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一章 代價
鳳玄瑾目光一凝，微微疑惑。
百裏敬突然轉身，對兩側禦衛大喝道：“開門！”
“是！”禦衛應了一聲。
頃刻間，這宣德殿聯排的八扇大門，齊齊敞開！最先映入所有人眼簾的，依舊是梅德海的身影，他被兩名禦衛架著，顯得有些癱軟無力，目光裏更是彌漫著無法言喻的愧疚之情。
在梅德海身後不遠處，擺著一張雕龍刻鳳花梨木大椅，椅子上坐著一個四十來歲一身紫紅鳳袍的婦人！這婦人臉色蒼白，神情倦怠，看起來連呼吸也有些費力！
眾人一驚！這婦人，竟然是太後甄氏！
難怪王上分明不在宣德殿中，梅德海卻要撒謊隱瞞了，原來是為了保全太後甄氏！
鳳玄瑾看見甄氏的那一刻，神色一變，當下大怒：“百裏敬，太後已經病臥在床數月，你竟連她也不放過！你……你簡直喪心病狂！”
百裏敬大笑幾聲，絲毫不將鳳玄瑾的怒罵放在心上！他走過去，將手中長劍放在甄氏的脖子上，然後一把將甄氏抓起，帶著她一步步走到院子中！
梅德海以及那觀景台上的鳳玄瑾，見此一幕不由得驚呼：
“母後！”
“太後！”
甄氏隻是望著鳳玄瑾，目光愛憐地淺淺一笑。她這一生養尊處優，未經風雨，可是此時此刻，她竟然顯得十分冷靜，毫無狼狽之感，也無懼怕之色。她任由百裏敬抓著，一步一步地走，不慌不亂，不乞不求！
百裏敬眸色冷厲，大聲道：“王上，難不成你要眼睜睜地看著你母後殞命劍下？讓西陵君率兵退出王城，你仍是這雲熙王朝的王，太後也仍是雲熙王朝的太後，一切都不會變！王上，你休要聽那西陵瑄的蠱惑！若是你繼續執迷不悟，定要與西陵瑄一道取本帥的性命，那本帥也絕不會再手下留情！現在太後的性命，就在王上你的手中，你是留，還是不留！”
一字一句，猶如洪鍾，無比沉重地敲擊在鳳玄瑾的心上！
他這輩子，從未見過他的父王，也從未有過兄弟。他唯一的親人，隻有他的母後。這十多年的傀儡生涯，有多少次，他熱血澎湃，想要與洛文穆、百裏敬等拚個魚死網破；又有多少次，他心灰意冷，覺得這條路漫無邊際，怎麽也走不到頭，還不如就此放棄！
是他的母後，一次次地安慰他、點醒他、激勵他！她深居後宮，承受著與他一樣的屈辱，但是她從未放棄！她總是平靜地看著他，微帶一抹笑，對他說：王兒，遲早有一天，你會是這雲熙真正的王……
如今，他終於走到這一步，終於再走一步，就可以成為雲熙真正的王。
可是這個王，竟要用他母後的性命作為交換麽？
鳳玄瑾隱隱向後退了一步，神情裏浮現出無法言喻的痛苦、掙紮。
他知道，身為國君，應該心懷天下，以大局為重！洛文穆已經死了，眼下又是誅殺百裏敬最好的時機！這時機一旦錯過，也許永遠不會再有！他也知道，西陵瑄在看著他，楚淵也在看著他，還有那數不清的將士，都在看著他！他是他們的王！
可是，他是王，也是他母後的兒子啊！他怎麽可以，怎麽可以……
鳳玄瑾的眼睛一片赤紅，漸漸地湧現淚水！他望著甄氏的身影，無措而無望地淺喚：“母後……”
甄氏也流出淚來，可那不是悲傷絕望的淚，而是欣慰從容的淚！知子莫若母，當鳳玄瑾的神情裏浮現出痛苦與掙紮的時候，她便知道：她的王兒終於長大了！終於知道何為天下，也終於明白一個王應有的擔當……
她微微地笑了，目光百轉千回，久久地停留在鳳玄瑾身上。
她還像往常那樣，輕輕緩緩地說：“王兒，這世間所有得到的東西，勢必都要付出代價。你若不肯付出，就永遠不會得到。母後累了，這些年，母後其實很想念你的父王。所以從今以後，你要一個人走下去，不要怕，不要不安，也不要傷心難過……”
風雪中，她的聲音竟然有一種奇異的，足以讓所有人都安靜下來的力量。不管是宣德殿內還是觀景台上，所有人都在揣摩她話裏的深意，甚至就連百裏敬，也微微凝了凝眸，露出了些許疑惑和詫異！
獨有鳳玄瑾，在聽到她開口說第一句話的時候，就什麽都懂了！那一瞬，淚水從他通紅的眼眶中滾落下來，他的心裏在一遍又一遍地嘶喊：“不……不要這樣……母後……兒臣不想要這樣……”
他才十六歲，是一個王，也是一個孩子。
甄氏望著他，眸色中泛起無盡的愛意，無盡的溫柔，無盡的不舍！
王兒，願你此生，再不會像此刻這般難過……
願你撐起雲熙，福澤天下，像你鳳氏先祖一般，青史留名……
她像是真的累極了，微微閉了閉眸。可忽然間，在所有人都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的時候，她微微側過頭去，迎著百裏敬手中那明晃晃的劍鋒，將自己的脖子在劍鋒上用力劃過！
“母後——”鳳玄瑾哭喊著，“噗通”一聲跪了下去！一時間，連那天地都仿佛為之一震！
百裏敬臉色蒼白，目光凝滯地看著甄氏在他的劍下倒下！他沒想過會是這個結局，他沒想過他會真的殺了這雲熙王朝的太後！他以為，隻要鳳玄瑾不讓甄氏死，甄氏定然不會死！他以為，這場對決他最終一定會贏！可是他低估了甄氏，低估了一個母親……
他輸了！他站在這宣德殿裏，盡管數百禦衛密密集集地圍繞著他，他卻仍然覺得左右空空，孤清異常！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那手裏除了那把劍，什麽也沒有……
就在甄氏倒地的瞬間，西陵瑄與楚淵將手中之劍高高舉起，大喝一聲，率眾衝向了宣德殿！這一刻，他們再也無所顧忌，雙眸中剩下的隻有仇恨與憤然！幾乎隻在眨眼間，宣德殿的大門便碎裂成片，緊接著，院中廝殺陣陣，鮮血四濺，哀嚎驟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