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八章 天地為之一悲
第四百二十八章 天地為之一悲
小悠在他懷裏抬起頭，說：“阿忌……”
百裏忌淺淺一笑，聲音卻有些沙啞：“小悠，若是沒了我，你也要好好活下去，答應我，答應我，小悠……”
他低下頭，吻了吻她顫抖的、冰涼的唇。
也就在那一瞬，五六支箭同時射向了他的後背，他的臉色驟然一白！小悠驚恐地喚他：“阿忌，阿忌……”她掙紮，要去查看他的傷口，可是他不鬆手，死死地抱著她、護著她，直到他們飄落在地……
他倒在了地上，倒在了空曠的白雪裏！那五六支箭，分外驚悚地插在他的背上！鮮血早已流了出來，此刻流得更凶，像是一個噩夢一般，在那潔白的雪地裏蔓延。
小悠哭了，她跪在他身邊，整個人都瑟瑟發抖。
她說：“阿忌，別怕，隻是幾支箭而已，我會救你，我給你療傷……”
她顫抖著，要去拔他的箭。
他卻輕輕將她的手握住，薄削的雙唇已無一絲一毫的血色。
他說：“小悠，原諒我……原諒我丟下你一個人……可是你要記住，就算……就算你看不見阿忌了……阿忌也在你身邊……小悠，阿忌不會走遠的……你別怕……”
“不，不！”小悠沙啞地哭喊，拚命地搖頭！她抱起他，就像他曾經無數次抱起受傷的她那樣！她流著淚，親吻他的臉，她說：“阿忌，不要走，不管是近還是遠，小悠不要你走，你不要走……”
她像個孩子，在挽留這世間最疼她，最愛她的人！
可是阿忌已經回答不了她了，他的呼吸變得越來越微弱，漸漸的近乎於無。他隻是看著小悠，用無限的眷戀、不舍，看著小悠。如果可以，他真想再抱抱她，真想再親親她，他要拭去她的淚水，輕輕地對她說：小悠，阿忌這一生，隻願你無憂，願你無憂……
他閉上了雙眼，在他閉上雙眼的那一刹，小悠的一滴淚水落在他幹淨的眼睛裏。他一閉眼，那淚水便從他的眼睛裏緩緩地流出來，讓整個天地為之一悲……
小悠不敢相信，她神情悲慟，卻還不肯死心！
她捧起他的臉，用力地搖晃他的身體！
她說：“阿忌，你醒醒，你不是一直等著我答應你的提親麽？小悠答應你，隻要你醒來，小悠嫁給你。我們一起離開，找個安靜的地方住下來，再不理這世間任何事、任何人……”
可阿忌，還是閉著眼。
小悠沒了辦法，她不知道還可以再說些什麽，才能讓阿忌醒來！她覺得她心突然間被人撕碎了，雙手雙腳都被人齊齊斬去，一陣又一陣侵襲而來的痛，讓她再也無法承受！她的喉中，發出了一聲泣血的悲鳴！
那聲悲鳴，驚了奉端門上上下下所有人，也讓西陵瑄的心狠狠一痛！
當他從奉端門下衝出來的時候，他心心念念的隻有小悠的安危，他甚至已經決定要衝入箭陣救下小悠！可是他沒想，百裏忌最終會選擇用自己身軀，舍命護住小悠！他更沒想到是，這一場戰爭的結果竟會讓小悠這樣痛，也讓他自己這樣痛！
他下了馬，一步步地走過去。
他擔心地看著她，心疼地看著她，喚她：“小悠……”
小悠跪在地上，已仿佛跪了千年百年！她聽到這一聲呼喚，才無比僵硬地抬起頭，那一刻，她雙眼通紅，臉上全是淚水！她看著西陵瑄，曾經那樣純淨美好的目光，此刻變得那樣冷，那樣疏離，甚至，那樣恨……
要知道，曾經他親手將她獻上永寧侯府的紫金鸞台，任憑楚淵割開她的雙腕，從她身體裏放出七七四十九盞本命精血，她也不曾有過一絲一毫的恨！可是現在，她恨他！
