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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七章:最憂傷的八月

  “晟揚,我會死去嗎?”


  “你不會,我不準你死。”


  “要是萬一黑白無常來抓我呢?”


  “那我就找他們一個個單挑。”


  “要是萬一打不過他們呢?”


  “沒有萬一,誰也不能帶走你。”


  “晟揚,有你真好,我舍不得離開你。”


  “那就不要離開,永遠留在我身邊。”


  座位輕輕一顫,林香突然從夢中驚醒過來。她仿佛做了一個漫長無邊的夢,但不管怎麽絞盡腦汁的回想,仍然隻記得幾句平淡無奇的對話。


  從頭到尾,他一直緊緊抱著她,那張英俊的臉時而模糊,時而清楚,笑的時候讓人如沐春風,不笑的時候目光冷漠犀利,她的夢裏隻有他,聶晟揚。


  飛機有些顛簸,頭頂上方安全帶的指示燈忽明忽滅,林香心跳微微紊亂,聶晟揚輕撫她的背部。她將頭輕輕靠在他的肩上,盯著舷窗外迅速移動的白色氣流,心神恍惚,思緒仍舊停留在方才光怪陸離的夢境中。


  即將從睡夢中醒過來的最後,她看到他精致的五官,聽到他鎮定的聲音:不要擔心,我不會讓你有事。


  飛機上,周圍的乘客有悠閑看報紙的,有低頭坐在那打盹的,有和鄰座熱火朝天聊天的。空姐在機艙內走動,細心地提醒乘客係好安全帶,來到林香這一排時,不禁微微一愣,繼而小心翼翼地問:“小姐,您臉色不太好,需要什麽幫助嗎?我們飛機上有專門的醫生。”


  聶晟揚冷淡開口,“我太太隻是坐久了飛機,稍微有些不舒服罷了,她什麽事情也沒有,不需要專門的醫生,謝謝關心。”


  空姐有些疑惑,說著抱歉之類的話離開了。座位上的女孩小臉蒼白,麵無血色,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好似一陣風來就要將她吹倒一般。任何人見了林香,恐怕都會懷疑她已病入膏肓。


  不久之後,飛機落在堅實的地麵,聶先生終於帶著聶太太回到了洛海。


  八月中旬,散落於城市各個角落的桂花,正散發著醉人的芳香,甜甜的味道,沁人心脾。它們肆無忌憚的開放,熱烈地開在洛海日漸冷淡的秋光裏。一陣微風吹過,滿城盡是桂花香。回國後的林香,連眼角眉梢都帶上了笑意。


  聶晟揚帶林香回到臨湖時,別墅內的陳設沒有任何改變,客廳的展示櫃裏仍然擺滿了各式各樣的香水瓶,空氣中飄散著淡淡的茉莉味,身在其中,人的心情都會變得愉悅。他留下了之前的兩名護工,定期安排醫生過來檢查。


  別墅有兩名保姆,都是從前照顧聶國華的,一個叫陳嫂,一個叫張嫂,兩個人分工明確。林香在別墅住了幾天,兩名保姆將她照顧得無微不至,她們看到病怏怏的林香,隻覺得造物弄人,當年那麽水靈的一個姑娘,如今卻是這般光景。


  這天上午,林香坐在臨湖別墅的一處房間內,看著電腦上的一張張照片,嘴角不由自主地向上彎起。那是趙小薇在西藏旅遊的照片,她或站、或蹲、或正襟危坐、或開懷大笑,她的酒窩似乎比以前更深了,臉上的皮膚則比以前黑了許多。


  “在看什麽呢?眼睛都快鑽到電腦裏麵了。”聶晟揚在一旁看文件,騰出一隻手來揉她的頭發。


  “趙小薇發給我的照片,她正在西藏旅行,布達拉宮真壯觀。”林香盯著電腦,興致勃勃地說道。


  “聶太太想去嗎?聶先生可以帶你去。”


  “不去了,還要吃藥呢!而且,你還有工作。”


  “可以帶上護工專門煎藥,工作的事情交給我的秘書。”


  “還是算了,太麻煩了,以後有機會再去吧!”


  兩人都陷入了短暫的沉默,室內有那麽一瞬間的靜謐,他們都清楚地知道,這個“以後”其實是遙遙無期。如今,兩人恨不得把一個小時當成一天來過,時時刻刻都黏在一起,聶晟揚甚至把辦公室搬回了家。


  “我喂你喝藥好嗎?經常對著電腦,對你視力不好。”說完,一雙溫熱的大手覆在林香的眼睛上,那雙手上已沾染上淡淡的中藥味。


  林香想說,視力好不好,還有什麽關係,但嘴上還是回答道:“也好,那就喝藥吧!免得涼了又要熱。”


  聶晟揚端著碗在床邊坐下,“來,先喝藥,乖。”聶晟揚用勺子舀了一點,自己嚐過感覺不燙,才喂到林香的唇邊,期待地望著她。


  林香張開嘴將黑如墨汁的藥喝下,然後用手拿過藥碗,捏著鼻子一飲而盡。


  床頭櫃前剛好隔著一杯水,聶晟揚端給林香,“喝水壓下苦味。”


