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顧湄扇風的手頓在了原地, 安靜了半分鍾才反應過來:“易、易總?”


  開始後悔自己為什麽沒有對眼車牌再上車。


  顧湄頓時有點如坐針氈:“……對不起,我上錯車了。”


  她伸手去拉車門,卻聽輕輕一聲響, 車門被反鎖起來。


  易縉開口:“剛剛好, 我就是來接你的。”


  “誒?”


  車慢慢行駛起來,易縉緩緩出聲:“是你舅舅叫我來接你。果盆在後座,你看看滿不滿意, 如果不行, 我帶你去買新的。”


  舅舅怎麽沒同她事先說過。


  顧湄怔愣了兩秒, 才反應過來, 舅舅大概是擔心她又躲著外公不見,才讓易縉帶她去醫院。


  她往後座看去, 後座正放著一個嶄新的果盆,她才遲鈍地聞到車裏彌漫的淡淡的果香。


  顧湄轉回頭,看著易縉的側顏,有些意外自己隨口一句話, 他竟然都記得。


  似乎注意到她的視線,易縉微微側頭:“怎麽,不滿意?”


  “沒有沒有,很滿意。”


  顧湄想起被她叫去買果盆的吳安, 忙是打了個電話跟吳安說清楚狀況,讓他不必買了先開車回家。


  影視城離醫院的距離有些遠。


  車內氣氛寧靜,雖然顧湄沒有表現出來, 但易縉卻能感受到她微繃的心弦。


  她在緊張,是在為即將見到外公緊張。


  為了不加重她的緊張,易縉沒像往常那般逗她,隻是開口:“放點音樂聽吧。”


  “好。”


  顧湄打開了車內播放器, 不小心觸碰到播放鍵,熟悉的前奏一出來,她就聽出了這是那首她在決賽演唱的自作曲。


  意識到是車內藍牙自動連接了易縉的手機。


  顧湄臉微微一紅,厚著臉皮稱讚道:“易總,您的品味不錯。”


  易縉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你的評價也很客觀。”


  到達醫院的時候,顧湄已經提前將口罩帽子戴好,見易縉直接將車停在了病房樓的大門口。


  “易總,您不進去嗎?”


  易縉緩聲開口:“這裏人多眼雜,我和你一起下車,對你影響不好。夏爺爺那兒我改日再來拜訪。”


  感情人家這是專門來給她做司機的。


  顧湄有些不好意思:“那麻煩易總您了。”


  “不麻煩。”


  易縉看了她一眼,笑著道:“謝禮還是要的。”


  顧湄從英國回來後,通告基本是滿的,每天都忙得腳不沾地,早就把之前給易縉買的羊毛圍巾忘了,他此刻提起答謝禮,她才想起來。


  “易總,我準備好了,等我一會兒回家就寄給您。”


  “不用寄。”易縉頓了頓,“我送你回家。”


  為了防止她多想,他補充道:“你舅舅吩咐的。”


  ***

  顧湄拎著果盆按照舅舅給的地址乘電梯到十八樓,十八樓是VIP病房區,舅舅應該是提前跟工作人員說過,門口的小護士一見到她來,就幫她打開了自動門,引著她來到病房門口。


  還沒敲門進去,顧湄便聽見裏麵隱隱約約的說話聲音,是外公夏運盛和舅舅夏和安的聲音。


  見提到了自己的名字,她看了眼小護士,示意她別出聲。


  夏運盛的聲音虛弱但不掩驚喜:“小安,小湄兒真的答應來看我了?”


  夏和安溫聲道:“爸,您放心好了,小湄兒說是要來看您的,我還讓易家的那孩子去接小湄兒了,就算她中途反悔了,但她的頂頭老板來接,她總不好不來。”


  夏運盛有些不高興了:“你還不知道小湄兒的性格嗎,她跟你妹妹一個性子,如果是她不想做的事,就算有人拿刀子逼她,她都不會做的。你讓易縉去接有什麽用,這不是白白惹小湄兒不高興嗎?”


  “爸,我這不是為了您嗎?我知道您想見小湄兒想見瘋了,連以前從不會去的演唱會都反常去了。您就別擔心了,這次小湄兒一定會來看您地。”


  夏運盛還是不高興:“小湄兒要是不高興,我也不會高興,你讓她不情願地來,那還不如不來呢。你現在立刻打個電話跟小湄兒到道歉去!她要是不願意來,就隨她的願,你別逼她!”


