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猶如晴天霹靂
人們說醫院是一個晦氣的地方，布滿死亡氣息的地方，絕望，悲傷，害怕，但是當它迎來一個新生命的時候，一切都那麽讓人感激。
醫院也一個充滿矛盾的地方，有生離死別，有生病的人對新生的然然希望；有新的生命誕生，有人永遠的離開這個世界；我們生病了，離不開去醫院治療，有的時候會痊愈，有的時候會不幸死去……
不管怎樣，每個在醫院的病人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會經曆或輕或重的疼痛，誰都不會喜歡醫院，但誰都離不開醫院。
“林香，你疼嗎？”
“何紳，我不疼。”
這樣的對話模式何紳習以為常，但每次見到她時，還是會忍不住的問。他每天往返於家和醫院之間，從醫院回家的路途上，他的眼眶從來都是潮濕一片。
化療最終沒能起到任何作用，反而加速了林香的衰弱。林然與何紳同醫院協商，決定停止化療，改用中藥調理。林香對兩人說，她突然開始討厭消毒水的味道，希望能回到家中靜養。
兩個男人不再堅持，在八月即將來臨之前，準備將她接回林然家，安排兩名護工繼續照顧林香，以及醫護人員定期上門。大家都心知肚明，但心照不宣，一個花季少女就此就判了死刑。
他們出院那天，夏天的雨兒，在烏雲滾滾的蒼幕下，舒開蓄久的緒結和著隆隆的雷鳴，在大風嗚嗚的驅迂下，瀝瀝淒淒，如泣如訴，相濺四處，鋪天蓋地的盡情渲泄。林香對著天空默默微笑，終於要告別這裏了。
一大早，請了多天假的章翼剛好回醫院，一眼便看到走出醫院大廳的林香和兩名男子，以及後麵搖頭歎息的吳醫生。眼看那三人已經走遠，章翼也懶得追出去打招呼。他走過去拍拍吳醫生的肩膀，指著一行遠去的幾人。
“什麽情況這是？我看到熟人了，就是你剛目送的那姑娘，她生了什麽病？”
吳醫生長歎一聲，“老天不開眼，那麽漂亮的小姑娘，很快就會離開人世了。”
“怎麽可能！你說清楚，人家年紀輕輕，活蹦亂跳的，怎麽就快離開人世了？”
“如果你們關係很好，不妨多去陪陪她。她現在是……肺癌晚期。”
章翼回到辦公室坐了許久，還是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仔細回想一下，那丫頭看起來確實像生大病的樣子，臉上白得沒有血色，身體比往日消瘦了許多。
他琢磨著，聶晟揚大概不清楚這事，前幾日他們一起在高勇俊的酒吧喝酒時，也不見他提起什麽。轉念一想，沒道理啊，林然都知道的事，揚子怎麽不知道。於是，翌日，他決定去香濃探探虛實。
寬闊平整的馬路上，來往大多是裝扮時尚的人群，色彩明媚鮮豔，仿佛整個城市都在歡快地跳動。聶晟揚靜靜地站在落地窗前，一如之前的很多次一樣。
然後，他開始習慣性的點燃一支煙，在煙霧繚繞中陷入沉思。他想起了父親、林然、林香、高勇俊、謝依琳……還有參與過他生活的許多人。
香濃是父親聶國華一手創辦的企業，他一直告訴自己，不能任由這家公司在自己眼皮底下頹敗下去。這幾年來他常常忙得暈頭轉向，基本上很少想起父親，這會兒腦海中突然蹦出父親的影像。
他記得葬禮上他灰敗著臉接過父親的骨灰盒，他記得父親臨終之前對他說過的那些話，他記得林然抱著父親哭得泣不成聲，許多畫麵，瞬間清晰。
曾經，他因為母親王雲沁的去世，將全部的過錯都清算到父親頭上，接到父親讓他回別墅吃飯的電話時，他會覺得厭煩，心底排斥，刻意疏遠。
如今，他連見父親一麵都成了奢望，更別說一起吃飯了。有些事，隻有在特定的刺激下才會感覺釋懷，有些人，隻有在永遠的失去後才會感覺無奈。
難怪幾米要說，天黑了，黯然低頭，才發現水麵滿是閃爍的星光。
他還想起了謝依琳和他們曾經的過往，記得當時因為有卡萊特公司的資金注入，香濃國際順利研發出新產品，初步度過了這場突如其來的危機。緊接著公司麵臨一係列考驗，首當其衝的就是管理體係問題。
他與謝依琳交往了一段時間，對這個富家千金並不反感。謝依琳情商頗高，為人進退有度，舉止優雅得體。工商管理碩士畢業的她，經常就香濃管理問題提出自己的見解。
