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一章 夜闖製毒堂
千小悠終究還是給千老大摘了一籃子楊梅，千老大坐在石階上，一邊吃著楊梅，一邊給千小悠講過去的事情。
講她六七歲的年紀便和他們一起住在靈霧山，講她時常在月黑風高的夜晚去山外給他抓人回來試毒，講她廚藝很好，做的蛇湯很好吃，不過因為常年缺少食材，她必須要漫山遍野去抓野雞摘野果，還講了她引來了黑衣人，那些黑衣人殺死了千老二和千老三！最後，千老大講了她在隨他離開靈霧山的路上，是如何被靈霧山森冷可怖的鬼魅君抓走，從此杳無音信……
他幾乎講了那十年中，他所知道的關於小悠的一切。他唯一閉口不談的，是他和千老二千老三他們，曾經也用空空蠱封存了她在遇到他們之前所有的記憶！他更絲毫沒有提及，千老二和千老三在遇到她的那個夜晚，用了他剛剛調製出來的毒藥百糞散，那時候，她身邊還有一個試圖保護她的白衣少年……
將近午時的時候，小悠才從千老大的木屋離開。連她自己也不知道，她究竟是如何深一腳淺一腳，魂不守舍地走回幻尊殿的。一路上，她一遍遍地問著自己：你要相信嗎？你相信千老大所說的那些“過去”嗎？如果你相信千老大，便是不相信風哥哥……
她回到了幻尊殿，婢女們早已準備好了午膳恭候著，可她像是看不見聽不著一般，徑直走進了風之影的寢殿。婢女們自然不敢跟隨，更不敢打擾，任她一個人去了。
寢殿裏幹幹淨淨，空空蕩蕩，那張大床上紅色的紗帳日複一日永遠不變地在那清涼的山風裏微微飄蕩。小悠站在這寢殿裏，看著地麵上為了她剛剛才鋪上去不久的龍膽木地板，再看看雕花小窗邊掛著一隻才做了一半的蝴蝶風箏……
她知道，那是風哥哥親手做給她的風箏。前些日子她看見有人放風箏，便隨口一說“好漂亮”，風哥哥便問她：“喜不喜歡？”她點頭，說：“喜歡。”他便摸摸她的頭，說：“過幾日我做一個送你。”
他一直這樣，隻要是她喜歡的東西，不論是千金難求的奇珍異寶，還是平日裏常見的小玩意兒，他都一一送到她的麵前。在她的記憶裏，他從未拒絕過她，別人都說他冷厲無情、喜怒無常，可是在她麵前，他有的隻是無盡的耐心、溫柔、寵溺……
這樣的風哥哥，怎麽會騙她？他給她的記憶，又怎麽可能是假的？而且更讓她毛骨悚然的是，千老大居然還告訴她，她之所以失去記憶，並不是因為一年前的劍傷，而是因為有人給她種了蠱。
她不信，不願信！可是千老大知道她會輕功，而且在告訴她這一切之後，他還逼著她發毒誓，逼著她答應永遠不會向第二個人吐露她今日去過他的木屋！他看起來麵帶懼色，像是戳破了一個天大的謊言之後害怕被人報複或者牽累……
小悠動搖了，一旦動搖，她的心就變得異常的難過，異常的疼痛！她孤單單地站在那裏，無聲地哭了。淚水朦朧中，她喃喃自語：“風哥哥，如果你給我的這一切都不是真的，我該怎麽辦？怎麽辦？……”
寢殿裏沒有回答，隻有風聲。
她無助滑坐下來，靠著那張透著安神香味的大床，坐了很久，很久。淚水漸漸地被風吹幹，一顆心也漸漸地冷靜下來。
她想，不論千老大是否可信，她都必須先弄清楚她的身體裏是否有蠱蟲。如果有，那說明千老大是真的；如果沒有，她再也不會追究自己的過去，從此隻信風哥哥……
可是要弄清身體裏是否有蠱蟲，她不能依賴於幻雲大哥或者是這幻影山莊的任何人，隻能靠自己。隻是她對蠱毒之術絲毫不通，自古以來，蠱毒之術就被視為邪門歪道，正兒八經習練醫術的人向來不齒！數月以前她決定鑽研醫道的時候，幻雲雖然將平生醫學傾囊相授，就是沒有教她蠱毒之術。
此刻或許隻有一個辦法，那就是尋找有關蠱蟲的典籍書卷，然後現學現賣！小悠知道，幻雲的藥穀裏書卷雖然多，卻都是些傳統的醫書藥典，從未見過與蠱毒之術有關的隻言片語！這幻影山莊所有與蠱毒之術有關的資料，大概都在製毒堂！
