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心態
被對方這麼一問,顏雪才想起來低頭看看自己身上,這一看才發現,自己還真多少帶著那麼幾分小狼狽,手掌擦破了一點皮,腳踝小腿附近也有些刺痛,低頭一看原來是七分褲的褲腿下面露出來的那一節小腿和腳踝都有大面積的擦傷,到底是被那流氓推了一把摔倒的時候弄傷的,還是方才飛撲的時候蹭到了,她也想不起來。
「沒事,擦破皮而已,不要緊。」她沖那個巡警擺擺手,「我也是在執行任務,還有工作,這點小傷一會兒我自己買點消毒藥水擦擦就行,不要緊,你們也忙去吧!」
巡警見她這麼說也就沒有堅持,這一行磕磕碰碰都是家常便飯,就算是女警也無法避免。
於是他又向顏雪道了謝,便押著那偷拍別人的黑衣男人去找剛才被偷拍的姑娘做筆錄。
人被巡警帶走,原本圍在旁邊看熱鬧的人也就陸陸續續都散了,顏雪撣了撣身上的灰土,小腿、腳踝附近的刺痛感也因為情緒放鬆下來而變得愈發明顯,關鍵是她看了看周圍才意識到,剛才和那個黑衣男人追逐了半天,她竟然跑到了那條小街的另外一端。
這條小街很窄,但是格外狹長,原本之前康戈把車停在街東邊的岔路口旁,兩個人步行去婁齊的店還不算遠,方才顏雪追著那個黑衣男人一路往小街西頭跑,快跑到街口才把人追上,這一來一去,與停車的地方已經完完全全南轅北轍了。
這條街上人頭攢動,總長度有差不多一千米,著實需要走上一陣子。
還有就是,這傷口的痛感著實有些讓人心煩意亂。
眾所周知,所有的輕微外傷裡面,最讓人不爽的就是擦掉了一層油皮的傷口,雖然不深,流血也不算多,但是表皮被蹭掉了不少,露出發紅的真皮層來,又沒有足夠的血可以結痂保護創口遠離外界刺激,創口長時間暴露在外,痛感不劇烈卻綿綿不斷,特意醫治一下顯得小題大做,不加理會呢,傷口又會一直提醒著你關於它的存在。
最重要的是,這樣的擦皮傷會造成許多細細小小的小傷口,很容易藏了泥沙灰塵在裡面,不好好清理創口保護齊真會像那個巡警說的一樣,引發感染。
不過呢,雖然衣服弄髒了,還落下那麼一大片的滲血擦傷,但是想一想自己抓到了那麼一個慣犯流氓,顏雪心裏面還是覺得挺痛快的。
算了,先回車上去,回局裡或者回家再把傷口好好清洗一下吧。
也不知道康戈和婁齊談得怎麼樣,這會兒談完了沒有。
人群散去,顏雪才走了幾步,就看到朝自己奔來的康戈,康戈看顏雪走路姿勢有一點不對,視線落在她的腿上,然後迅速上前拉住她,把她拉到路邊的台階上坐下。
「你等我一下,我去買點葯來。」他囑咐顏雪一句,不等她回答就已經跑開了。
顏雪坐在路邊等了五六分鐘,康戈回來了,拿了一瓶碘伏消毒液和一包棉簽,在顏雪跟前蹲下身,小心翼翼幫她把褲腳捲起來,棉簽沾了消毒液輕手輕腳地幫她清理創口。
康戈的動作很輕柔,只是消毒液的刺激還是讓顏雪條件反射地瑟縮了一下。
「疼了么?」康戈抬頭看她,「傷口裡面有灰,不清理出來不行,不忍著點兒。」
「放心吧,這點小傷口沒問題的,比這嚴重也扛得住!」顏雪表示自己沒有那麼嬌氣。
康戈弓起食指在顏雪額頭上彈了一下,然後把用過的棉簽收拾好,轉過身蹲在顏雪面前:「胡說八道!來,趴到我背上來,我背你到停車那邊去!」
「你別鬧!就這麼點小擦皮傷,哪有那麼誇張呀!」這條街上那麼多人,顏雪覺得有點不好意思,「而且咱們兩個這樣子被人看到了也不太好吧?」