更重要的是，她的眉眼處同林香十分相似，記得第一次接到謝依琳的電話後，他特意在網上查了這位富家千金，看到照片就想起了林香。
當謝依琳提出對媒體透漏兩人訂婚的風聲，以便在短時間內提升公司股價，聶晟揚一反常態的沒有回避。
父親、林然、林香、高勇俊、謝依琳……這些人走馬觀花般在他腦海中閃過，停留最久的影像，還是他最初認識高中女生—林香。
刺耳的手機鈴聲將聶晟揚拉回現實，他從桌上抽出一張紙巾擦了擦眼角溢出的液體，然後拿起手機按下接聽鍵。
“喂，你好。”男人的聲音裏透出一絲沉鬱，很容易讓人察覺到他的壞心情。
過了兩秒鍾，電話那頭有人說話了，“你在公司嗎？我正在去找你的路上。”
聶晟揚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章翼？怎麽突然想起過來找我？”
“等到你辦公室再說。”
“行，慢點開車。”
一支煙的功夫，章翼快速出現在了他麵前，他的眼皮跳得厲害，一邊伸手揉眉心，一邊問：“什麽事？”
“你最近有沒有去我們醫院？”
聶晟揚挑起好看的眉，“去你們醫院做什麽？我既沒病，也不閑。”
“不是，我是說，我的意思是……你有沒有去我們醫院探望病人。”
“沒有。”聶晟揚硬梆梆地甩出兩個字。
“哦……這樣啊……”
“有話直接說，別吞吞吐吐。”
“你有個熟人生病了，昨天上午才出院。”
“少給我兜圈子，到底是誰，什麽病？”聶晟揚抬手看表，語氣有絲不耐。
“我昨天早上在醫院看到林香、林然，還有一個陌生男人陪著她。我見她氣色很差，身形消瘦，就問了我的同事吳醫生，她生了什麽病。結果，萬萬沒想，我同事居然說她得了肺癌，並且之前一直瞞著周圍人，不肯接受任何治療……”
章翼還在說著什麽，聶晟揚已經一個字也聽不進了，他隻感覺天旋地轉，撐著桌麵大口喘著氣。
等到辦公室終於沒了聲音時，聶晟揚艱難地開口，“她現在住哪裏？”
“這個我不知道，沒和她搭上話，我下樓看見她那會，他們就已走出大廳。我推測，應該是住林然家裏。”
“啪”的一聲，手機滑落到地板上，屏幕閃了一下進入了全黑模式。他想起很久以前的某一天，兩個人關係還比較融洽時，林香在車裏給他念過一段話，那時他還嘲笑過言情小說的矯情。如今看來，這句話竟是像提前預知了林香的命運般，暗藏玄機。
那句話是這麽說的：我們永遠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麽，甚至連下一秒自己會變成怎樣，我們也不知道。我們隻知道在當前這一秒裏，我們在幹什麽。也許，下一秒你會失去一個朋友，也許會失去一個親人，也許知道自己得了絕症，也許很多很多.……
此時此刻此情此景，聶晟揚甚至希望是得絕症的那個人是自己。他有些木然地彎腰，撿起地上自動關機的手機，心神恍惚，似乎仍未從方才那個漫長無邊的夢中清醒過來。
章翼看他這副神情，當下已經後悔。聶晟揚的公司近期正籌劃去倫敦開展會，前幾日他們胡攪蠻纏才將聶晟揚拉出去喝酒，主要目的是想讓他放鬆放鬆。
原本隻是想試探，沒忍住講了出來。章翼是知道聶晟揚喜歡林香的，可沒料到他是如此反應，怎麽看都是一副用情極深，愛慘了對方的模樣。他的大腦飛速運轉，打算說點什麽補救。
章翼小心翼翼地說：“搞不好有奇跡發生，哪天病突然就好了，這樣的例子也不是沒有。揚子，你放寬心。”
“為什麽準她出院？”
“病人和家屬一致要求。”
“我想一個人靜一靜，你先回去吧！”
章翼歎口氣，拍拍他的肩膀，“你可以勸她繼續接受治療，她不該輕易放棄。”
直到腳步聲漸行漸遠，聶晟揚似乎仍能聽到章翼的話在耳邊響起。
“我昨天早上在醫院看到林香、林然還有一個陌生男人陪著她，我見她氣色很差，身形消瘦……”
“她得了肺癌，並且之前一直瞞著周圍人，不肯接受任何治療……”
“搞不好有奇跡發生，哪天病突然就好了，這樣的例子也不是沒有……”
時光從來都不曾停止過它的步履，就算我們躲在一個沒有紛擾的世外桃源。也依舊要看春花秋月，要經曆生老病死。隻是，那樣的生老病死，她怎會經曆得那樣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