  夏和安有些無奈:“爸,您是不是太寵著小湄兒了?這也舍不得,那也舍不得的。”


  “女兒早早去世,外孫女不肯回家。大概是年紀大了,這三年我也想通了不少,是我這個外公沒做到位,她的脾氣性子像極了她媽媽寧寧,我一看到她,就想到了寧寧,想到了我當初逼迫她嫁給她不喜歡的人,最後逼得她和我父女決裂,再也不肯回家,一直到去世都還怨著我。這是我當初做的錯事,若是我當初脾氣好些,耐下性子勸她,讓她在我眼皮子底下生活,她哪裏會抑鬱生病而終。”


  想到此夏運盛紅了眼眶:“我哪裏再舍得逼她唯一的女兒。”


  想起自己的妹妹,夏和安也有些難受。


  長輩同晚輩道歉總是拉不下臉的,但夏和安擔心夏運盛這手術剛做好,就氣壞了身子,隻好滿口答應:“好好好,爸您別不高興,我都按您說的去做就是了。”


  顧湄垂著長睫,默不作聲地聽了良久,才輕輕敲了門。


  門一下子就被打開,夏和安滿臉笑意地看著她:“小湄兒你來啦。”


  顧湄抬起頭,便瞧見外公坐在病床上,臉上是止不住的笑意,還隱隱帶著小心翼翼,擔心她是被迫來的。


  她心底湧起了一股子心酸,隨即蔓延到鼻子,鼻尖酸得她眼前模糊,還沒反應過來,淚珠就掉了下來。


  顧湄突然哭起來,把屋裏兩個人都嚇了一跳,夏和安還沒反應過來,便聽見夏運盛在後麵怒聲道:“夏和安,你瞧瞧你幹的什麽好事!”


  接著就是一陣衣服與被子摩擦的聲音,是他掙紮著起身的聲音。


  夏運盛手術剛做完,身體很是虛弱,腳剛踩在地上,身形一晃就要摔倒。


  顧湄忙是跑過去,迅速在他摔倒前扶住了他。


  鼻尖酸疼,她不住地掉著淚小聲道:“外公,不關舅舅的事。”


  夏運盛怔愣片刻,臉上浮起驚喜:“小湄兒,你喊我什麽?”


  顧湄喊了一句“外公”,眼淚掉下來:“對不起。”


  先前她因為爸爸媽媽的事,一直逃避見到外公,她覺得見到外公回到夏家,是對爸爸的背叛。


  卻忽視了外公對她的愛,盡管再瞧不上娛樂圈,他卻還是願意放下身段來看演唱會,來為她應援,在她不知道的角落在悄悄改變著,將固執的棱角一點點得磨平。


  這並不是她第一次叫外公,卻是她第一次真心實意地叫著她外公。


  夏運盛顫抖著手臂,輕輕抱住她:“別哭別哭,是外公對不起小湄兒。”


  “外公您知道媽媽希望學習小提琴嗎?”


  夏運盛微微一愣,問道:“為什麽?”


  “媽媽說因為外公您喜歡,媽媽希望能將我培養成爺爺心目中的驕傲。媽媽其實很後悔,可她不是後悔嫁給爸爸,即使到生命的最後一刻,她仍然愛著爸爸。她隻是後悔為什麽不能好好地和您說清楚。她不肯回家不是因為怨著您,是沒有臉回家,她一直想著等爸爸的事業再發展得好些,等著我真正的成為您的驕傲,再回來見您。”