「怕什麼,咱們兩個一來沒有著裝,二來你為了追偷拍狂擦傷了,傷口疼,男朋友背你過去,天經地義,又不是什麼過格的舉動。」康戈倒是滿不在乎,「第三點,這樣做效率也能高一些,咱們還得趕下一站呢,也不好讓人等太久。」
一聽接下來還有走訪任務,顏雪也沒心思去扭扭捏捏了,依著康戈的話,伏在他的背上,只不過或多或少還是有點不好意思,所以乾脆把臉藏在康戈後頸窩那裡頭也不抬。
康戈被她的反應逗得輕笑出聲,背著顏雪起身朝小街另一頭走,顏雪被他笑得更加羞窘,用手偷偷掐了康戈一把,成功的把他的笑從「響鈴」給調整成了「震動」。
不過被康戈背著走,效率的確要高上許多,沒一會兒這個一千米長的小街就走到了頭。
兩個人上了車,顏雪才總算放鬆下來,她覺得自己可真是夠就沒出息的,別人談個戀愛,即便是在外面約會的時候,親親抱抱舉高高都是家常便飯,自己今天這還算是事出有因,在人來人往的街上被男朋友背著走,竟然覺得特別窘迫。
現在放鬆下來,她才想起來問:「下一站去哪兒?」
「下一站吃飯!」康戈從她手裡接過安全帶卡扣,幫她扣好。
顏雪失笑:「你剛才說還得趕下一站,你還讓人等太久,弄了半天就是吃飯?和誰吃呀?」
「和我媽呀。」康戈笑眯眯地說。
「啊?」顏雪一愣,有些傻眼,這個答案很顯然並不存在於她的預期當中,所以一下子還有些回不過神,「為什麼?改一天不行么?我今天這樣子也太狼狽了!一點形象都沒有!」
「剛才從婁齊那邊初來,剛好我媽打電話過來,問咱們又沒有時間,她在家裡做了飯,想等咱們回去吃,我沒想到你先出去遇到了偷拍狂,想著正好可以跟我媽打聽點事情,小冬也在,有她陪著你應該會自在一些,就答應了。」
康戈想了想:「其實也沒有什麼特別了不得的事情需要打聽,電話里問也一樣,那咱們今天就先這樣吧,飯下回再吃。」
說著他拿出手機準備給康媽媽打電話,還沒把號碼撥出去,手機就被顏雪抽走了。
「算了,去吧!」她對康戈說,「如果說阿姨是約我們去飯店吃頓飯,那咱們因為這個小插曲臨時改期也就罷了,現在是在家裡等著回去吃飯,我再遲鈍也明白是個什麼意思,這種情況下一通電話改期不太好。
而且我也想明白了,形象這種事雖然重要,但是真實的一面也很重要,我能打扮得漂漂亮亮裝一天淑女,但是我裝不了一輩子,咱們的工作性質又是擺在那裡的,倒不如該怎麼樣就怎麼樣吧!」
康戈看著她,笑彎了雙眼,伸手幫顏雪順了下腮邊的碎發,開車出發。
都說人與人之間的好感像是一種化學反應,康戈倒覺得喜歡一個人,可能是因為在對方身上看到了自己最渴望或者最寶貴的特質。
這個世界上能夠左右逢源的人太多了,用最光鮮的假面和冠冕堂皇的借口去掩蓋內心裡噼啪作響的小算盤,似乎每一個人都很精於算計,每一個人都無懈可擊。
甚至包括他自己,也同樣隱藏了許多真實的感受和想法,在權衡得失之後學著隱忍和迂迴,扮演著一個能讓旁人覺得更輕鬆沒有負擔的角色。
這樣偽裝了許多年,直到遇見顏雪,一片霧蒙蒙的海面上終於有了一座燈塔,讓他找到了自己最初的坐標,彷彿又看到了曾經那個對抗周遭一切霸凌的小小少年。
有些時候,生活中的經歷會推著人不由自主的做出改變,或許經年累月之後,便已經是面目全非,只是無論外在如何被打磨改變,內心裡那個最初的自己始終都會存在。
顏雪勇於做自己,不曾為任何人的評頭品足而妥協,她的那種鮮活與真實,還有對自我的堅持,都是康戈沒有辦法抗拒的吸引。
顏雪心態好,想開了之後就不再顧慮自己的形象問題,這事兒她剛才想得明白,要是對方看自己順眼,那麼素麵朝天是清純,濃妝艷抹是精緻。
