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八章 寧靜的夜
家是一個很奇特的字，它承載著人們太多的回憶和期待，童年，少年，青年，中年，老年，每一個人生階段，都和這個字息息相關。
家，可以是一棟別墅，可以是一個百十平米的套房，也可以是一個狹窄的活動板房，甚至可以是一個由泥土堆起來的、四處漏風的矮房子。
謝天童年時的家，早些時候是一個寬大明亮、有保姆和保鏢的大房子，後來搬到了一個大院子裏，他和母親住在大院子裏的一棟小樓房裏，父親早出晚歸，但不管多晚，都會回家，在熟睡的兒子床邊坐一會兒，給他拉上被踢掉的被子，收拾好他亂丟的玩具，將他的漫畫書放進書包裏，最後在他的額頭輕輕親一口，孩童時候的謝天經常夢到被刺蝟紮，他很多時候都把這個原因歸結為父親的胡茬子。
那段時光是美好的，而美好的時光往往是短暫的，在那之後，謝天流落異國他鄉，以一個兒童的心智和身體，扛著所有的仇恨，也承擔這整個家族的命運。
那時候，他的家已經被毀了，在這個世界上，他走到哪裏，哪裏就是家。
所以，對家這個字，他最陌生，卻也最向往。
他看著齊腰深的雜草，又看了看危房一般的土房，問道：“這就是你家？”
吳興點點頭：“是我的家。”說著彎腰拔草。
“我們今天要住在這裏麵嗎？”謝天問。
“既然回家了，肯定就要住在家裏啊。”吳興說著，拔草的速度更快了。
如果臨大的圖書館館長孫老頭現在在這裏，指不定又要誇讚一句有禪意了。
謝天看著吳海雲吃力的扯著一株小草，歎了口氣，沒想到剛在臨大搬完了書，又要到這偏僻小山村來拔草了。
吳海雲到底是個小女孩兒，拔了會兒草就累的不行了，恰好看到一隻蝴蝶，就蹦蹦跳跳追了上去。
半個小時後，吳太爺叼著旱煙走了上來，看到兩個人麵朝泥土背朝天的拔草，旱煙筒就往吳興腦袋上敲過去了，“才出去幾年，就連鋤頭都忘了？”
老太爺也不含糊，回到自己家裏，扛過來一把鋤頭，蹭蹭蹭，就見到野草不斷的減少，十分鍾後，小院子裏的草全被鏟的幹幹淨淨，而謝天和吳興兩人，花了半個多小時，辛辛苦苦才弄了不到三分之一。
“薑還是老的辣啊！”謝天衝著老太爺豎起了拇指，由衷讚歎著，光憑老太爺就是多歲高齡還能有這樣硬朗的身子骨，他不佩服都不行啊。
弄完了野草，就收拾屋子，家裏其實也沒什麽東西，土屋裏有三個房間，兩個是臥室，一個是廚房，吳興去老太爺家拿了高粱杆編的掃帚，將屋裏屋外掃了好幾遍，掃了灰塵，拂了蛛網，再把炕整理好，好歹有一點家的樣子了。
收拾的正起勁，吳興的大伯回來了，他家和吳興家隔了不到二十米，所以他一回來就看到了忙碌的侄兒侄女。
吳興的大伯有個很有時代氣息的名字，叫吳紅軍，他皮膚黝黑，有些顯老，戴著副老式方框眼睛，上半身穿著長袖，衣服的肩膀上被磨出了大小好幾個洞，褲腿是挽起的，橡膠鞋上滿是泥巴。
這是一個典型的西北農民形象，但那副滿是學究氣的眼鏡又讓這形象顯得有些不合常理，就像是當年的知青下鄉，剛收活回來。
吳紅軍的老婆叫周霞，病的有些嚴重，人很瘦弱，整個人顯得很憔悴，她走路很慢，走幾步就要站著休息一下。
夫婦兩人很疼吳興和吳海雲這侄子侄女，周霞要幫忙，被所有人拒絕了，隻得回家給眾人準備吃的。
吳紅軍將屋子裏上上下下打掃一遍，又拿來樓梯，爬到房頂上去把有漏洞的地方遮住，弄好了樓頂，又下來回到自己家，搬過來桌椅板凳和鍋碗盆瓢等等一應生活用具。
本來吳紅軍是想要侄子侄女住在自己家的，不過吳興不想打擾到伯母休息，沒有答應，吳紅軍勸說了幾次，見沒效果，也就沒再繼續堅持。
吃晚飯的時候，吳紅軍將吳太爺也留了下來，六個人坐在圍坐在炕上，雖然有些擠，但是卻格外充實。
周霞煮的是羊肉麵條，是自己家裏和的麵，嚼著很有勁道，吳老太爺吧唧吧唧的嚼著麵，時不時喝兩口小酒，夾一片謝天從鎮上帶過來的鹵肉，把謝天看的一愣一愣的。
能吃才是福啊，謝天感歎著。
吃飯間，眾人問起謝天的身份，謝天說他是吳興的新老板，搞建築的，吳老太爺說道：“恩，這麽年輕就當上包工頭了，小夥子有本事。”
謝天笑著點點頭，老太爺這樣理解也好，在這個小山村裏，人們總是習慣於簡單的事情和簡單的生活。
吳興看了看謝天，沒有說話，埋頭咕嚕嚕的喝著麵湯，不知道在想什麽。
麵吃完了，鹵肉吃了一小半，周霞收拾了碗筷，把剩下的鹵肉裝好拿給吳興，吳興要拒絕，可是他吳紅軍夫妻兩人用長輩的身份壓過來了，吳興正無可奈何的時候，謝天說道：“肉就放你們這裏，放到吳興家，指不定是被我們吃了還是被耗子吃了呢。”
吳老太爺見吳紅軍兩夫婦還扭扭捏捏的，用旱煙管掐了橋小桌子：“讓你們收著就收著，娃兒一片心意。”
老太爺都發話了，吳紅軍沒辦法，隻得讓老婆把鹵肉收起來，他們家一個月都難得吃上一回肉，這麽多鹵肉，算是一份重禮了。
天擦黑的時候，吳紅軍抱過來了三床被褥，雖然都繡著補丁，但很幹淨，聞著有一股太陽的味道，他們今天隻整理出來了一個臥室，炕下沒有地熱，不過秋天也不冷，蓋著被子就很暖和了。
三床被子，最大的墊在炕上，謝天和吳興共用一床，吳海雲用一床，才趟床上沒十分鍾，小女孩就鑽過來了。
山裏的也很靜，有蛐蛐叫，時不時能聽見村子裏狗的叫聲。
白天的時候，吳紅軍從他家拉了根電線過來，所以屋裏是有電的。
關燈後，屋子裏黑漆漆的，吳海雲把窗戶推開了，月光照如水銀般瀉進來，小女孩看著月亮，說道：“月亮好漂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