  當年媽媽離家的時候,爸爸不過是個清北高材生,雖然他才華橫溢、學曆首屈一指,可這些在夏家眼裏卻根本入不得眼。


  媽媽的眼光很好,爸爸也鉚足了勁不想讓媽媽失望,果然不出幾年靠著爸爸努力,他們過上了很富裕的生活,後來公司發展越來越好,可卻還是不足以讓夏家尊重的程度。


  大概是爸爸察覺到了媽媽的心焦,他也太想讓媽媽能夠有臉麵的及早回到夏家,最後急功近利,過猶不及做了錯誤的決定。


  可即使這樣,媽媽也從未後悔嫁給爸爸過。


  無論是苦日子還是好日子,她都想和爸爸同甘共苦。


  這些話媽媽一直沒有機會同外公說清楚,等到顧湄想替媽媽說出的時候,卻是看到外公對她事業的鄙夷、對爸爸的不屑一顧。


  那個時候她的心徹底地涼了,覺得就算同他說清楚,也不會有任何的意義。


  可現在顧湄覺得,外公在悄悄地轉變,在慢慢地接受她的事業,或許他也能抬眼正視爸爸。


  她哽咽開口:“這些年爸爸的所有努力都是想要,媽媽能夠堂堂正正地帶著一家人回到夏家,想要得到外公您一聲肯定、一聲誇讚,肯定她當年的選擇沒有錯。外公,求您不要怪爸爸好嗎?”


  夏運盛眼眶忍不住紅了,他慢慢地低下頭,聲音止不住地顫抖喊著女兒的小名:“寧寧、寧寧。”


  當初收到消息趕去時,寧寧已經病得說不出話,時隔了快二十年,他連和女兒說話都沒來得及,女兒的離世對他打擊太大。


  他無法承受住無盡的悔恨和沉痛,隻能將怨恨怪在顧家頭上,怪顧湄的父親不爭氣,害得寧寧早逝,就好像這樣能夠減輕他的痛處一般。


  可夏運盛心裏何嚐不清楚,能夠教育出顧湄這樣優秀女兒的爸爸,再差又能有多差呢。寧寧那般性子,與顧湄爸爸恩愛地度過二十年,定是顧湄爸爸二十年如一日地對她好。


  這四年的心結終於了結,顧湄同外公抱著哭了一場。


  過了好久兩個人情緒平定下來,夏和安過來打圓場,拎起了顧湄帶來的果盆:“爸,您看小湄兒給您帶果盆了,我給你們一人削個蘋果吧?”


  夏運盛看了眼果盆,責怪道:“來就來,帶什麽水果,怪浪費錢的。”


  夏和安有些無語,老爺子您也太雙標了吧,自己砸七位數的錢給小湄兒投票,眼睛都不眨一下,小湄兒帶個果盆,他就開始心疼小湄兒的錢。


  “這是易總幫忙買的。”顧湄笑著從果盆裏拆除兩個蘋果:“外公,舅舅,我給您們削吧。”


  夏運盛頓時不樂意了:“不行,我們小湄兒的手是彈奏樂器的手,哪能幹這種活!”


  他從她手裏搶走了蘋果,塞進了夏和安手裏指使道:“你皮糙肉厚地,你去。”


  夏和安:……


  爸您夠了啊,哪有這麽雙標的!!


  見夏和安站在原地,夏運盛看了他一眼:“你有意見嗎?”


  “沒有沒有!”


  顧湄有些哭笑不得:“外公,我沒那麽精貴,你們是長輩,還是我來削吧。”


  夏運盛不同意,堅持道:“女孩家就是要精貴著養的。”


  ***

  顧湄是帶著削好的蘋果下的樓。


  經過外公的再三堅持,還是舅舅給他們削的蘋果,外公又聽說易縉在樓下等著,就不由分說讓舅舅又去削了個蘋果,讓顧湄帶下去給易縉。


  車門一開,易縉便瞧見她雙指捏了個蘋果遞過來:“易總,不好意思讓您等這麽久。這是外公叫我遞給您的,您嚐嚐。”


  易縉視線在顧湄烏黑瞳兒頓了下,才接過她手中的蘋果。


  她的眼角紅彤彤地,似乎是剛哭過的模樣,可她的眉眼彎彎,又是心情很好的模樣。


  看來這一回,是同她外公相處的不錯。


  顧湄從包包裏拿出濕巾紙,慢慢擦拭著手:“易總,謝謝您的果盆。我也嚐一個,很好吃。”


  易縉慢條斯理地將口中的蘋果咽下:“你怎麽老同我謝來謝去的,怎麽說易家和夏家也算是世交。”


  他停頓了一下,看了眼她:“叫易總是不是太客氣了。”


  顧湄想起那天晚上,他逗她叫哥哥的場景,耳尖微微有些發燙。


  她低下頭揉著濕巾紙:“我這是對您的敬稱。如果換了別的稱呼,在大庭廣眾前漏嘴叫錯了,可就麻煩了。”