反過來的話,看一個人不順眼,則素顏是不修邊幅,注重打扮是不檢點,總之看不順眼什麼都是錯,就連呼吸都是破壞臭氧層的元兇。
所以自己怎麼做其實並不能左右結果,好感還是惡感,有時候也是一種很玄學的東西,未見的努力就一定有用,就比如何沛,她倒是用力很猛,但很顯然收效甚微,不但作為最重要當事人的康戈對她沒有多少好感,恐怕連康媽媽也不過是礙於面子和過去的那種感激之情,才不得不由著她自說自話的表現,否則也不會在康戈上次暗示過之後,就把車子都收回了。
想通這點之後,她就更加沒有了心理負擔,甚至想一想自己順手抓了一個臭流氓,還感到心情大好,從播放列表裡面挑了一首節奏歡快的歌曲,跟著旋律一起哼唱著。
介於之前去過一次康戈的房子,那個寬敞程度讓顏雪記憶猶新,這回是去康媽媽家裡,顏雪已經做好了自己再被刷新一次眼界的心理準備,結果當康戈把車子停在一個有十幾年房齡的小區大門口時,還讓她多少感到了一些意外。
「你媽媽家住在這裡呀?」她看了看車窗外熱熱鬧鬧的環境,問康戈,「我還以為你媽媽會住在那種別墅之類的地方,就好像艾舒璇和艾春玉那樣的呢!」
「這是我媽和呂叔叔賺到第一桶金之後買的房子,算是兩個人創業的第一個里程碑,可能是念舊,也可能是住著習慣了懶得折騰,反正就一直住在這兒了。」康戈笑著說。
顏雪覺得他在給自己解答這個疑問的時候,雖然語氣很放鬆,但是總有一種說別人家事情的味道,並沒有那種回到自己家裡面的熟悉和親切感。
為什麼會這樣,顏雪不用問也猜得到,從初中就開始住校的孩子,一年到頭也不回家住幾天,或許初高中的學校宿舍對於康戈而言,都會更多出幾分眷戀和懷念。
儘管康戈一而再的表示沒必要,顏雪還是在小區門口的水果店買了一個大果籃,這是顏媽媽這麼多年的言傳身教,去別人家拜訪的時候,尤其當對方是長輩,不管是否有這種需求,該盡到的禮數一定不能少,提著水果上門這是最最基本的禮貌。
兩個人提著沉甸甸的大果籃來到康媽媽家門口,康戈抬手按了門鈴,很快裡面一陣凌亂的腳步聲,呂小冬打開了門,並且第一時間把靠門口更近的親哥擠到一旁,徑直撲向顏雪,親昵地摟住她的脖子。
「嫂子!你來啦!我都想你啦你知道嘛!」她笑嘻嘻地同顏雪撒嬌,一邊說一邊晃著顏雪。
「在家呢,別胡鬧,我不介意,你不介意,你也得考慮考慮顏雪的感受。」康戈伸手揪著呂小冬的后衣領把她從顏雪身上扯下來,「你顏雪姐姐腿上受了擦傷,本來就疼,你再撲上來當掛件兒,太夠她受的了!」
「啊?我看看!」呂小冬本來還想抗議哥哥把自己粗暴地扯到一邊,結果聽他這麼一說也顧不上抗議,趕忙上下左右打量了顏雪一番,果然發現她衣服弄髒了,褲腳下面露出來的小腿上還有帶著消毒藥水顏色的傷口。
「天吶!這得多疼啊!顏雪姐姐你真厲害!走!到我那屋去!你先沖個涼,我給你找身衣服換,然後一會兒你給我講一講是怎麼勇斗歹徒的!」呂小冬回過神來,根本不給顏雪拒絕的機會,拉著她就往屋裡走,迅速回了房間,把房門砰的一聲關上了。
等康媽媽聽到聲音從廚房裡出來,來到客廳里,就只看到了手裡提著一個大果籃的康戈獨自戳在那裡。
「你女朋友呢?」康媽媽有些疑惑,看看那個果籃也知道,這不是康戈的行事風格,很顯然客人已經被他帶回來了。
康戈哭笑不得地聳聳肩,朝呂小冬卧室方向指了指:「被你閨女綁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