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離散（一）
大概是因為顧昊東為了實施那聲東擊西之計獨自一人跟敵人斡旋了太久，加上他負了傷還流了不少血，後來又拚著一口氣將趙奕雅帶離危險區，所以顧昊東在說這話時，顯得有氣無力。不過這些話在趙奕雅聽來，卻是一個深愛自己的男人的鏗鏘之聲。特別是那句“我是男人，自當保護我心愛的女人”，讓趙奕雅心裏一陣陣溫暖。
顧昊東歇了一會，終於再次恢複了些氣力，臉色也稍微好了些。剛剛有些氣力，顧昊東便很是著急地說道：“小雅，長話短說。你不知道，我之所以把你留在這裏，其實我還有一事，就是得想辦法盡快把梓陽和表嫂的遺體給從敵人手裏弄回來，我可不想他們死後還要流落在敵人的手裏任人擺布。”
趙奕雅聽完這話，心裏再次陷入一片慌亂之中。敵人的凶殘無情她剛剛見識過了，莫非昊東還要再闖那龍潭虎穴？不過趙奕雅還是讚同顧昊東的說法，方梓陽和香玉的遺體還真不可以因為危險就放任不管。
趙奕雅思索了片刻，她知道此時以危險為理由阻攔昊東去冒險有多麽的不合時宜，於是便順著顧昊東的意思問道：“昊東，這也太危險了，有沒有良策？”
顧昊東眉頭緊鎖，悶聲說道：“我剛才已然暴露了。我怕隻要我一出麵，就會馬上被敵人給認出來。所以，這事我也有些頭疼。我想著去說服我小姨和我姨夫花些錢弄回去算了，也不知行不行的通。唉，說起來，梓陽的事，我還得去給我小姨他們賠罪。”
能讓這個曾經天不怕地不怕的男人都知道危險，想來剛才的經曆是多麽的慘痛和不堪回首。
趙奕雅關切、遲疑地問道：“可是你的傷……”
“沒事，不礙事，不過就是不敢保證現在風頭正緊的時候保護你回去，所以……”顧昊東為了讓趙奕雅放寬心，邊說來邊站起來強撐著走了幾步。
看到顧昊東如此堅持，趙奕雅也不再多說什麽，支持就夠了。
“昊東，我明白了。我聽你的，乖乖地在這裏等你。可你一定要注意安全，知道嗎？”趙奕雅千叮萬囑道。
顧昊東深情地看著趙奕雅說道：“嗯。你放心，這裏的地洞是我之前挖來作為探視敵情用的，昨天晚上我還來這裏備了不少幹糧和物資，原本是打算給遊擊隊留後路用的。小雅，你放心，我一定會很小心的，因為我還有你，還有小新翰，還有爹娘……”
顧昊東說完，便給了趙奕雅一個很簡短的擁抱，然後便頭也不回地離去了。顧昊東此刻不敢回頭，因為他害怕一回頭他就不舍得離開愛妻了，雖然隻是很短暫的離別。
看著顧昊東一瘸一拐地漸行漸遠，趙奕雅的心也仿佛被顧昊東帶走了。
是啊，自從上次顧昊東受傷回來，他們已經許久沒有試過分開了。雖然之前顧昊東信誓旦旦，說是風聲不那麽緊了便來接她回家，可是趙奕雅的目光還是像那蜜月期的新婚夫妻一般對顧昊東戀戀不舍。
直到顧昊東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趙奕雅的視線裏，趙奕雅才拖著自己乏力的身體，慢慢靠近了顧昊東所說的那個地方。進屋子前，趙奕雅用眼角的餘光和女人的第六感，探查了周圍並沒有其他人也沒有危險，這才輕輕地打開門走了進去。
趙奕雅剛剛走進屋子裏，就聽到這屋子的院門被人用重物猛烈地撞擊著，還伴有幾句嘰裏呱啦的日語。趙奕雅連忙打量了一番院中的布局，憑著直覺跑到一間屋子裏，正是顧昊東所說的廚房，這才連忙鑽入地洞，順便從裏麵將地洞入口給掩好。做完這一番動作，趙奕雅找了個角落坐下，心中砰砰直跳。好險！不知昊東脫險沒有,但願他平安。
從地洞裏隱約能聽到外麵院中的聲響，趙奕雅將自己的身子蜷縮著，凝氣屏息地傾聽著敵人在外麵的活動。敵人來到廚房時，大肆破壞的聲響不時傳入耳中，讓趙奕雅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終於，敵人走了。趙奕雅稍稍心安了些，這才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坐著。不知不覺中，手腳都已發僵了。不過趙奕雅揉了揉麻木的手腳，這才感到稍稍舒適了些。