  林香溫順地接過水,一口飲盡,一滴不剩。


  聶晟揚幾乎每天24小時的守著林香,喂她吃飯,陪他下棋,給她讀書,就連工作時也讓她坐在身邊,不讓她離開自己的視線。秋風送爽的季節,別墅前的菊花開得正豔,聶晟揚抱著林香坐在搖椅上,陪她一起看《蘇菲的世界》,林香特別愛這本書,睡覺還會把它放在枕頭下。


  不遠處,陳嫂和張嫂看到這一幕,不約而同的眼圈都紅了。


  陳嫂抹著眼淚,“小聶先生真是可憐,從小到大性子寡淡,好不容易喜歡上一個姑娘,娶了一個媳婦,結果偏偏還是個得了絕症的。”


  張嫂接話道:“可不是嘛!我看少爺對這個聶太太很上心,簡直是當女兒一樣在寵,他們越是這樣如膠似漆的,我這心裏吧就越是難過,不敢想象聶太太走了之後,小聶先生會是怎樣的難過。”


  陳嫂說:“唉,聶先生走了,聶家二老也走了,你說這都叫什麽事啊!”


  張嫂歎了一口氣,轉而神秘地問道:“小聶先生之前不是和一個叫球球的小姐交往密切嗎?那位小姐眉眼長得和聶太太倒是有幾分相似。”


  陳嫂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這話可不能亂說,那位球球小姐隻來過別墅一次,興許隻是普通朋友。咱們還是盡好本分,大戶人家的事情扯不清。”


  聶晟揚怕林香每天在別墅太悶,隻要是晴天便開車帶她去度假山莊。此時的林香已經日益虛弱,上一秒喝進去的中藥下一秒就會吐出來,大把的止疼藥塞到胃裏,依然會疼得渾身打顫,冷汗直流。


  林香昏睡的時間越來越多,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聶晟揚感覺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他把大部分工作交給秘書和助理處理,自己則托人到處打聽,隻要聽說哪裏有偏方,連夜開車也要帶著林香過去看。


  高勇俊打電話給他建議,“聽說有癌症患者住到山裏,住了幾年然後痊愈的,你家附近不剛好有座山嗎?每天帶林香去山上坐坐,說不定會有所好轉。”


  於是,聶晟揚真的開車帶林香來到山下,背著她沿著石階一步步爬到山頂。黃鶯在綠林間穿行,發出陣陣興奮的啼叫聲。山間小路旁,點綴著各種不知名的花,在洛海的八月,競相開放。


  不知道走了多少步,終於到達了山頂。聶晟揚先彎下腰,等林香站穩後,從隨身攜帶的包裏拿出一塊布,平整地鋪在草坪上,抱起林香一同坐下。


  “聶太太,來,喝牛奶。”


  “聶先生,我,不想喝。”


  “乖,牛奶有營養,喝了才能長胖。”


  “那你也要喝,你現在都長瘦了,我怕你以後背不動我。”林香紅著眼圈,撫上聶晟揚的臉,語氣裏是掩飾不住的心疼。


  聶晟揚一把握住她的手,笑道:“懶丫頭,不想走路就直說,我們一起喝。”


  林香喝完最後一口牛奶,像是下定決心似的,清了清喉嚨,正色道:“晟揚,別為我折騰了,能夠陪在你身邊,我已經很滿足了。”


  聶晟揚收起兩人喝的牛奶瓶,拿出紙巾給林香擦了嘴角,又沉默了片刻才開口,“林香,我欠你一聲對不起,以前,我不該因為我母親的事遷怒於你,畢竟這些都是上一輩子的恩怨。這些年,你心裏有怪過我嗎?”


  林香閉上眼睛搖搖頭,“晟揚,我們回去吧,我有點兒累了。”


  從山上回去的當天傍晚,林香對聶晟揚說,“再過三天就是我的生日,其實媽媽去世後我很少過生日,因為大家都不記得,次數多了我也會忘記。”


  聶晟揚想起他認識林香以來,確實沒有聽她提起過自己的生日,心中泛起陣陣漣漪,拚命忍住即將奪眶而出的眼淚,想要開口卻仿佛如鯁在喉。最難過的,莫過於當你遇上一個鍾愛的人,卻明白永遠不可能在一起,或遲或早,你不得不放棄。以後怕是連給她過生日,都會成為一種奢侈。


  一輩子那麽長,一天沒走到終點,他就一天不知道哪一個才是陪他走到最後的人。後來,他遇到了一個人,以為就是她了,再後來,回頭看時,發現她也不過是這一段路給了他想要的東西而已,比如說愛情。


  如果他們都是孩子,就可以留在時光的原地,坐在一起一邊聽那些永不老去的故事一邊慢慢皓首。那樣,該有多好,他們便能輕易承諾出永遠在一起。“如果”是世上最憂傷的名詞,它一邊給人期待,一邊讓人絕望,反複複,糾結纏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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