  易縉想起在白宣朗辦公室門口看到的場景,那時的她抱著一大束小雛菊,甜甜地一口一個宣朗哥,倒是不覺得麻煩。


  手中的蘋果頓時入口酸澀了起來。


  易縉其實能感受到顧湄對他隱隱的疏離感,每次他稍微表達一點好感,她就迅速地在他與自己中間建起一堵牆。


  大概是以前有梁衡這個陰影,顧湄下意識地在抗拒他的靠近,隻因為他與梁衡處於同一個角色,都是喜歡她的頂頭上司。


  如果不是因為夢中和他有過那麽一段,換言之是因為他有易琛同樣的臉,顧湄恐怕早就像隻小刺蝟,豎起所有的刺,躲他躲得遠遠的。


  他其實真的很想同她坦白一切,可卻又怕她想起那可怕的回憶。


  長久的沉默下,顧湄長睫微顫,忍不住抬眼偷偷瞅了他一眼,卻是對上他黑寂的眼眸,裏頭暗湧翻滾著,似乎是在克製著什麽。


  她小心翼翼地開口:“易總,您沒事吧?”


  易縉收回眸光,輕描淡寫地道:“隻是蘋果有些酸。”


  “那就別吃了。”


  顧湄想從他手裏接過蘋果,卻看他眉頭都不皺一下地將剩下的蘋果都吃完了。


  “酸為什麽還要吃?”


  易縉眼眸一瞬不瞬地盯著她,輕聲道:“因為我喜歡。”


  顧湄怔愣了下,察覺到氣氛詭異,她沒有再問,遞過去一張濕巾紙給他擦手。


  她給易縉買的圍巾放在了和陳橘租的房子裏。


  顧湄讓他停在了樓下,自己上樓從衣櫥裏找到了放著圍巾的小袋子,剛準備出門下樓,就又接到了郭阿姨的電話。


  顧湄接起了電話,聽到那頭郭阿姨的聲音。


  “小顧啊,阿姨今天打開信箱才發現你竟然給阿姨留了這麽多錢……”


  顧湄以為郭阿姨是打開同她道謝的,她笑著道:“郭阿姨,您我最近事業發展的比較好,以前承蒙您照顧,一直也不知道怎麽感謝,隻好用這種方法表示感謝了。阿姨您可千萬別跟我客氣,吃了您這麽多吃的,我當時可是沒跟您見外過。”


  郭阿姨被她逗笑了,心裏就更加愧疚了:“小顧啊,阿姨真的對不住你,我之前騙了你。讓你代班保姆地那天,我老家根本沒事,是我老板說是想吃你的菜了,我才騙了你。小顧,對不起……”


  顧湄微愣了下,下意識安慰道:“沒事阿姨,那天也是我自願過去的。”


  安撫完愧疚的郭阿姨,顧湄拿著小袋子下樓,她連口罩都沒來得及帶,就從樓道口跑進了車裏。


  “你騙我。”


  她冷不丁這麽一聲,讓易縉有些意外,但他很快調整好狀態,冷靜開口:“我騙你什麽了?”


  顧湄本來想說,騙她去代班保姆,卻脫口而出道:“你根本就是喜歡我。”


  “沒錯。”


  顧湄愣了下,她本來都做好了易縉抵死否認的準備,卻沒想到他竟然這麽幹脆地就承認了。


  她抬起頭,就瞧見他坦坦蕩蕩地繼續說道:“顧湄,我在追你。”


  顧湄輕咬著唇,突然開口:“易總,您真的沒聽說過易琛這個名字嗎?”


  她死死盯著他看,不想錯過他任何一個神情。


  如果僅僅是長相相似便就算了,可是每次當她遇見易縉,她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囂著,易縉就是易琛。


  她不相信世界上會有這麽巧合的事。


  可讓她失望的是,易縉話語平靜:“我喜歡你和聽沒聽說過易琛,有什麽關係。”


  顧湄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兒,垂下長睫:“是沒關係。”


  她將送給他的羊毛圍巾放下,扭頭就準備下車。


  顧湄指尖剛拉上車把手,手腕卻被攥得緊緊地,她聽見身後磁沉的聲音,一字一句地開口:“你根本就是喜歡我。”


  顧湄氣急,扭頭就是斬釘截鐵的否定:“我沒有,你自作多情。”


  易縉緩緩開口:“你這麽聰明,會不知道代班保姆、過生日這些蹩腳的謊言都是假的?”


