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鋒芒耀(1)
瀲灩池不愧是禦花園景致最好的一處,池中遍植芙蕖,此時正是芙蕖花開的季節。月橫池塘,碧波千頃,綠蓋擎天,紅花映月。一朵朵粉色白色的蓮花,或才露尖尖角,或開的燦爛,淩駕在蓮葉之上,迎風搖擺。
瀲灩池邊,曲曲折折的回廊亭榭,極是典雅貴氣。
流霜坐在席間,欣賞著如此美景,隻覺得心中一片震撼,她是極愛蓮的,但從未看過如此廣闊的碧波蓮田。真是“灼灼荷花瑞,亭亭出水中。”
微風蕩來,空氣裏滿是蓮的馨香。
今夜,流霜梳了一個清新雅致的盤恒髻,在發髻上插了一隻碧玉簪。烏發碧簪,愈發襯得冰肌雪膚,皓白如玉。長眉不描自黛,紅唇不點自朱。一襲玉色宮裝儒裙,披了一件水蔥綠披風,一顰一笑一舉一動,氣韻渾然天成。眉間淡淡的輕顰,仿佛一種煙霧籠著她清麗溫婉的容顏。
她正在貪看眼前美景,耳邊響起一聲清雅嬌美的聲音。
“姐姐,原來你躲在這裏,眉嫵找了你好久呢。姐姐,王爺說我們的坐席在那邊,眉嫵帶姐姐過去吧。”代眉嫵一口一個姐姐,叫得極是親熱。
她今日打扮的也極是貴氣,頭梳驚鶴髻,戴著彩鳳金釵,身穿一襲粉色長裙,走路間,裙擺生風,如風擺楊柳。粉色衣裙與頰邊的桃花交相輝映,說不出的嬌美嫵媚。
流霜顰眉,此時代眉嫵的美貌已引不起她一絲的讚賞,代眉嫵的楚楚可憐也引不起她一絲的憐惜。這個女子並不似表麵這般嬌弱這般純淨。
她還是遠離她為好。
今日,流霜是百裏寒差張佐李佑接到宮內的,而代眉嫵想必是百裏寒親自接來的吧。她特特在此說這些,還不是在她麵前顯擺百裏寒對她的寵愛。但是流霜一點也不羨慕她,反覺得她的行為極其幼稚。冷冷笑了笑,淡淡道:“不必了,我就在此處即可!”
流霜身邊皆是一些大臣的妻女,總比坐在宮裏嬪妃那裏要自在的多。
代眉嫵討了一個無趣,輕笑著道:“既然如此,那眉嫵告退了。”說罷,怏怏而歸。
這些日子,百裏寒一直沒有回府,她心中明白是百裏寒在躲著她。雖然娶了她做側妃,卻讓她日日守著空房,心中極不是滋味,看來王爺是真的戀上了那個王妃。思及此,心中恨得牙癢癢。
她神色恍惚地走著,冷不防碰到了一個人身上,抬頭一看,是一身黑衣的百裏冰。
月色淡淡,身穿黑衣錦服的百裏冰似乎比平日裏成熟了許多,看上像不再是一個俊秀的少年,而是一個俊美的男子。
他攔住代眉嫵,懶洋洋問道:“你方才做什麽了?”
代眉嫵有些委屈地對百裏冰道:“我沒做什麽,我隻是,隻是和王妃說了幾句話!”
“說了幾句話啊!”百裏冰展眉淺淺一笑,“別以為本王不知道,上次那事情是你做的。本王讓你去獲得三皇兄的傾心,可沒讓你為非作歹。倘若,你再不識趣,再傷害她的話,本王會讓你生不如死!”明明是說著最殘忍的話,可是他唇角邊依然掛著純淨的笑容。
代眉嫵驚愣地瞪大眼,柳眉挑得高高的,一個不可思議的答案在腦中揭曉。原來,原來……
“原來,你……喜歡她?”她一直不清楚百裏冰為何要幫她,如今方才明了,原來,她竟然喜歡白流霜。
百裏冰冷冷斜了代眉嫵一眼,不屑回答,頭也不回離去。
夜色淒冷,代眉嫵輕輕說道:“原來是這樣!”她忽然展顏一笑,伸指從身側的花枝上掐下了一朵花,雙指一攆,花瓣零落。
夜幕降臨,四周花樹上掛著的宮燈次第亮起。彩光流瀉,與天上明月互相輝映。伴著荷香輕風,幾乎令人疑是天上瓊宮。
流霜終究還是和代眉嫵坐在了一起,雖然她心中極是不願,但是各人的席位都是固定的。
嬪妃和大臣內眷的席位與外側的宴席是用琉璃障隔開的。
外側宴席上賓客未至,尚有太監宮女在忙碌著布置。在琉璃茶幾上放上五彩花瓶,瓶中插一兩枝含苞待放的清荷。
不一會兒,便有官員三三兩兩走了進來按照官職品階一一落座。
流霜左側坐著的是兩個年輕小姐,大約是某個官員的千金。一個容長臉,麵貌溫婉,一個圓臉,一笑頰上兩個梨渦。
兩女一直在竊竊私語。
流霜本無意偷聽,但她們的話還是隨風送入耳中。奇怪的是,她們談論的倒不是天漠國的使臣,而是太醫院新進的一個禦醫。
其中容長臉的小姐麵目含春,小聲道:“妹子,你可知那新來的禦醫是怎樣的風神俊秀,風度翩翩!據說啊,……”容長臉忽然壓低了聲音,在圓臉女子耳畔竊竊私語。
圓臉女子聽完,驚異地說道:“是真的嗎?他才進太醫院,宮裏的嬪妃便爭相生病?”
