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相思淚(3)
流霜用布條將傷口縛住,輕聲說道:“我這點小傷不礙事的,不用敷藥。先為這位公子上藥吧。”方才隻顧著為他解毒了,還不曾為他處理傷口。這點藥,可能還不夠少年用呢。
紅藕生氣地說道:“小姐,你就隻顧著別人,不用藥,傷口會留疤的。”
“留個傷疤算什麽!正好是個記號呢!”流霜笑了笑。
藥碗已經打碎了,流霜吩咐紅藕再去為少年熬藥,自己著手為少年敷藥,包紮傷口。
金瘡藥果然不夠,少年胸口還剩有一處彎月形的傷口,較淺,沒有敷藥。頑皮性起,流霜心想,算是懲罰他方才那樣對待她,也為他留一個記號吧。
“母後,寒兒好想你,他們不讓寒兒見你。”睡夢中的少年喃喃說道,聲音不再冰冷,而是委屈淒厲。
流霜驚異地抬頭,燭火跳躍著,映照出少年熟睡的臉,此刻臉上青黑已完全褪去,露出了少年原本的麵色,纖白若白玉。修眉鳳目,是一個俊美的少年。少年左手緊緊抓著胸前錦被,長眉皺起,似是正陷在不好的夢境裏。
原來少年是在說夢話。
母後!寒兒!
難道這少年是皇室中人?當今聖上的眾皇子中好似是有一個叫寒的。
流霜的目光掃過少年褪下來的那雙濕透了的錦靴,雖說濕髒不堪,但依然可以看得出上麵繡工精致的花紋。這絕不是尋常百姓能夠穿得起的錦靴。
況且,值得被那麽多人追殺,他絕不是尋常之人了。隻是身為皇子,怎會孤身一人到這山野之地,流霜暗暗歎氣,為少年蓋好錦被,探了探少年脈搏,沉穩而有節奏,知他已無性命之憂。身上劇毒已解,外傷對少年而言,不足為懼。
流霜從屋內走出,山間的空氣清新沁涼,東方已隱隱現出魚肚白,天色竟是快要亮了。
清晨的薄霧灑在她的眉目間,黛色的睫毛掩映著如水的馥鬱。
紅藕熬藥回來,流霜囑托她將藥碗放在少年榻前,然後便和紅藕背著藥簍下山而去。
知他是權貴,她不予結交。
知他已無性命之憂,她可以放心離去。
在疼痛的折磨下,流霜有些分不清現實和回憶。她幾乎以為這些回憶是正在發生的現實。已經過去那麽久了,不是早就忘記了嗎?為何還會回憶起來,這麽清晰,就像發生在昨日一般。
為何還要回憶這些?
流霜甩了甩頭,想要甩去這些回憶,但是少年危急跳崖,少年破水而出,少年冷漠的聲音,少年淒楚的夢話,少年幽寒的雙眸,包括,少年雙唇的柔軟和清冷,卻固執地在流霜腦中糾纏著,盤旋著不去。
驀然,少年的臉變成百裏寒俊美冷酷的臉,他冰冷無情的話音在耳邊響起:“終其一生,本王都不會愛上你。本王更不會碰你,你隻是一個擺設。縱然是父皇賜婚,若是本王尋到心儀的那位女子,這王妃的位子,還是她的……”
是他錯,又不是她錯,為何要這麽冷酷無情地對她。隻因一招錯,滿盤皆是輸,與他是如此,與她,又何嚐不是呢?
淚從眸中湧了出來,或許是病痛的折磨,此刻的流霜格外脆弱。
也不知過了多久,可怕的劇痛和寒意緩緩退去,回憶消失,腦中也漸漸清明起來。
那一次相救,雖然用去了“相思淚”,令流霜的寒毒無法根除。雖然今夜,他毫不留情地遺棄了她。但她都不後悔出手救他,永不後悔。
因為,她是一個醫者。
縱然他無情地對待她,她永遠也不會告訴他,她便是七年前救他的那位少年。因為,她救他,是出於醫者父母心的德行,不求他的回報。若是他知道了此事,因感恩而報答她,她反而會覺得自己卑劣。
流霜倚在床榻上,有一口沒一口地喘息著。
“好點了嗎?”紅藕問道,用手帕擦去了流霜額上的冷汗和臉頰上的淚水。
“嗯。”有氣無力的回答從流霜蒼白的唇間逸出,“我渾身無力,讓我歇息一會!”
雖然隻是微弱的回答,紅藕總算是放了心,知道小姐又熬過了一劫,繃緊的神經一鬆,紅藕趴在流霜身上,放縱地哭了起來。
流霜輕輕地拍著紅藕的背,無力地說道:“沒事了,紅藕,你放心,我死不了的。”
“小姐,以前寒毒發作,你從未流淚,這一次……你竟流淚了。而且,這次發作的時間比較長,紅藕真怕小姐……”紅藕哽咽著,眸中又盈滿了淚。
流霜脆弱地笑了笑,輕聲道:“傻丫頭,我是醫者啊,我的病我心裏清楚,死不了的,你就不要瞎操心了。”
其實,流霜自己心裏也沒底,這一次發作的不僅時間長,而且來得很迅猛,發作前,竟是毫無預警。往常發作前,總會有些預兆的。她不願再想下去,輕聲道:“太累了,我要睡一會兒了!”說罷,便沉入了夢鄉。
寒毒發作的疼痛耗盡了流霜的體力和心力,這一覺流霜睡得很死,很沉,連個夢也沒有。一覺醒來,天色已經亮了,淡淡的曙光透過窗欞射入屋內,映得室內一片朦朦朧朧的光亮。案上紅燭早已熄滅,流了一碟子的燭淚。
剛醒時有些迷糊,看到那大紅的喜字,流霜才反應過來,昨日自己已經嫁了,這裏已經不是自己在白府的閨房,而是寧王府的新房。經曆了一夜折磨,此刻再想起百裏寒,竟是從未有過的平靜。
紅藕正倚在床榻前的椅子上,坐著睡得正香。這丫頭是不放心她,竟然守了她一夜。流霜真是恨自己的病痛,總是讓最親的人跟著她擔驚受怕。她剛要起身,紅藕便被驚醒了,揉了揉眼睛道:“小姐,你醒了,身體可好些了?”
流霜俏皮地笑了笑,“你看我有事嗎?”
紅藕盯著她看了看,笑道:“除了臉色蒼白些,的確是無事了。”其實她知道小姐心中苦,昨夜王爺怒氣衝衝地離去,不可能無事。隻是,小姐總是把難過留在心裏,不願讓她憂心。
“小姐,趕快梳洗吧,一會兒應該還要進宮請安吧!”紅藕也裝作無事說道,她不願再提小姐的傷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