  顧湄唇張了張沒有出聲,她之前之所以沒說他騙她去做代班保姆的事,是因為她心虛。


  當初她聽說可以見到易縉,她連想都沒想的就答應了郭阿姨的請求。


  其實那個時候她沒有細想,是因為根本就是她不在意這究竟是不是真的。


  她隻在意,她能見到易縉。


  過生日當然也是假的,她默契地沒有戳穿,也是因為她想留下來。


  顧湄從來不知道自己是這麽矛盾的人,理性上她應該避開易縉,可感性她卻控製不了湊近。


  易縉低低開口:“你根本就是喜歡我。”


  這一次她沒有說話。


  易縉骨節修長的指捧住她的臉頰,低頭吻在了她的唇間。


  就連吻……也像極了易琛。


  顧湄狠狠地就咬了口他的唇瓣,她那一口實在太狠,他卻僅僅是一頓,沒有給她任何退路地繼續吻下去,血液猩甜的味道彌漫了唇間每一個角落。


  直到有溫熱的淚滴在指尖,易縉才輕輕離開她的唇。


  顧湄烏黑瞳泛著水色,晶瑩的淚沾染在長睫上,輕輕一顫就滾落了下來。


  “你就是個混蛋。”


  顧湄咬牙說出這句話,她拿起放著圍巾的小袋子,打開車門憤憤地將其扔進了垃圾桶裏。


  她的背影消失在公寓樓下大門內。


  ***

  這段時日,易縉情緒低沉,就連老爺子易正光都察覺到了。


  他想都不用想,自家孫兒心情不好的緣由是為誰。


  接到易正光打來電話時,顧湄正在錄音室錄製單曲,雖然她最近接了不少戲約的客串,但也沒放鬆音樂的發展。


  公司也很看好她的音樂才華,在月底前希望能夠出一張屬於她個人的專輯。


  易正光約在的地點是在本地的一家有名滬菜館,這家餐廳是VIP預約製度,有效杜絕了狗仔的跟拍。


  她一進包廂,就瞧見易正光笑眯眯地看著她。


  雖然跟著夏運盛追了那麽幾次公演,可這是他第一次真正見到顧湄,比舞台、電視上還要漂亮,那也怪不得自家孫子那麽迷戀了。


  顧湄其實是有些緊張地,本來以為易正光叫她吃飯,是為了易縉的事,誰知曉易正光全程沒有提及易縉,隻表示自己作為世交爺爺對她的喜歡,所以想和她吃一頓飯。


  直到吃完,易正光才問道:“小湄兒,聽說你接了《草莓尖》?”


  見著她點頭,易正光更是開心:“這個你演再合適不過了,說起來小縉他媽媽比我更喜歡你呢,以前我總跟你爺爺說想要你做我們家的孫媳婦兒,這事被小縉媽媽知曉後,她特地查了你的事,特別是看到你們組樂隊街邊演唱的視頻,就更是喜歡你。《草莓尖》就是她以你與小縉為原型寫的。”


  葉凝太太可以說是小說界最神秘的作者,每本暢銷成功影視化後都爆火,她卻從未在外界露過麵。


  顧湄竟沒想到葉凝太太竟然是易縉的媽媽,《草莓尖》竟然是他們倆的同人文。


  怪不得……顧莓那麽像她,易琛又和易縉是一個模子裏刻畫出來的。


  顧湄挺喜歡老爺子的,同他聊天也很愉快,要不是下午和溫光霽約好了錄製單曲,她很想留下來和老爺子吃下午茶。


  離開從包間走出來的時,顧湄的餘光從樓下掃過,卻是瞥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她僵在了原地。


  樓下坐著的正是易縉,他對麵是一個漂亮的女人,畫著精美的妝,時不時地似乎被逗樂一樣地捂嘴輕笑,還親昵地拿紙巾去擦拭易縉的臉龐。


  顧湄突然心煩意亂起來。


  樓下的葉梔用餘光注意著她的身影,終於看到顧湄消失,還沒來得及將胳膊收回,就被易縉拽了下來。


  易縉順著她的視線往樓上看去,卻是沒看到任何人影:“小姨媽,你到底打的什麽主意?”


  葉梔衝他眨眨眼:“我的寶貝大外甥,被你看出來啦?”


