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演了一場好戲
很久很久以後,林香依然記得那個白天,她從太陽高掛一直坐到夜幕低垂,連林然給她打電話發短信她也沒有理會。事情究竟是怎樣發展到這一步的呢?是由於她的死纏爛打,不依不饒,還是他的冷酷無情,一意孤行。
當時針指向晚上八點半時,門外響起了一串腳步聲,緊接著聶晟揚推門而入,身後還跟著昨天他帶回別墅的女孩,依舊穿著她熟悉的華揚高中校服,帶著挑釁的眼神望向她。林曉娜,這個從小到大與她關係交惡的人,此刻露出了勝利般的微笑,那微笑裏還有掩藏不住的譏諷。
聶晟揚冷冷的聲音在房間響起,“你需要我送你回家嗎?還是想和我同居?”
林曉娜忍不住笑出聲,卻立馬收到聶晟揚警告的眼神,她有些發怵,收斂了表情,裝作一本正經的樣子,跟在聶晟揚身後,眼神望向客廳的某處。
聶晟揚沒有等林香回答,他拉著身後的林曉娜往客廳走,摟過女人柔軟的腰依偎在沙發上。他額頭上的傷口已經在樓下藥店簡單處理過了,白色的創口貼蓋在傷口上,看起來非常突兀,很難不引人注意。
他這是怎麽了?跟人打架了嗎?還是出了什麽意外?然而林香什麽都沒有說,她將自己的疑問與擔憂通通掩飾起來,隻是淡淡地點點頭,輕輕地嗯了一聲,再也不看沙發上連體嬰兒似的兩人,緊咬唇低著頭徑直走出大門。
林曉娜心裏好不舒暢,故意湊到聶晟揚耳邊,用嗲嗲的聲音說:“晟揚,陪我看電影好不好?不然我們去KTV唱歌?”
聶晟揚手裏正拿著高腳杯,他輕輕蕩著杯中的液體,極其溫柔地吐出幾個字,“請你馬上消失,沒有我的允許,以後不準過來。”
林曉娜以為他是不高興自己剛才的表現,撒嬌道:“我錯了,再也不笑話她了,我剛才是忍不住了。聶揚,你之前去學校主動找人家,不知道人家多開心。”
聶晟揚猛的將手中的高腳杯摔在地上,清脆的玻璃聲飄散在室內,“聽不懂人話是嗎?我再說最後一遍,請你馬上消失。”
林曉娜見他這樣,也不敢再搭腔,拿起包包快步跑了出去。進入電梯,電梯門關上的那一刹那,她氣憤地脫口而出,“什麽人啊,神經病。”
屋內終於恢複了寧靜,聶晟揚給自己點燃一支煙,心煩意亂的吸了幾口,然後狠狠掐滅。接著又重新點燃一支煙,這下連一口都沒吸,就直接掐滅了。
他認命地拿出手機,撥了高勇俊的號碼。“喂,阿俊,你還在學校嗎?”
“在的,找我有事?先說好啊,喝酒恕不奉陪。”
“林香才從我公寓離開,你現在幫我找下她,找到後開車送她回家。”
高勇俊不解道:“你不在洛海麽?怎麽不親自送?”
聶晟揚又吸了一口煙,不耐煩地說:“讓你送你就送,哪來那麽多廢話。”
高勇俊無語了,求人辦事還這個態度,“好吧!我會把她安全送回家的。”
高勇俊正要掛電話時,聶晟揚又叮囑道:“記得找到她後,帶她去吃個飯。”
聶晟揚掛斷了電話,心裏疼得厲害,他到底是在虐著她,還是她在虐著他。他居然玩起了這樣幼稚的報複遊戲,上演了電視劇中的狗血情節。
街道上的車輛如流水般,在寬闊的路上一閃而逝。林香一個人迎著月光慢慢走著,身體疲乏無力,心靈空虛寂寞,似乎整個世界就隻剩她一人。林香低著頭走路,沒有注意到前方斜斜衝過來的摩托車,引擎聲越來越近,眼看著就快撞上她,突然從旁邊伸過來一雙手將她拽到了路邊。
高勇俊氣急敗壞道:“你走路能不能用眼睛看路,很危險的你知不知道,都要走到路中間去了。”隨後他又朝剛疾馳而過的摩托車吼著:“喝了幾杯尿,就出來耍酒瘋,丫的老天會收拾你。”
話音剛落,前麵的摩托車已重重摔到地上,車上的人罵罵咧咧站起來,走路都有點搖晃,確實應該是喝酒了。
高勇俊摸了摸鼻子,對林香笑道:“老師我厲害吧!說話不能再靈了,老天真收拾了他。”
林香沒什麽反應,隻抬頭看了一眼高勇俊,隨即又低下了頭。高勇俊已經察覺到了她的不對勁,兩隻眼睛紅得跟兔子似的,一看就是哭了很久。
他小心翼翼問:“跟聶晟揚吵架啦!”
