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再憶青梅竹馬
夜幕降臨，整個漢寧沉積在一片繁華中，此時的街道已是燈火闌珊。咖啡館正對湖心，一座橋連接著湖的兩岸。湖麵上映襯著樹影重重，河中上偶爾有一兩條烏篷船穿行而過，載著欣賞夜景的遊人。
林然一言不發地望著窗外，靜靜回想那些零碎的片段。對麵的椅子在幾分鍾前就已經空了，麵前卻還飄散著淡淡的古龍水味道。聶國華的聲音猶如在耳畔響起，我對不起你母親，我不能再對不起你，希望能盡到一個做父親的責任。
他是怎麽到這間咖啡館的呢？時間回到上午九點，他接到了周淑琴的電話。
“阿姨，您有什麽事嗎？”林然的態度不好不壞。
“我和你聶伯伯來漢寧了，過來找你有點事。”
林然記得當時他的反應是驚訝的，而且直覺這點事不是普通的小事。
周淑琴直接找到他上班的公司，在公司樓下的空地上，他們有簡短的談話。
“您不是和聶伯伯一起來的嗎？”
“是的，他在一家咖啡館等你，我先過來跟你說兩句。”
林然點頭，“您說，我請了半天假。”
“恐怕你得請一天假了，因為你聶伯伯會講一個很長的故事。”
林然挑了挑眉，不置可否。他的頭發在風中飛舞，該去剪頭發了，他想。
“你記得一句話，不管他說了什麽，我和你爸爸始終支持你，我們永遠是你的家人。”周淑琴說話比平時更客氣。
“阿姨，您這是什麽意思？”林然雙手插在大衣口袋裏，臉上寫滿了不解。
“等下你就知道了，這是咖啡館的地址，你過去吧！”周淑琴態度溫和。
一路上他惴惴不安，聶國華找他是什麽事呢？好事還是壞事？是關於聶晟揚嗎？還是關於林香？他心事重重，坐地鐵時差點坐過了站。
等真正到了咖啡館門口後，他更惴惴不安了。
一分鍾後，他沒有進去，仍然站立在廊下；
兩分鍾後，他沒有進去，像隻無頭蒼蠅一樣亂轉；
三分鍾後，他沒有進去，用腳尖在地麵畫著圓圈；
四分鍾後，他還是沒有進去，猶豫著要不要離開；
等到五分鍾時，一雙手將他拉進了咖啡館，是聶國華。
他沒想到這會是一次持續那麽久的談話，從白日青天，到夜幕低垂。聶國華低沉的聲音一定有催眠作用，不然為何讓他清醒的意識瞬間變得渙散，讓他好像穿越到了屬於他們的那個年代，親眼目睹一場屬於三個人的愛情戲碼。
上午，聶國華回憶了他與方清之間纏綿悱惻的故事。按照戀情的發展，他們在經過短暫的分別，重新聚到一起後，接下來就該是好好享受兩人世界，一起齊頭並進考入理想大學。然後有情人終成眷屬，王子與灰姑娘組建了家庭，開始了幸福的婚姻生活。
童話裏的故事結局多數是完美的，那是人們對生活的渴望與追求，是人們對生活的向往，試問哪個不希望生活幸福快樂！但生活終究是生活，現實總是殘酷的，相愛總是艱辛的。
中午，他們在咖啡館旁邊的湘菜館用餐。兩個人都沒有說話，林然的心跳得很快，他有了某種預感，這個預感的結果足以讓他的生活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難道真的被謝碩一語成讖嗎？
這家菜館在漢寧市很出名，傳說中已有上百年的曆史。然而，麵對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各懷心事的兩人顯然都沒有食欲。他們草草解決完午飯，回到了安靜的咖啡館，繼續講上午未完待續的故事。
周淑琴不到中午就離開了漢寧，她在與聶國華來漢寧的途中，已經得到了她想要的東西，並且同林然打好了預防針，自然也沒有留下來的必要。她摸著手裏的支票，臉上露出得逞的笑容。周瓚現在失業了，用這筆錢可以給他開一個店，她心裏盤算著。
於是，提前離開的周淑琴，與一段精彩的故事失之交臂。
方清轉到聶國華所在的那所高中後，因學校校紀校規頗嚴，對早戀現象比較重視，故兩人並沒有公開出雙入對，人前僅僅是以普通同學身份來往。沒有了第三者的介入，兩人好得如蜜裏調油，感情一天勝過一天。
他們愛得低調而癡纏，在很多個暮靄沉沉的晚上，他們約到學校的小樹林裏，親吻著彼此的唇，進行戀人間最親密的行為。而這些聶國華當然不會明說，但林然可以根據常理來推斷。戀人之間的相處，原本就是如此而已。
