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六章 啟程,入王城
翌日,是個幹冷幹冷的豔陽天。
辰時剛到,蒼壁城的街道上就已經站滿了人,不過人群自動地站到兩邊,騰出了一條幹幹淨淨地通道。西陵府的車馬隊,就從這條幹幹淨淨的通道上走過,前後各十六名的侍衛,手持佩劍騎著駿馬,護送著最中間一輛精致的雕花馬車,離開西陵府,往城南的城門而去。
百姓們不約而同地望著那輛馬車,有的人目含擔憂,有的人在竊竊私語:
“哎,你們說,城君今年入王城,會不會有什麽危險啊?畢竟,前不久咱們蒼壁城可是死了一員守城大將,而且據說這位守城大將還是百裏大帥的心腹呢!”
“噓,我說你們小聲點,這話可不能亂說,郭奉是被靈霧山的賊匪一把大火燒死的,與咱們城君何幹?郭奉被燒死的時候,咱們城君也險些被燒死呢!”
“話是這麽說,但是在咱們蒼壁城,莫須有的罪名還少見麽?不怕對方明刀明槍,怕的就是小人暗放冷箭啊!你們忘了,六年前,城君也是入王城朝見王上,但是回來的時候卻被一夥來曆不明的人追殺,結果身負重傷呢!”
“唉,你說得也是,隻可惜咱們什麽忙也幫不上,隻能祈禱城君能夠平安歸來了。”
“是啊是啊,祈禱吧!唉……”
“……”
行走在車馬隊最前麵的穀叔,偶爾聽到百姓們一兩聲的議論,一張溫厚的麵容也忍不住肅然起來。他暗暗想道:若是讓這些百姓們知道,他們的城君這一趟王城之行想要的不僅僅是平安歸來,而是更多更多,隻怕他們此時會更加擔憂吧?
穀叔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馬車,馬車平穩如常,車頂的七彩流蘇在風中緩緩飄蕩,一切都顯得如此平靜。但是在這平靜之中,穀叔卻看到了一絲隱忍至極的痛楚。
他的腦海中忽然又想起了那一日西陵瑄的喃喃低語:穀叔,她會恨我,是嗎?穀叔,她會有多恨我?多恨……
籌謀布局十年,終有一日棋子落盤,他竟然沒有一絲一毫的期待與興奮,有的隻是割肉剜心一般的痛楚。
主君……
穀叔有些心疼又有些無奈地歎了一口氣,然後回過身來,催了催馬。
而此時的馬車內,一身淺碧色衣裙的小悠靠在窗邊,絲毫不顧那灌進來的冷風,用兩隻小手將那雕花小窗撐起一條縫,兩隻眼睛一動不動地看著窗外夾道相送的百姓。
她看得出神,絲毫沒有注意到身後那兩道滿是疼痛的目光。
今日的他,依舊一身白衣,如同與她在靈霧鎮初見時的模樣。隻不過,在他的雙腿之上多了一條潔白如雪的貂絨薄毯。他原本不冷,是小悠執意給他蓋上,她說,她會好好照顧他,不讓他生病,不讓他受傷……
當她說這句話的時候,無人注意到他淺淺地垂下了雙眸,掩去了滿眼的歉疚與憂傷。那一刻,他的心裏在字字帶血地說:小悠,別對我這麽好。我怕你現在對我有多好,將來,就會有多後悔……
你若後悔,我會有多痛?
他不願去想,他已經回不了頭,隻能走下去,賭下去。
他忽然閉上了雙眼,等他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他已經恢複了平常的淡然溫潤。他伸出手輕輕地將那車窗關上,然後將她的身子拉過來,將她的手握在掌心,用自己掌心的溫度溫暖她冰冷的小手。
他淺淺地笑,故作隨意地問:“聽穀叔說,你出發前去了一趟城南大營?”
小悠點點頭,毫不掩飾神色裏的失落,說:“我想去城南大營與阿忌告別,隻可惜阿忌不在,城南大營的人說,兩日前阿忌帶兵去城外操練,估計要明日才能回來。”
“是麽?”西陵瑄的嘴角有些僵硬,他不再說話,隻是將小悠的手握得更緊。雖然他早已猜到她去城南大營所為何事,但是聽到她親口說出來,他的心裏竟然還是悶悶地一疼。
小悠有些擔心地喚他:“西陵公子……”
他牽強一笑,抬起手輕輕地理了理她耳際的發絲,說:“如果你一定要見他,我可以帶你去。”
“帶我去?”小悠驚住了,不敢相信地問:“你是說,你現在,可以帶我去他練兵的地方麽?”
西陵瑄點了點頭,目若星辰。
小悠卻臉色一慌,立刻搖頭:“不行不行,穀叔早就說了,此番去王城事關重大,不能出一絲一毫的差錯。要是我現在去找阿忌,勢必會耽誤出發的時間,穀叔會怪罪的。”
西陵瑄寵溺地看著她,溫柔道:“有我在,沒有什麽是不行的,穀叔更不會怪罪你。小悠,我隻希望這一路上,你可以開開心心的,如果能讓你開心,我什麽都可以為你做。”
小悠有些愣住了,她不解為何西陵瑄的眼睛裏有那樣深不見底的溫柔,又有那樣令人心疼的憂傷。她凝滯片刻,才微微笑道:“真的不必了,雖然是不告而別,但是我想阿忌不會生氣的,就算生氣,等我回來我再親自去跟他解釋。哦,對了,西陵公子,我們這一趟要去多久呢?去多久才能回來呢?十天?還是半個月?還是二十天?”
小悠眼巴巴地望著西陵瑄,西陵瑄的臉色卻忽然蒼白,指尖不可自抑地輕輕一顫!他們要去多久?他們還會回來嗎?還能像從前那樣在這蒼壁城生活嗎?他不知道,不知道……
他歎息著,將小悠擁入懷裏。他不敢再看她的眼睛,他怕再這樣看下去,他又會心軟,又會躊躇不前!
馬車已經駛出城外,城中十幾名官員以及城中的貴族富賈整齊排列,在城樓下對著馬車的方向跪地行禮:“我等恭送城君,祝願城君此去平安和順,早日歸來--”
“恭送城君!祝願城君此去平安和順!早日歸來!”
“平安和順!早日歸來!”
“……”
一時間,整齊有序的呼喊聲驚天動地,伴隨著冬季郊野的狂風,吹向了行進中的馬車!西陵瑄沒有看向車外,他隻是淡冷地凝著眸,在心裏默默道:我西陵瑄,終將不負西陵氏,不負蒼壁城,不負雲熙……
唯一負的,是小悠,是他自己。
西陵瑄低下頭,吻了吻小悠彌散著淡淡清香的發絲,可就在這時,不遠處忽然響起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馬蹄聲由遠而近,仿佛每一聲都敲打在人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