容長臉女子將手放在唇邊,輕輕籲了一聲,警覺地向四周看了看,見到宮女太監都在遠處布菜。輕輕點頭道:“是真的哦!聽說皇上對他的醫術讚不絕口,今夜的宴會他被皇上特許參加呢!”
“真的吧,那一會兒我們可要仔細瞧一瞧了,看是否有你說的那般俊!”圓臉女子極是興奮地說道。
流霜心中暗暗發笑,想來是太醫院的禦醫們皆是老態龍鍾,忽然來了一位青年才俊,便被視為珍稀動物了。
就在此時,隻見前麵官員們皆起立迎接,流霜心知是皇上到了。
一時間,樂音開始奏起,官員們跪拜山呼萬歲,待一切忙亂結束,重歸座上。
流霜抬眸看去,不禁麵色大變。
使她驚異的不是身穿龍袍威嚴貴氣的皇上,也不是緊隨皇上身畔的百裏寒和百裏冰,也不是那天漠國的使臣,因為這些人的出現都在她的意料之內。
她驚異的是皇上身畔的一個男子。
他身穿一襲天藍色錦袍,好似天空一般湛藍清幽。他麵若秋水,膚似寒冰,眉青若墨裁,唇朱似桃夭。一雙黑寶石一般閃耀的眼眸,顧盼之間,水光澹蕩。
他臉上的表情含蓄璀璨似水波輕漾,他儒雅俊美,卻無半分腐儒酸氣,天生一股瀟灑自然令人見之忘俗的氣態。
一旁的容長臉女子早已指點著對身畔的圓臉女子道:“你瞧,就是他!”
圓臉女子早已失了魂魄般,癡癡凝望。
流霜的心,咯噔一下,一時之間有些反應不上來。
師兄為何進了太醫院呢?他知道父親曾經屢次薦他到太醫院做禦醫,可是都被他拒絕了。他說他崇尚自由,願行遍天下,為普通百姓解憂,不願進宮受官銜束縛。可是,為何他還是進了太醫院呢?是為了她嗎?師兄這又是何苦呢!
流霜端坐在席間,心中極是淒苦。她的眸光追隨著師兄的身影,多日不見,他似乎比上次清瘦了些,眉間也多了一絲憂色。
侍立身後的紅藕顯然比流霜更激動,一雙手握著斟茶的杯子,輕微顫抖著。
主仆兩人的異樣被代眉嫵看在眼裏,她關切地問道:“姐姐這是怎麽了?不舒服嗎?”
流霜淡掃了她一眼,“無事,多謝妹子關心了!”不想讓代眉嫵看出端倪,遂將目光從師兄身上調開,這才注意到那天漠國的使臣。
竟然是個女子!
再看皇上和眾位大臣的臉色,極是幽暗陰鬱。
天漠國派女子來出使玥國,在玥國君臣眼中,顯然是暮野根本就沒將玥國君臣放在眼裏。而玥國竟然還如此大動幹戈地歡迎,自然覺得極是沒有臉麵。
流霜對那女子極是好奇,聽身畔兩女的議論才知道,這女子是暮野的妹妹,天漠國的長公主暮夕夕。
聽聞天漠國的男子生的皆高大剽悍,女子也是勇猛善戰,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暮夕夕身材高挑,比玥國女子之中的高個還要高上一頭。
她身上穿的大約是他們民族的服飾,極是華美。上衣是開衩長袍,領口處花邊重重,衣襟上花紋朵朵,下身卻是一件長褲和一雙長及膝蓋的鹿皮小蠻靴。
這一身打扮既帥氣又美麗。
暮夕夕的容貌也不差,雖然膚色偏黑,但眉目深秀,高鼻紅唇,比之玥國女子多了一絲豪氣和灑脫。
暮夕夕徑直走到皇上麵前,也不跪拜,隻是深鞠一禮,“天漠國公主暮夕夕奉我朝皇帝旨意,特來向天朝傳達我們的友好之心,但願兩國永遠交好,永無幹戈!”
皇上聞言,麵上露出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雖然暮夕夕的話說的極誠懇。但是,以天漠國在玥國北部虎視眈眈的氣勢,任誰也是無法相信她這句“永遠交好,永無幹戈”的誠意。
但不管是否相信,眼下卻不能得罪這天漠國的使臣,隻能以禮相待,不能損了玥國的威儀。當下,皇上客套地說道:“遠來是客,公主請入席吧!”
待所有賓客入席後,美酒佳肴便流水般呈了上來。鼓樂聲起,一對宮娥身穿飄緲的紗衣,在席前翩翩曼舞。
美味珍肴,配著清幽樂音和曼妙歌舞,道不盡的奢靡和繁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