他說，我每天早上穿過兩條街，走上半個小時，隻為給她買早餐；
他說，我經常晚上做著各種夢，夢裏全是方清，醒來時嘴角帶笑；
他說，我們的戀愛過程就好像言情小說裏麵的情節，浪漫得無可救藥。
聶國華還在不停地說著他與方清之間的甜蜜時光，其實林然不關心這些，他關心的是，聶國華既然那麽愛他的母親，為什麽最後另娶他人？當真是應了那句話：天下男兒皆薄幸麽？
時光飛逝，轉眼之間高三接近尾聲。這個時候，兩人之間遇到了一些阻礙。聶國華的爺爺是個有門第觀念的人，他聽說孫子在學校有一個很要好的女朋友後，第一時間找人將方清的家世背景摸了個透。
至此，聶國華的爺爺成了棒打鴛鴦的大家長，堅決不同意聶國華與方清在一起。這種情況放在今天來說，也是再正常不過了。門第觀念，古來有之，可謂深入中國人的骨髓，婚姻講究門當戶對。門第觀念和出身不僅在仕途還在婚姻諸方麵常常起著決定性的作用。
聶國華的爺爺正是基於這些考慮，所以對出生農村的方清完全看不上眼。再美好的愛情，如果沒有長輩的祝福，大部分還是會以曲終人散收場。高中畢業後，聶國華在家人的安排下去國外留學，方清則考上了臨市的一所普通大學。
聶國華說，自己是沒有經受住出國的誘惑，希望出去開闊眼界，見見世麵。聶國華還說，自己從沒想到方清性格如此剛烈，他前腳踏出國門，後腳她就要同他分手。他沒有辦法，通訊不發達的年代，他隻能選擇接受，暫時性的接受。
兩個人的生活看似已無交集，聶國華遠在大西洋彼岸，方清窩在一個小城市念大學。四年後，聶國華學成歸國，順利接手家族企業。其父母以年事已高為由，正式退出公司，去了西班牙定居。
聶國華很羨慕他的父母，相遇以沫了一輩子，共同奮鬥了一輩子，在事業有成之餘，還能到喜歡的地方安享晚年。這是他想要的生活，安安心心，本本分分平平淡淡的，簡簡單單的狀態。
隻要靜靜的相依相伴，含笑對視的目光裏有柔情萬般在纏繞。如同飲一杯淡而無味的白開水，就能滿足人對水份的需求一樣。靜靜相擁，就能感到愛在心中流動，心會為之跳動。
聶國華到底是太過年輕，經驗不足，他接管公司後不久，就遭遇到了事業上的瓶頸。彼時，方清亦回到了洛海，兩人在他們曾經的學校門口不期而遇。也許有人會說，世間哪來這麽多巧合，但有時就是那麽巧。
公司連番遭受重創，聶國華忙得焦頭爛額。一天下午，他接受了爺爺的建議，與王氏集團進行商業聯姻。王雲沁，出生於香水世家，一個真正的名門淑女。王雲沁的父親承諾，隻要兩人完婚後，將會幫助聶家公司度過危機。
聶國華與方清在相遇後便恢複了來往，隨著時間的推移，兩人感情死灰複燃。此時，聶國華已正式與王雲沁訂婚，他瞞著方清，一邊和她談情說愛，一邊和王雲沁談婚論嫁。
但紙終究是包不住火的，方清還是知道了，因為聶國華的爺爺找了她。
那位有著強烈門第觀念的老人到底說了什麽，所有人都不得而知。不過不難猜想，大抵是告訴方清聶國華已訂婚的事實，再故意提醒她自己的身份，好讓這個農村女孩知難而退。
同聶國華的爺爺見麵後的第二天，方清消無聲息的離開了洛海市。聶國華暗地派人到處尋找，卻沒有半分音訊，他一邊焦急地等待方清的消息，一邊同王雲沁步入了婚姻的殿堂。結婚的第二天，他們生下了聶晟揚。
一個梔子花開的季節，方清在父母的要求下回到村莊。方母托人給她說了一戶人家，對方是一名小學老師，父母都是老實巴交的農民。按照方父的說法就是，結婚就要找個踏實本分的人。
正當方清準備接受父母的安排時，聶國華風塵仆仆的來到了她麵前。後來，方清與小學老師的事沒了下文，再後來，方清就跟著聶國華回了洛海。臨走之前，父母放下狠話，如果她要跟聶國華，他們就當沒她這個女兒。
方清坐在聶國華的車上，眼淚婆娑地說，以後她什麽都沒有了。聶國華當時緊緊抱著她，跟她保證自己會離婚，然後名正言順娶她過門。方清敵不過情感的折磨，默認了他們的關係，做了聶國華的情人。
林然聽得認真，對方講得真切。桌上的咖啡散發著濃烈的香，卻掩不住那四散的苦澀。他有預感，那斷然是一個寫滿悲傷的結局，似乎不敢再繼續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