這不問還好,一問林香又開始哭了,眼淚像開閘的洪水一樣往外流。
高勇俊連忙哄道:“小祖宗,當我沒問,快別哭了,我先帶你去吃飯,然後送你回家去。”一個小時後,高勇俊目送林香走進家門,不由得長歎了口氣。
高勇俊開車返回了洛海市,他並沒有像往常一樣回酒吧,而是尋到了趙小薇的家。高勇俊下了車,眼睛睡意一掃,瞬間樂了。這是不是叫心有靈犀一點通,他沒告訴過趙小薇自己要過來,可趙小薇卻剛好出現在他的視線範圍內。
“丫頭,這邊,快點過來。”高勇俊興奮大叫。
趙小薇循著聲音也看到了高勇俊,她賊頭賊腦地四處張望了下,飛快朝著高勇俊所在的地方奔去。“你給我閉嘴,快滾到車上去。”
高勇俊不解,但還是依言上了車。“寶貝,你是專門在樓下等我的吧!怎麽搞得像做賊心虛似的。”
“你才做賊心虛,鬼才專門等你,我是下樓倒垃圾的。”
“那你為什麽要我躲到車上,難道想占老師我的便宜。”高勇俊一臉壞笑。
趙小薇翻了個大白眼,“高老師,這是我家樓下,我爸媽會看到的,還有鄰居阿姨。當然如果你不介意被他們八卦的話,你現在可以下車,我陪你。”
高勇俊摸摸鼻子,“看到了就看到了,這醜女婿總要見丈母娘的,是不是?”
趙小薇使勁掐高勇俊的胳膊,“哎呦,疼,謀殺親夫啊!”高勇俊誇張大叫。
“讓你胡說八道,八字還沒一撇呢!你知道我才多大嗎?禽獸。”
高勇俊笑嘻嘻地握住趙小薇掐他的那隻手,“古代女子十幾歲就可以出嫁了,你快奔二,我快奔三,咱們都不小了。”
趙小薇使勁掙開他的手,“誰要嫁你了,還要不要臉。”
高勇俊見她惱羞成怒,不敢再鬧她,轉而一本正經,“妞兒,跟你說個事兒。”
趙小薇以為他會說那些有的沒的,沒好氣道:“啥事?”
“你暑假多跟林香溝通,沒事發發短信什麽的,關注下她的情緒變化。”
“她怎麽了?考試沒考好麽?”
“不是這個事,主要跟聶晟揚有關。”
趙小薇一聽就火大,“聶晟揚他到底想幹什麽,跟高中生玩曖昧麽?”
高勇俊囧了,“妞,不是已經高中畢業了麽?”
“重點是這個嗎?重點是聶晟揚欺負林香,吊著她玩兒。”趙小薇義憤填膺,“你們男人沒一個好東西,特別是老男人。”
高勇俊在心裏淚流滿臉,讓他多管閑事,活該被牽連。他才多大啊,三十不到,這丫頭居然敢嫌棄他。算了,靜觀事態發展。
2009年暑假,林香幾乎沒有出過門,她整日捧著那本《蘇菲的世界》,有時坐了半天,也未曾翻動一頁。其實,這本書她看過很多遍,早已是倒背如流。那些富含哲理的句子被深深地刻在她的腦海中,總會在不經意的時候被她想起。
書裏麵說,以前,世界的中心是地球。但天文學家告訴人們,宇宙根本沒有絕對的中心,因此,每一個人都是中心。
書裏麵還說,我們可能會成為各種事物的奴隸,我們甚至可能成為我們的自我中心思想的奴隸。獨立與自由正是我們超脫自我的欲望與惡念的方法。
書中有這樣的段落,我們就像是還沒背好台詞就被拉上舞台的演員,沒有劇本,也沒有提詞人低聲告訴我們該怎麽做。我們必須自己決定該怎麽活。
在整部哲學史中,哲學家們一直想要探索人的本性。但薩特相信,人並沒有一種不變的“本性”。讀到這句時,林香會想,這說的就是聶晟揚吧!
敏感如她當然也覺察到了聶晟揚的轉變,他的若即若離,他的忽冷忽熱,他說的那些尖酸刻薄的話,“很抱歉給你造成了錯覺,我想你大概是誤會了,我明白你缺少家庭的溫暖,希望有人來關心你愛護你,可惜我不是你的救命稻草。”
如果是這樣,為什麽當初要招惹她呢?他取走了她的一顆心,卻來告訴她,這顆心是個錯誤。林香意識到從頭到尾的各種不對勁,但具體又說不上來,到底是哪裏不對勁。一定是發生了什麽,她一定要弄清楚。
林香問謝碩,“阿碩,我們真的是血肉之軀的人類嗎?我們的世界是由真實的事物組成的嗎?或者我們隻是受到心靈的包圍?”
謝碩回答,“香香,你真的看小說中毒了,這句話是《蘇菲的世界》裏麵的,連我都記得這句,你用紅筆做過記號。別想太多了,我們就是普通人,會哭,會笑,會悲傷,會絕望,會多愁善感,會無病呻吟。”
林香沉默半響,接著問:“那你覺得我是在多愁善感,無病呻吟嗎?”
謝碩撫了撫額頭,這丫頭是怎麽了?奇奇怪怪好長一段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