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何處安身？
所幸，趙奕雅此刻多了兩個人陪伴，一個是親哥哥趙奕安，一個是堂妹趙月。
三人漫無目的地在街頭走著，因為趙奕雅還沒想好去何處安身。
這是趙奕雅成年以來需要直接麵對的艱難險阻之一。一個這麽大的人，此刻竟然不知道何處可以容身，心中難免悲涼。
趙月還在大大咧咧地繼續著她的說辭：“我看呀，這方府老奶奶臨終前，倒真做了件好事，如今我奕雅姐終於是自由身了！”
趙奕安白了趙月一眼，說道：“你這不是風涼話嘛，我妹她如今真是太過於自由了！”
沒想到趙月無視趙奕安的搶白，從趙奕雅手中扯過那紙放妻書，繼續她的新時代的高談闊論：“哎呦，想不到方梓陽還真是有情唉，你看這休書裏，可是字字含情！還有那書法，筆走龍蛇，蒼勁有力，還真是不錯！假如方梓陽愛上的是我奕雅姐，奕雅姐愛的也是方梓陽，說不定又是一段金玉良緣、才子佳人的佳話！”
“現實中哪來那麽多假如！”趙奕安沒好氣地回駁道。趙月這番語不驚人死不休的話，還說的真不是時候。趙奕安從趙月手中搶過那放妻書，超趙月努努嘴，示意趙月看看趙奕雅此刻失魂落魄的表情，趙月這才禁聲。
“小雅，可有想好去哪？”
趙奕雅無神地搖了搖頭。
“要不先去上次昊東養傷那裏暫住？”
“不可，我已經跟方家兩斷了，不能再去麻煩梓陽了。”
“現在世道這麽亂！說遠的，前不久東北奉係首領還被日本人炸死了，說不準哪天小日本就殺進中華大地來了；說近的，這幾年滇南土匪橫行，欺男霸女橫行鄉裏，外麵很不安全。我看小雅還是跟哥回趙府吧！”
“可這行嗎？太太跟老爺他們，不會讓我進門的吧！”趙奕雅滿臉的猶豫。
趙奕安拍了拍胸脯：“有哥在，你且跟我回趙府吧。我雖不敢擔保回去後不讓你受半點委屈，但是一個安身之所，我還是可以為你爭取的。”
“是呀是呀，外麵世道太亂，還是回趙府安全，你一介女流，實在不宜流落在外呀！”趙月終於說了一句在點子上的話。
趙奕雅抬頭看了看趙月，又感激地看了看哥哥。在這落魄的時候，所幸還有他們在自己的身邊，感激之情無法言表。
對哦，趙府如今不啻為最好的安身之所。撇去自己的安危不談，自己十歲離家，剩下那柔弱的母親過著那勝似寄人籬下的生活。
母親自沒有為趙家誕下一男半子之後，父親趙老爺子也對其膩味了，母親戰戰兢兢地小心過活著，心思簡單如她，更是如履薄冰、小心謹慎地防備著趙家太太因為舊情對她的刁難。
“哥，我母親她近來好麽？”趙奕雅確實很久沒有看到母親了，她知道哥哥趙奕安雖然是趙家大太太所生，不過這個哥哥向來對她母女照顧有加，所以母親的情況，問哥哥一定知曉。
趙奕安跟趙月聽到趙奕雅如此一問，都隱約覺得趙奕雅是動了回趙府的心思，忍不住相視一笑，心中覺得有些許的安慰。
不過為了早些將妹妹叫回趙府，少滋生些變數，趙奕安也就順著妹妹的話題說道:“五姨她身子還行，隻是近來，可能是因為長時間好生思念妹妹，身體已大不如前了。妹妹你這就跟我回去吧，也好跟五姨好好聚聚，廖慰相互的牽掛，共敘天倫。”
“哥哥說的是，我看我們趕快走吧！”
主意一定，三人便也不再耽擱，加快步伐朝著趙府走去。一路上，趙奕雅心中甚是想念母親，倒也忘了回到趙府即將麵臨的種種。
約莫一盞茶的功夫，三人已到趙府門口。
趙府依舊，跟趙奕雅記憶中幾乎沒有什麽變化。當然，依舊不變還有，趙府門口，趙奕雅母親袁芳飛那期盼的身影。
歲月不饒人，袁氏臉上已蔓上了幾分歲月的霜華。趙奕雅看到母親那熟悉的麵孔上，仍是那殷切的、滿滿的對女兒的牽掛。
“小姐可回來了，五太太聽到消息，一大早便在這裏等了！”袁氏旁邊的丫頭道。
袁氏示意那丫頭不要多說，上前拉起女兒的雙手，慈祥地說道：“回來就好！”
這段時間，趙奕雅可說是受了千萬般的委屈。此時的她，卻不忍母親跟著落淚，萬般的忍耐，終究還是笑著說：“娘，女兒回來了，女兒終於可以承歡膝下，女兒再也不離開你了！”
袁氏聽罷很是激動，嘴唇蠕動著，眼中閃爍著淚花，輕輕拍了拍趙奕雅的手背，重複著：“好，好……”
