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六章 一切都沒有變
午後的陽光讓房間裏的光線變得柔和、寧靜、美好,百裏忌站在門口看著小悠,她尚且坐在床上,穿著一件潔白如雪的綢緞中衣,發絲微微淩亂,眉眼間有抹分不清喜怒的笑容。
明明隻有兩日不見,卻好像已經隔了兩年,因為隔得太久,所以讓他目光貪戀。
百裏忌走進了房中,如同在紅花巷的那間小院一般自然。
寶珠似乎覺得不妥,呃,雖然這公子忌已經向姑娘提了親,但是主君尚未應允,怎能如此不拘禮數地進入姑娘的房間呢?想到這裏,寶珠不由得上前:“三公子,還是讓奴婢先為姑娘更衣梳洗吧。”
百裏忌的腳步猛然一頓!他竟忘了,這裏並不是紅花巷了!他的臉上瞬間浮起一抹潮紅,有些不知所措,也有些悵然若失。
小悠自始至終看著他,原本心裏還有些生氣,此刻卻再也氣不上來。她輕輕一咳,將那錦被往身上一攏,道:“阿忌你進來吧!寶珠,你去給三公子沏杯茶來。”
寶珠有些意外,回頭看了小悠一眼,見小悠神色自若,並不像是玩笑,然後才應了一聲,朝外麵走去。
房間裏隻有百裏忌,還有小悠,還有那陽光。
百裏忌定定在那裏站了一會兒,然後才走向小悠。他坐在她的床邊,像是要說什麽,遲疑了許久,卻並沒有說出一句話來。他又站起身,走到一旁的梳洗台前,取下一塊帕子,浸濕,擰幹,走過來遞給她,讓她擦臉。
初到紅花巷時,他日日如此,早已成為習慣。後來有了碧雲,他竟也常常如此。有一次碧雲甚至問小悠,是不是她做得不夠好,所以三公子不放心讓她來伺候?小悠沒有回答,因為那時候她也不知道答案。
此刻,小悠倒是想問問,隻是這氛圍,多少有些不合適。
小悠乖順地擦了臉,沒想到剛擦完臉,百裏忌竟然又取來了木梳,站在她身後,輕輕柔柔地替她梳發。呃,雖然說,她手上的傷口沒有愈合之前,阿忌也曾這樣給她梳過發,但是現在她的傷早已經好了呀。
小悠終於忍不住,問:“阿忌,是我看起來太邋遢了,讓你不適麽?”
百裏忌的手驀地一震,許久,聲音幹啞:“小悠,我隻是想讓你知道,一切,都沒有變。”
小悠的嘴角扯出一抹笑容,心中卻是隱隱作疼,她無力地說:“阿忌,別傻了……”
百裏忌放下木梳,走到她麵前握住她的手,低啞道:“我不傻,小悠,或許,我曾經很傻。我曾經以為,隻要你的傷好了,我就可以帶你離開,遠走高飛,過你想過的日子。可我居然忘了,你還是西陵府的人,我更忘了,西陵瑄不會輕易放你離開。小悠,我說一切都沒有變,是因為我依然要永永遠遠陪著你,並且以一種名正言順的方式,讓任何人,都無法阻攔……”
他一時間,竟然說了這麽多,小悠怔怔地,問:“所以,你來清風別墅提親?用這樣一種名正言順的方式?”
百裏忌看著小悠,唇瓣抿了抿,眸色泛起一絲憂傷,他說:“小悠,你不願意麽?”
小悠沒有說話。她想,她並非不願意,阿忌對她這樣好。可是她長這麽大,從來沒有想過和誰談婚論嫁,即便是當初,她將自己的一生一世許給某個人的時候……
可是從前三師父也說過,姑娘家長大了,終究是要嫁人的。若是不嫁人,就會一直一直孤單下去,沒有愛人,沒有孩子,等老了,動不了了,也許得自己爬進墳墓去……
小悠害怕孤單,害怕需要自己爬進墳墓的淒涼。
可是,她更害怕的,是對阿忌不公平。她怎麽可以為了不孤單,為了若幹年以後有人將她妥妥地埋進墳墓,而接受阿忌的提親呢?
小悠歎了一口氣,看著阿忌,十分誠摯地說:“阿忌,我覺得這件事還是有點太突然,你知道我現在,心裏亂得很,有些事,有些人,連我自己也不知道,我還能不能忘記,我真的恨害怕……”
百裏忌沒等她說完,便輕輕地擁住了她,那樣滿目心疼地,在她耳邊哄著她:“小悠,別怕。你說的我都知道,所以我不會逼你。這兩日,我一個人在紅花巷,我已經想得很清楚。提親,定親,都不過是為了讓我可以名正言順地陪著你,可以名正言順地帶你離開王城。如果你沒有準備好,我會一直等。如果你有一天覺得,你想要成親的是另外一個人,我……我尊重你。小悠,你別怕,真的……”
他極力讓她安心,極力許她一個讓她滿意的未來,可是實際上,他多希望這場提親,是他與她共度一生的開始。然而他不忍讓她為難,不忍讓她害怕,他唯有隱忍心中絲絲牽扯的疼,隱忍心中百轉千回的情!暗暗發誓:隻要她快樂,隻要她快樂就好,哪怕為此他注定一生所求不得!
小悠靠在他的胸口,聽著他的心跳,聽著他的話音。
她終於明白,阿忌做這一切,隻是為了帶她離開王城,離開這個讓她傷心,讓她難過,命中與她八字不合的地方。
小悠早已決定離開,而這,似乎又是讓她離開最好的方式。
唯一的顧忌,隻是西陵瑄。
小悠想到西陵瑄的時候,一顆心還是會疼,還是會不忍。她知道,那一場浸透鮮血的利用隻是他不得不下的一局棋,棋子不落,棋局盡毀!可棋子落了,傷的不隻是棋子,還有他……
來清風別墅這兩日,他對她,比曾經在蒼壁城的西陵府更加無微不至,她想吃什麽,想玩什麽,想用什麽,他全都在她之前為她想到。這清風別墅來來往往賓客不絕,全都是朝中隨時可以改變時局的重臣,可是即便這樣忙,他也會常常來靈犀樓,陪她吃飯,陪她看書,陪她聽窗外的鳥叫,有時候,也隻是靜靜地擁著她,看著她……
她不恨他,真的。
她隻是看見他,便忘不了那些孤淒絕望與傷痛。
她沒辦法在發生了那些事情之後,還像過去那樣依賴他、仰望他、愛著他。
他曾經是她的全世界,可是她不得不從這個世界裏走出來,她再也不要那樣痛了,三師父說,人生苦短,痛著過一生,太難了……
小悠從百裏忌的懷裏抬起頭來,她問:“西陵公子,會答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