回想起今天的經曆，趙奕雅真是心有餘懼。想到方梓陽和香玉的死，她黯然神傷。昔日的記憶如同水閘一般席卷而來。
趙奕雅猶記得，那時候他們都年少，一個個鮮活的麵容鮮活的生命鮮活的青春花樣的年華；猶記得，那年的那一天，三個新娘同時進門拜堂，那喧鬧而又充滿矛盾的一幕幕；猶記得，香玉跟她初相識，倆人便親如姐妹互相關愛，從此深閨寂寥之中多了一個知心的伴；猶記得……
而如今，一場戰爭和陰謀，奪去了方梓陽和李香玉的年輕的生命，真真大好青春年華的兩條生命就如此逝去，怎教人不心傷？
趙奕雅在這幽靜的地洞中，沒有別的事可做，唯有思索整理最近發生的事來。這時候，趙奕雅也漸漸明白了先前的一些事。方梓陽之所以去當萬人鄙視千人唾罵的“漢奸”，除了是為香玉受盡糟蹋淩辱而報仇之外，恐怕也是為了跟顧昊東裏應外合配合殺敵，如此說來，梓陽的死昊東是有些許責任的。隻盼方太太不要因為梓陽、香玉的死怪責昊東才好。
黑漆漆的地洞裏，不知時光已悄然流逝。地洞裏分不清黑夜和白天，趙奕雅隻能根據感覺判斷著時光的流逝。估摸著，現在也應該是掌燈時分了。那些和平的日子裏，這個時候正是一大家人熱熱鬧鬧地吃晚飯的團圓、溫馨時光，然後一家人吃好飯後會接著閑聊。那些時光，大概是回不來了吧。雖說戰爭總有一天結束，不過就怕戰爭結束了，很多親人都已不在了，物是人非事事休！
趙奕雅心想，這個時候，昊東應該脫險了吧。她開始在心裏為愛人祈禱，也為親朋祈禱,祈禱他們能平安渡過這一場劫難。雖說這不過是趙奕雅主觀願望，但她目前能做的、力所能及的，似乎也隻有這麽多了。
梓陽、香玉，若你們在天有靈，一定要保佑昊東平安，我跟昊東，一定會讓敵人把這血債給血償。香玉，你放心，我一定不負你的囑托。等我脫險，我一定找到方興，將方興撫養成人，教他讀書寫字，教他做人。等他長大了，我會告訴他你們的事，教他不要忘了你們這一筆血債。
想著想著，趙奕雅的肚子都開始咕咕地直叫喚。有些餓了，她這才想起今天早上出門到現在，幾乎沒吃什麽東西。她緩緩地站起來，想去吃點東西。
地洞有些狹窄，讓她不得不彎下腰行走。而且地洞裏麵雖然經過了仔細的拾掇，但還是避免不了陰冷濕滑，總有一股讓人不能適應的土腥味。這些，讓趙奕雅頗為不習慣，於是不由得更加懷念起在地麵上愜意享受陽光、愜意呼吸清新空氣的日子。
趙奕雅終於在一個角落，看到顧昊東他們預先準備的幹糧。所幸顧昊東他們考慮的還算周全，還備有不少的水。趙奕雅用水就著幹巴巴、難咽的幹糧，一邊果腹一邊浮想聯翩。
都是該死的侵略者！因為他們，鄉親父老們才被迫離開他們溫暖的家園四處躲藏，甚至弄得妻離子散，有多少原本歡愛和睦的家庭就此破裂！自從看著自己生平的好友就這樣活生生地死在自己麵前，趙奕雅除了震驚之外忍不住更加怨恨敵人。
無奈趙奕雅也隻是一介弱女子，身上還背負著養育小新翰和方興長大的責任，如此這般的怨恨也隻能是嘴上說說，不比男兒可以奮勇殺敵以身報國。趙奕雅能做到的，更多的也隻能是在顧昊東的身後給他支持做他堅實的後盾，讓他在奮勇殺敵的路上走的沒有後顧之憂，走的更遠。
希望，這場戰爭能早點結束。隻有戰事結束，福樂才能重新回到那民風淳樸、鄉親安居樂業的美好時光。雖然在福樂戰事這才剛剛開始，但已然讓趙奕雅感覺到了失去親友的錐心之痛。
生命的寶貴和美好不言而喻，因為不論你是誰，生命都隻有一次，都值得尊重。而隻要戰事開始，生命的尊嚴就必然會遭到踐踏，甚至被無情地剝奪了寶貴的生命。
如果說先前義父的受迫害以致重傷，相比起來還隻算是小兒科的話，那如今方梓陽和李香玉的死，無疑是給福樂、給趙奕雅及其親友們上了嚴肅的一課。隻是這代價過於沉重，讓人不得不扼腕痛惜。
終於無比的倦了，是時候躺下休息了。趙奕雅今天忙碌奔波了大半天，如果不是顧昊東先前給她的些許慰藉，她懷疑自己是不是能獨自麵對今天發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