幾人一番謙讓後，終於邁進了趙府的側門。行至院中小道，眾人見院中樹蔭下，石桌旁，趙太太正斜躺在躺椅上，閉目養神。趙奕雅見此，心中掂量後還是覺得不便打擾趙太太的清休，當即決定安頓下來再找機會前去跟趙府二老打招呼，便示意眾人不作停留，繼續前行。
許是聽到動靜，趙太太連眼皮都沒睜一下，隻是一聲厲喝聲從趙奕雅她們身後傳來：“都給我站住！”
幾人隻得停在當場。趙月一向大大咧咧，此刻卻也份外安靜。
趙奕安作為趙太太的親生子，其母的秉性自然熟知。此刻他倒也不忌怕其母的厲喝，徑直走到趙太太身前，正要開口，卻被趙太太擺手打斷，隻得作罷。
見到趙太太醒轉，身邊的丫頭趕緊奉上茶水，不料她剛剛站定，便被趙太太拿茶水灑了一身。
“怎麽做事的？這麽燙的茶，想燙死我好去伺候你的新主子嗎？”趙太太言厲身起，接著一個響亮的巴掌便打在那丫頭的臉上。
那丫頭捂著紅腫的臉，怯怯地說道：“太太饒命，隻是你之前一直喜歡熱茶，所以……”
“怎麽，忘記我以前怎麽教你的了，是嗎？真是笨死了，怎麽教都不會！別在這給我丟人了，趕緊滾！”
“娘，別跟一個下人生氣，氣壞身子可就虧了！”趙奕安這才找到一個插嘴的機會。
趙太太斜了趙奕安一眼，並不接趙奕安的話茬，指著趙奕雅說道：“誰讓你回來了？”
趙奕雅正不知如何說，趙奕安繼續說道：“妹妹她現在無處可去，外麵兵荒馬亂，土匪猖獗的，所以我叫她跟著我回來！”
趙太太似乎不想駁趙奕安的麵子，便沒有立即反駁其稱呼趙奕雅為妹妹的話。不過趙太太並沒有打算看在兒子相邀的份上，就此放過趙奕雅回趙府一事。
隻聽得趙太太語氣依然嚴厲地說道：“是嗎?你們還真把這趙府當客棧了，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嗎？”
隻見袁氏淚如直線滑落，快步走上前，噗通一聲跪地，用卑微的神情，兩眼眼巴巴地哀求道：“太太，小雅如今真是沒有地方可去，你就大人有大量，看在小雅在方府時，也幫過趙府生意的份上，讓小雅留下吧！”
趙奕安看到袁氏如此，急忙上前想把袁氏拉起來，卻被袁氏強烈地拒絕了。趙奕雅見到母親如此，再也忍不住心中那濃濃的悲傷，淚花在眼眶打著轉，終究還是咬牙堅持，沒有讓眼淚掉下來，雙手緊緊掐著趙月的手臂，險些讓趙月慘叫出聲。
“住口，所謂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既然已經出嫁，趙奕雅就不再算是趙府的人。你們最好弄清楚，趙府幾時養過閑人？！”
趙奕雅不忍母親再受任何責難，也幾步走到趙太太麵前，在袁氏身邊重重地跪了下去，緩緩說道：“我願給趙府當奴，隻要讓我留在我娘身邊，照顧她，陪伴她，不要一分工錢，隻要一日三餐，可以嗎？”
此語一出，趙奕安呆住了，趙月也呆住了。倆人半晌回過神，慌忙上前去將趙奕雅、袁氏拉起。
“這個嘛，我考慮下，似乎還可以，不過嘛……”
袁氏無奈、無助地望了望趙奕雅，便毫不猶豫地說道：“我自願放棄每個月的份子錢，隻要太太你答應讓小雅留下了。”
“這個……”
“娘，你就答應她們了吧，別再為難她們了！”趙奕安也看不下去了，無奈他在這個家也做不了主，隻得對其母親好聲相勸。
“好，看在我兒子份上，剛好趙府下人也不夠人手，我就答應讓趙奕雅留下，條件就是隻管你們母女一日三餐，扣除袁芳飛你每月的份子錢。每天雞叫，趙奕雅你便起床，洗完趙家除下人外所有人的衣物，準備一日三餐，打掃府中各處的衛生，還有，各府的夜香也歸你了！”
這下趙奕安、趙月再次愕然了，可這絲毫不影響趙太太言行的一分一毫。趙奕雅母女此刻也隻有低頭默認了。
“趙奕雅，放下行李就開始做事去！給我記住，千萬別讓我發現你偷懶！還有，袁芳飛，以後老爺麵前，你給我離遠點！都記住了？”
趙奕雅母女點了點頭。
難道，這就是趙奕雅千思萬慮後決定回到趙府，即將過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