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 卑微的人生
“老板，這是這個月的財務報告。”
廣寧路的一家寫字樓三層，辦公室裏，一個職員恭恭敬敬站在辦公桌前。
辦公桌是實木的，華貴大氣。
辦公桌後的皮椅上，坐著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男人，抹了發膠的頭發油光滑亮，像他考究的鱷魚皮鞋。
中年男人拿起那份財務報告，翻了一頁，立刻怒了，一拍桌子道：“什麽狗屁東西，改！”
那職員怔了怔，說道：“老板，這報告我檢查過好幾遍了，我確定，它沒有任何錯誤。”
“啪！”的一聲，中年男人揚起手中的報告，砸在那職員臉上！
“你TM聽不懂人話嗎？”中年男人噴著口水，“讓你改！”
職員低下頭，嘴角抽了抽，壓抑著怒意說道：“改什麽？”
“改什麽？”那中年男人像聽到了最好笑的笑話，“請你來是辦事的，不是來問問題的，你當我是老師嗎？改什麽？你還要問改什麽？”
“進賬、支出、員工績效考評和工資，所有的數據都核對過了，並沒有錯，我不知道應該改什麽。”
中年男人突然站了起來，用手指一下一下戳著職員的頭：“沒有錯，沒有錯，沒有錯就TM是最大的錯誤！你小子是真傻還是假傻？這些事情還要我教你？做假賬都不會？！”
職員被一下又一下的戳著，不斷向後倒，又不斷站直了身體：“我，我……”
又是啪的一聲，中年男人一巴掌扇在他頭頂。
直挺的脊梁，頓時就彎了下去。
他低下了頭，眼裏布滿了血絲。
“媽的還是個大學生，大學生了不起啊？老子公司裏，哪一天沒十個八個大學生來求職？要不是看在你爸的麵子上，老子早就把你轟出去了！你老子沒出息，生個兒子也沒出息，連一個學位證都TM混不到！”
因為憤怒，那職員的身體在不斷的顫抖，他雙拳緊握，指甲嵌進了肉裏卻渾然不知。
中年男人吼道：“出去，滾出去！”
職員頓了頓，彎下腰，將散落在地上的報告一張張撿起來。
門開了，他走了出來，脊背很彎，頭埋的很低，像是一個自卑到沒臉見人的可憐蟲。
所有圍觀的職員頓了頓，然後快速坐回到自己的崗位上，打電話的，敲鍵盤的，整理資料的，所有人都假裝很忙碌的樣子。
明亮的寫字樓就像一個蟻穴，那些人，就像無數分工明確的螞蟻，為了生存而辛勤勞作，而那個職員，隻是一隻毫不起眼的小螞蟻罷了。
接待室裏，有兩個人坐在沙發上。
謝天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這就是你說的馬鴻文？”
蔣勤勤點了點頭，看著馬鴻文回到自己的辦公桌前，坐了下去，然後被木板間隔擋住，看不到了。
“這樣一個窩囊的人……”謝天看了看蔣勤勤的臉色，連忙改口說道，“好茶，雨前龍井，貴著呢，過會兒我也買幾斤回去。”
“你不裝會死嗎？”蔣勤勤回過頭，白了他一眼，“馬鴻文比我高一屆，高考時，以他的成績，本來可以上京大商學院的，不過為了全額獎學金，他選擇了我們大學，當然，還有另外一個原因，他要照顧他的父母。”
“傳說中那個牛逼哄哄的京大商學院？”謝天詫異道。
“他家裏很窮，”蔣勤勤沒有接他的話，自顧自說道，“他爸以前是工地的工人，跟著包工頭劉青幹活，不過因為一場事故，斷了兩條腿，得到了一些賠償，不過再也沒有辦法做工了。她媽是擺攤的，因為常年勞累過度，落下了病根，他還有個弟弟，是個小混混。”
“包工頭？劉青？”謝天雙眼眯了起來，“就是那老板吧？”
蔣勤勤點點頭，歎了口氣。
“按照眼下的情況來看，”謝天想了想說道，“我認為把馬鴻文拉過來，沒有一點難度。”
蔣勤勤白了謝天一眼：“你不了解他，為了錢，他可以做很多事，但他有自己的底線，你的背景不幹淨，他最恨的就是你這種人，在我看來，他很有可能會把你拋的橄欖枝丟在地上，然後狠狠的踩幾腳。”
為了開公司，謝天把火龍幫的事情給蔣勤勤說了，畢竟起步的時候，新公司離不開火龍幫，這件事瞞不住她，也沒必要。
蔣家是經商世家、又和政界有理不清扯不斷的關係，蔣勤勤成長在這麽一個家庭裏，見多識廣，火龍幫辦公司洗錢漂白這樣的事情，她早就見怪不怪了，所以並沒有太反感。
“沒想到還是個正義感爆棚的三好青年。”謝天喃喃道。
“三好？”
“不做假賬，說明他人品好。為了家人，放棄自身發展機會，說明他很孝順。再加上嫉惡如仇，不剛好三點嗎？”
“好吧，”蔣勤勤說道，“那對這樣一個三好青年，你有什麽打算？有個前提你必須清楚，火龍幫的事不能瞞著他，要不然將來一定會出大問題。”
“我的打算？”謝天笑笑，“暫時還沒想好，你呢？”
蔣勤勤微微一笑，眼中鋒芒畢露：“在商言商，堂堂正正壓過去！”
說完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領，提著公文包向劉青的辦公室走去。
職業裝，高跟鞋，簡單束起來的秀發，黑色公文包，幹練，強勢，蔣勤勤突然變成了一個商場女強人。
謝天半張著嘴，怔了好半天，才喃喃說道：“媽的，這才是霸氣外露啊！”
馬鴻文有些精神恍惚，連日的繁重工作透支了他的所有體力。
熬夜趕出來的財務報告沒過關，今天就是月末了，下個月的規劃還沒寫，公司雖然不大，員工也就一百出頭，但大多數業務都和建築商有聯係，進出的貨物十分繁雜，沒有兩三天時間，根本理不出頭緒。
母親的病越來越嚴重了，而且還在堅持擺攤，他不想再繼續這樣拖下去，那個不爭氣的弟弟已經有半年沒回家了，也不知道是死是活，他失去了一個弟弟，不想再失去母親了。
他咬了咬牙，摸出手機，給中介公司打了個電話：“喂，趙老板嗎？恩恩，是我，小馬，那活兒我接了，恩，我會盡快弄好的。”
“啪”的一聲，一個胖女人將他手中的電話打掉了，他抬起頭，怔怔的看著那個濃妝豔抹的胖女人。
胖女人叫孫豔，是劉青的老婆，公司財務的總管。
“看什麽看！你還有氣了不是？”孫豔將唾沫星子噴到他臉上，“媽的，給你發工資，是讓你來做事的，你倒好，一個星期了，一份財務報告都弄不好，還TM打電話接外麵的活兒！”
“我……，對不起，我下次不會了。”
“下次？你還想有有下次？！”孫豔粗短肥胖的手指戳在馬鴻文的額頭，“膽子越來越肥了啊，敢背著公司賺外快了！信不信老娘立馬開了你？讓你陪你那病秧子老媽去擺攤，被所有人瞧不起！你這種人就是賤，好好的工作不做，要去接外單，賤人，全家都是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