西陵瑄瞬間有如被萬箭穿心！他停下腳步，整個人都微微一晃！
“小悠……”他的聲音不安起來。
小悠緩緩地站起身，淚水依舊滾滾而落，她抬起手，將那淚水用力地擦掉！她看著西陵瑄，嘴邊泛起淒然的笑，冷冷道：“你終於把我在乎的，一樣一樣，全都奪走了。也好，現在這世間，再沒有什麽人、什麽東西，是我舍不下的了。”
西陵瑄心弦一緊，欲要上前，小悠卻突然舉起了無憂劍！西陵瑄驚住了，因為小悠的劍不是對準他，而是對準她自己！
他停下腳步，不敢上前！話音裏除了疼痛，隻剩哀求：“小悠，不要這樣，求你別傷了自己，小悠！……你若是恨，殺了我就是了，你殺了我，這裏沒人會為難你。小悠，你殺了我吧。”
這一刻，他真想讓她殺了他！
隻要她不殺了她自己，殺他十次百次又何妨？
可是小悠隻是流淚，目光哀戚而決然！她不明白，為何當初所有的美好，走到頭來卻隻剩下了恨！她更不明白，他明明知道阿忌在她心裏的位置，為何還能忍心痛下殺手，置阿忌於死地！
這一道白衣似仙的身影，曾經是她最愛的人！是她想要用盡一切去守護的人！可現在，他留給她的隻有痛，隻有永不能愈合的傷！若是一切可以重來，她隻願在那靈霧鎮的街頭，她從未遇見過他，更從未愛過他……
也許不曾遇見，不曾愛，就不會有今日這般裂心蝕骨的疼痛！
她側過頭，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阿忌，唇邊揚起一抹淺淺的、飄忽的笑。
阿忌，你說你不會走遠的，等我……
她將無憂劍舉起來，用力地刺向了自己的身體！當她刺進去的一瞬間，她看到西陵瑄目光驚痛，聲音發顫地大喊：“不，小悠！”
他瘋了似的，像是一道光影一般飛越過來，穩穩地接住了她倒下去的身子。他抱著她，用一隻手按住她流血的傷口，那樣驚恐地，一遍又一遍地喚她：“小悠，小悠……”
小悠的手，從那劍柄上滑落，緊緊地拽著那枚沉香碧玉飾。她痛楚地笑著，將沉香碧玉飾放在西陵瑄的手心，一字一句地說：“西陵瑄，這玉飾……還給你……連同我的血、我的命，也一並還給你，從此，我不欠你了，隻願……永不相見……”
西陵瑄雙目赤紅，滿麵淚水！誰能知道，她的這一番話，字字都如刀似劍，寸寸割剜著他的心！他緊緊地抱著她，口中痛楚低語：“小悠，你怎麽這麽狠心？你明知道我不要你的血，不要你的命，你明知道你這樣比殺了我還讓我痛苦！小悠，你怎麽這麽狠心……”
他的聲音，是從未有過的淒然無助！如果早知道是這個結局，當初他是否還會做出那樣的選擇？他想，他不會，定然不會！
穀叔趕來的時候，小悠的鮮血已經染紅了西陵瑄的衣袍，而西陵瑄，也已經神情恍惚猶如失了魂魄一般！穀叔驚住了，他無法想象，若是小悠真的死了，他的主君這輩子又會如何！
穀叔伸出手，探了探小悠的脈搏，然後站起身，對身後的楚淵大聲道：“快過來！你快點！……”
楚淵飛身而至，而這一幕，恰好落在不遠處鳳玄瑾的視線裏。
這時候的他，已經退去了那一身藏青色的鬥篷，隻穿著一件明黃色的龍袍！他站在龍攆之上，遠遠地看著西陵瑄懷裏小悠的身影！良久之後，他目光複雜，喃喃低語：“小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