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章 沉香碧玉飾
穀叔臉上的笑有些凝滯了,他的心裏痛極了,卻又暗暗慶幸,慶幸今日來這裏的,幸好不是他的主君!楚淵告訴他們,小悠曾經說,她答應月如歌的事情,一定會做到。她不會有恨,也不會有怨……
可是,沒有恨,沒有怨,卻如此疏離。她曾經將她的所有連同她的心,毫不保留都交給了西陵府,如今,她要一一收回去了。
穀叔歎了一口氣,將手中一支用錦盒裝著的血參交給了老莊,然後才對小悠道:“丫頭,我想單獨和你說說話。有些事情,我必須單獨跟你說,你能聽我說嗎?丫頭。”
他的話音裏,似乎不隻有歉疚,還有乞求。可是小悠,卻沉默了。
百裏忌見小悠沉默,手中的魔靈劍“嘩”的一聲拔了出來!從那一日在紫金鸞台上看見刑架之上的小悠,他一直強忍著心頭的憤怒與恨意,此時此刻,他的劍似乎再也忍不住了。
劍鋒不偏不倚,就架在穀叔的脖子上,穀叔伸開雙手,一動不動,眼睛看著小悠。
小悠仍舊沒有抬眸,可是她突然小如蚊呐地說:“好。”
百裏忌的劍鋒一顫,在穀叔的脖子上留下了一道淺淺的血痕,他回頭問小悠:“你……你真的……要聽他說?”
小悠抬起有些泛紅的雙眸,淺淺地勾唇一笑:“阿忌,別擔心我。”
百裏忌冷冷地看了穀叔一眼,他冷笑,西陵府的人究竟還能說什麽?他們雙手將小悠獻上,將她的一顆真心踐踏,還有什麽可說?可是他不能拒絕小悠,小悠說要聽,她說她要聽……
老莊喚了一聲:“三公子?”
百裏忌冷聲道:“去看看藥煎好沒有!”
老莊和碧雲應聲而去,百裏忌走到屋簷下的長廊內,斜倚廊柱,帶著一絲隱忍的怒意與疼痛,置身於陽光的陰影裏。
院子裏,穀叔蹲下身來,不知不覺又歎了一口氣:“丫頭,你一定怨我們,怨主君。楚淵說你答應了如歌,不會怨,也不會恨,可是我知道,你縱然沒有恨,怨定然是有的。其實你應該怨,也應該恨,畢竟,是我們對不起你,是西陵府對不起你。那時候咱們還在蒼壁城,在西陵府,我每每想到終有一日,我們會這樣對你,我的心裏,也很不好受。我尚且如此,你想,主君又會是怎樣?”
穀叔停頓了一會兒,小悠低著頭,看不清她臉上的神情。
穀叔又道:“有很多事情,一旦開始,就沒有辦法收手。若是收手,就會有更多的人喪命,要付出更慘痛的代價。你在主君身邊那麽久,他過去經曆了些什麽,你比誰都清楚。丫頭,當初主君和楚淵籌謀這個局的時候,他的心裏隻有西陵氏,隻有蒼壁城,那時候,還沒有你……等他心裏終於有了你,一切又都已經無法挽回,無法回頭……丫頭,主君不想傷你,傷了你,是他最痛苦的事。你不知道,他整夜整夜地站在斂花閣的鳳凰樹下,一站,就站到到天明……”
小悠的指尖輕輕地顫抖,可是她用力地將手握起,她極力平靜自己的聲音,輕緩道:“你們……你們照顧好他,讓他不要擔心我,我會很好,真的,我會很好的……”
穀叔搖搖頭,歎道:“擔不擔心,放不放得下,有時候連自己也控製不了,又豈是他人能勸的?從你被百裏三公子帶來紅花巷之後,他幾次三番要來見你,是冷墨拚死阻攔,他才作罷。他擔心你,所以讓我隔一日送血參過來,卻不讓我一次全都送來,他隻是想讓我回去告訴他與你有關的任何消息,哪怕隻有一絲一毫……”
“穀叔,別說了。”小悠抬起眸,打斷了穀叔的話語,她眼眶濕潤微微一笑,說:“穀叔,我真的不恨他,也沒有怨他。我曾經答應過如歌姐姐,無論他做了什麽,我都會原諒他。就算我沒有答應如歌姐姐,我也一樣會原諒他,因為我知道,他做這一切,不是為了他自己,是為了他父母,為了蒼壁城,為了天下蒼生,為了少死幾個像唐銘唐大人那樣的忠臣。穀叔,我都知道,可是穀叔,我……我不能再回到他身邊去了,也不能再陪他走下去了。我是一個簡簡單單的人,隻想過簡簡單單的生活,我想把過去的一切都忘了,就像我也忘了我十年前的記憶一樣。穀叔,你別再來看我了。”
小悠的聲音漸漸沙啞,淚水在眼眶裏打轉,卻自始至終沒有掉落下來。
穀叔隻覺得胸口發悶,想要扭轉局麵,卻又別無他法,他隻能望著她,喚她:“小悠丫頭……”
小悠忽然抬起手,將手伸向一側的袖袋,然後緩緩地取出了一樣東西。她將那東西遞給穀叔,聲音沙啞地說:“您……您替我把這東西還給他吧……”
穀叔的臉色一震,小悠卻已經將東西放進了他的手裏,他攤開手心一看,竟是那塊沉香碧玉的劍飾。他不敢相信地望著小悠,他沒想到小悠竟然會把這樣東西也還給西陵瑄!可是她要還,他卻不敢替她去還啊!
穀叔欲要將劍飾塞給小悠,小悠卻已經站了起來,目光慌亂地去尋百裏忌。百裏忌竟然一直在廊下等著,此刻看見小悠站起來,他便飛身而起,穩穩落在了穀叔和小悠之間。
他冷冷地喚了一聲:“老莊。”
老莊佝僂著身子跑了過來,隻抬頭看了一眼百裏忌的眼神,便對穀叔笑道:“聽聞丞相大人已經賜了西陵君清風別墅,這幾日裝修布置定然忙得不可開交。哦,對了,明日西陵君應該就要從倉央行宮搬至清風別墅了吧?哈哈,能在王城有府邸的城君,西陵君還是第一位!……呃,您是大忙人,我們也不好多留,不如我送您出去?”
穀叔皺了皺眉,卻也是無可奈何,最後隻得一歎,緊握住那塊沉香碧玉,腳步沉重地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