啊!
段輕痕的聲音一直在流霜耳畔縈繞,那聲音是如此深情又是如此痛苦。她不能死!
無盡的黑暗,慢慢於意識中褪了色,流霜終於蘇醒,睜開了眼睛。
映入眼簾的,是素白的床帳,飄然垂下。
一時之間,她有些迷惑,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她全身上下軟弱無力,身上好似敷著藥。腦中瞬間回憶起昏迷前的狀況,她記起她替師兄擋了一劍,當時,她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力量,就那樣衝了過去。
自小到大,一直是師兄在護著她,這一次,她終於守護了師兄一次。
流霜透過素白紗帳,依稀看到一個人影坐在床榻前,一隻手緊緊握著她的左手,掌心裏全是汗。他似乎一直保持著這個動作很久了,看上去有些僵硬。也不知他在想什麽,竟沒有察覺到她已經蘇醒過來。
流霜想要動一動,傷口猶如針紮一般疼痛,情不自禁低低輕吟了一聲。
一雙大手迅速掀開了紗帳,段輕痕的臉清晰地展現在眼前,這是師兄嗎?這是她俊美脫俗風采俊雅的師兄?
流霜差點認不出他,他似乎一下子蒼老了許多,修眉緊皺,臉色憔悴,胡須好似雜草,在他的臉上瘋長。
見到她終於醒了過來,他驟然閉上眼睛,長籲了一口氣,仿佛一直以來提在嗓子眼的心終於回落到胸腔裏了。握著她的手的雙掌,緊緊攥了一下,他低低說道:“霜兒,你終於醒了。”
原本清潤朗澈的聲音竟變得沙啞不堪,他沒有因她的蘇醒而欣喜若狂,相反,雙眸裏竟有一片水霧朦朧。
“霜兒,喝點水吧!”他終於不舍地鬆開手,扶起她孱弱的身子,喂她喝了些溫熱的水。
“我已經不礙事了,師兄,我昏迷了幾日?讓你擔心了!”她低低說道。
段輕痕小心翼翼扯過被褥裹住她的身子,他的動作溫柔極了,生怕碰觸到她的傷口。
“你昏迷了十日!”段輕痕低低說道,聲音裏有著抑製不住的顫抖,他忘不掉她昏迷時,他是怎樣的惶恐。他還從來沒有這般驚惶過,生怕她就此醒不過來。
流霜懂他的擔憂,微笑著道:“師兄,我已經沒事了,你不要擔憂了!”
“不要我擔心,你就不要那樣做!”段輕痕語氣裏的嗔怪和怒意是那樣明顯。
她竟替他擋了一箭,她可知,他寧願自己死去,也不願她受到一絲傷害。傷在她身上,比傷在他身上,還要讓他疼痛。
“答應我,以後再也不要這麽傻了!你可知,若非師兄是醫者,及時為你封住了心脈,控製了血流,霜兒,你可能就永遠也不會醒過來了。”他低喃著說道。
“師兄,”流霜低低喚道,玉手撫在段輕痕的手掌上,輕聲道,“我知道你的心,可是我的心,也和你是一樣的,我也不願師兄受任何傷害!”流霜低低說道。她怎能眼睜睜看著師兄死在她的麵前。
段輕痕幽幽閉上雙眸,睜開時,眸中水光氤氳,反手將撫在他掌上的小手緊緊包裹住。
“師兄,那些刺客可是抓住了?”想起秋水絕,流霜問道。
段輕痕搖搖頭道:“走了幾個首領,其餘的皆是死士,抓住後皆已自盡了。”
“可是查清了他們的身份?”
“我正在派人徹查,不過這些人個個武藝高絕,人數雖少,卻敢進宮行刺。我想,必是前朝餘黨。”
“師兄是說,他們是前朝羽國之人?刺殺師兄,是為了光複羽國?”流霜問道。
秋水宮竟然不是一個簡單的殺手組織,原來竟擔負著這樣重要的使命嗎?
光複舊國!
每一個朝代滅亡後,都有一些前朝餘黨不甘滅亡,作著光複舊國的夢。他們組織舊部,製造一些刺殺和叛亂。有許多人,窮其一生都在這個夢裏活著,可最終都逃不過一無所得,鬱鬱而終的結局。
本來,朝代的更替便是鮮血染就、白骨鋪成的。再加上新朝舊國的恩怨,死去的,大多是一些無辜的人。
其實,流霜認為,誰做皇帝,都是無所謂的,隻要天下太平,百姓安居樂業就好。估計天下百姓也是這麽想的。
流霜肯定,以師兄的才華和胸襟,是可以將這個天下坐穩的。或許她應該將這次刺殺是秋水宮的殺手之事說出來,但是,她竟然猶豫了。
以前,她從未隱瞞過師兄什麽事,這一次,不知為何猶豫了。最後,終究還是沒說出來。或許,秋水宮隻是一個殺手組織吧,這次刺殺或許僅僅是受人所托吧。
“霜兒,你才醒過來,好好歇息吧。”段輕痕伸手撫上流霜的額頭,又按上她的手腕,為她診脈,眉頭終於一鬆,露出了難得一現的笑意。
“霜兒知道了,師兄你也回去歇息吧。”師兄為了守護她,定是極累了。
段輕痕終於不舍地放開流霜,為流霜掖好錦被,緩緩退了出去。她已經無礙,有些事情,也該他去解決了。
十日後,流霜的傷口已經愈合,能夠下床走動了。
日光暖暖的,院子裏的菊花全部開了。紅藕搬了一個凳子,讓流霜坐在廊下賞菊。
菊花朵朵,開得美麗絢爛。
有時候,流霜真的隻想做一朵花,自在地享受著日光,絢爛地綻放。
身後有侍衛報告道:“霜小姐,兵部侍郎左遷來訪!”
流霜一愣,她從師兄口中聽說過此人,他是前朝羽國的重臣。
據說,羽國滅亡後,崚國初立國。東方旭日對他頗為倚重,想要重用他。他對東方旭日拒不聽命,要辭官而去。東方旭日一怒下,將他關押在牢中。這一關便是五年,五年也不曾讓他屈服,可見此人性子何等執拗。
一直到幾年前,段輕痕回國,才將他從牢中請了出來。他對段輕痕頗為欣賞,此後便成為段輕痕的心腹。
流霜不知,這樣一個朝廷重臣為何來找她?
於是在書房備了清茶,自己移步到書房等著。片刻後,兵部侍郎左遷邁著沉穩的步子走了進來。一番客套後,流霜和左遷分別落座。
左遷年近五十,身著樸素的玄色布袍,睿智的皺紋分布於唇角額際,他的雙眸炯炯有神,整個人極有精神。他一見流霜,便微笑著問道:“白姑娘的身子可好些了?”
流霜摒退侍女,淺笑著道:“已經無礙,多謝左侍郎掛念。不知今日侍郎來訪,可是有要事?”流霜直截了當發問,她知道,此人來此,必有要事,否則他絕對不會來找她。
“白姑娘果然是聰明人,我就直截了當說吧。白姑娘對崚國目前的形勢可是了解?”
“略知一二!”
“如今,王上尚在病中,殿下久不回朝,朝中大權落在王後手中。如今,天漠國對我國虎視眈眈,前朝舊部也對新朝不利。崚國此時內憂外患。在老臣眼裏,唯有殿下之能,才能使崚國強盛,能使崚國和天漠國抗衡。否則,崚國早晚都會落入暮野手中。”左遷慷慨其詞道。
流霜沒想到,左遷一上來便和她談論國事。她也沒想到崚國如今的形勢竟如此嚴峻。師兄心中,該是多麽憂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