說起製毒堂，小悠的心有些忐忑不安！她倒不是害怕製毒堂那陰森詭秘的氣息，而是有些怵幻霧。幻霧看似柔柔弱弱，也向來不管製毒堂以外的事情，可不知為何，小悠每次看見她，都覺得背後一涼。
小悠猶豫了一會兒，最終還是做出了決定。夜幕降臨的時候，她利用輕功悄無聲息地從窗邊一躍而出，然後避開了幻尊殿所有的婢女仆從，穿過了月色下幽靜的山間小徑，往製毒堂而去。
夜幕中的製毒，堂宛若一個巨大的黑洞，吞吐著陣陣幽冷可怖的氣息！那些盤根錯節的枯木之巔，停歇著零散的幾隻烏鴉，時不時地發出一聲劃破夜空的啼鳴！
這樣的場景，在小悠的記憶中還是第一次，可她竟然沒有害怕到雙腿發軟，屁滾尿流，隱隱地還有種熟悉之感，好像很久以前，她也曾去過類似的陰森之地！小悠沒有多想，暗暗地吞了吞口水，屏氣凝神，繼續躡手躡腳地向堂內走去！
製毒堂的防衛並不森嚴，一來，製毒堂到處都是毒，實在是沒什麽東西給人惦記的；二來，像小悠這樣膽大妄為的人，幻影山莊多少年也沒出幾個。小悠順利地穿過了製毒堂的前廳，然後繞到了後院。
後院的房子可就多了去了，這麽多的房子，竟然沒有一間房點燈！小悠皺了皺眉，開始一間房一間房地去搜！搜了幾個房間之後，她開始佩服幻霧了！因為這些房間裏麵不是被開膛剖肚取出毒腺的大蛇，就是到處亂爬的蜘蛛啊、蠍子啊,讓人看一眼就仿佛嗅到了死神的味道！可是幻霧，一個女子，居然就住在這裏，嘖嘖……
終於，小悠找到了製毒堂的藏書閣。她小心翼翼地推門而入，先四下裏查看一番，生怕這些書架上也躺著一條大蛇或者幾隻毒蟲，還好還好，這裏總算正常，全都是書。
小悠吹燃了一支火折子，借著火折子微弱的光，她開始在一部部書卷中尋找起來！《蠱蟲培育摘要》《古今十蠱》《解毒大全》……小悠沒有猜錯，這裏當真有不少關於蠱毒的書，隻是哪一本才是自己要找的呢？
就在這時，小悠的目光落在了一部名曰《四海八荒蠱毒經略》的書籍上，既然書名取得這樣大氣，至少也應該涵蓋了世間大部分的蠱毒吧？其中，是否也有一種讓人失去記憶的蠱？
小悠將書打開，隻見第一頁上寫著密密麻麻的幾個字：情人蠱、移魂蠱、噬心蠱、忘情蠱、解憂蠱……看到“忘情蠱”“解憂蠱”的時候，小悠心中一顫，微微頓了一下之後，然後將書往下翻，準備細細一看。
小悠沒有想到的是，這書放置的時間太久了，裏麵全是灰塵。她這一翻動，灰塵全都飛揚起來，弄得她鼻頭發癢，一時沒有忍住，猛地打了一個噴嚏，手中的火折子也瞬間應聲而滅。
就在這時，一道輕盈的黑影從外麵飛越而來，站在離她數步之外，飄渺冷笑：“這些年，我這製毒堂的藏書閣，還從來沒有不速之客。小悠小姐，深夜造訪，所為何事？”
小悠聽出了幻霧的聲音，全身的寒毛在刹那間全都豎了起來！她聲音幹澀，嘿嘿一笑：“幻霧姐姐，晚上好啊……呃，風哥哥不在，我實在覺得有些無聊，所以來你這兒找幾本書看看……”
“找本書看看？蠱毒經略？”幻霧依然冰冷地笑著，輕盈無聲，一步步向著小悠走來。她站在小悠麵前，伸出手，將她手裏的書取了過去，幽冷低語：“你開始懷疑了，是麽？他對你那樣好，什麽事都依著你，不管不顧地寵著你，可你終究還是懷疑他，不信他。”
她的聲音，輕輕嫋嫋，可是卻帶著一絲莫名的悲戚，一縷徹骨的冰寒！
小悠疑惑地看著她，一步步地向後退去，“幻霧姐姐，你，你說什麽，小悠不懂……”
“不懂？”幻霧哼笑，將那部書嫻熟地翻了幾頁，遞給小悠看。月光下，小悠看到無比清晰的幾個字：解憂蠱。她望著幻霧，幻霧笑道：“你不是想知道麽？我幫你，可好？”
話音未落，她突然輕柔地揚起手，一抹異香在小悠的鼻端一閃而過！小悠呢喃一聲：“幻霧姐姐……”便軟軟地倒在了地上，失去了所有的意識，陷入了無邊的黑暗與虛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