  “很難不看出來。”


  吃飯沒選擇包間就很奇怪,直到三分鍾前她開始莫名地捂嘴笑,還拿紙巾死命地蹭他的臉,將這種奇怪的氛圍達到了頂點。


  效果已經達到,葉梔也不隱瞞了:“還不是你爺爺見你追不上那個小姑娘,心急問到我這邊來了。作為你的長輩,這個時候必定得神助攻一下啦。”


  她笑嘻嘻地道:“那小姑娘很快就會明白自己的心意了。”


  ***

  顧湄這幾天都有些心不在焉地,好在錄製單曲很順利,兩個團隊為了慶祝殺青在吃了頓晚飯。


  酒桌上兩方觥籌交錯,就顧湄一聲不吭,埋頭吃著飯。


  陳橘隻當她不想說話是累了,為了將專輯在月底前趕製出來,顧湄一個星期都泡在了錄音棚裏,都沒有什麽休息的時間。


  溫光霽倒是看出來了,時不時地給她夾菜。


  就見著她沒一會兒就吃飽了,愣愣地朝著酒瓶子看,然後給自己倒了杯酒。


  剛想喝下去,就被一隻手按住。


  顧湄愣了下,她抬眼對上溫光霽淡色的瞳孔,他淡聲道:“別喝了,明天還有工作。”


  顧湄長睫垂下去,她看著酒杯裏澄清的液體,悶聲悶氣地道:“我胸口悶得喘不上氣,電視上不都這麽演的嘛,有再大的不開心,喝杯酒就好了。”


  溫光霽沉默下去,看了眼她杯子裏酒的量並未達到能夠喝醉的量,他輕輕鬆開手溫聲道:“那就隻喝一杯。”


  在場的人包括陳橘在內,都不清楚顧湄的酒量,更沒想到顧湄竟然是一杯倒,還很沒有比數地去喝了一杯酒。


  總之那一杯下去,她的臉頰一下子就爆紅,眼前模糊,意識開始朦朧。


  但顧湄喝醉也算乖巧,還是和先前一樣,一聲不吭地坐在座位上,周圍的人根本沒意識到她喝醉了。


  直到顧湄突然掏出手機,打了個電話,惡狠狠地對著電話罵了一聲:“你這個混蛋。”


  讓吵鬧的氣氛一下子安靜下來。


  陳橘開口問道:“湄湄,你打給誰了?”


  顧湄歪過頭,衝她傻笑,聲音嬌憨:“當然是混蛋啊。”


  陳橘很快就知道那個混蛋究竟是誰了,因為下一秒她就接到了易縉的電話,聽他平靜地在電話裏問:“顧湄是不是喝醉了,她在哪?”


  陳橘報完地址掛斷電話,轉頭看了眼還在傻笑的顧湄,想起兩個月前顧湄在自己麵前斬釘截鐵地說:“我這輩子和易總,隻有可能是一種身份,那就是上下級。”


  上下級個屁啊!!


  她是個傻子才會相信顧湄的鬼話!!!


  易縉突然出現在包廂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很慌,突然有一種領導來視察工作的既視感。


  直到他徑直走到顧湄麵前,全場人的表情都有些凝固。


  陳橘站起身打圓場:“你們不要亂想,也不要亂出去講哈,隻是普通朋友關係。”


  話音剛落,就看見顧湄將包包甩到了易縉的身上,嬌嫩的聲音咬著牙罵道:“狗男人,竟然和別的女人吃飯!”


  她罵完就小聲嗚嗚地哭了起來。


  陳橘:……


  妹妹,你這讓我怎麽解釋啊!!


  眾人眼睜睜地看著易縉將顧湄攔腰抱起,下巴都要驚掉下來。


  溫光霽腳步微動,就聽見陳橘弱弱開口:“好吧,你們不要亂想,也不要亂出去講哈,他們隻是普通未婚夫妻關係。”


  溫光霽抬起的腳僵在原地,神色複雜地看向顧湄,隻見她乖順自然地被易縉抱著。


  他的心沉入穀底,有些自嘲,他早該在顧湄的眼中沒了他的影子,從防火通道衝出去的那一刻就該明白。


  他徹底地輸了。


  輸給的不是易縉,輸給的是自己無謂的等待。


  易縉直接將顧湄帶到了家裏臥室中,她小聲哭鬧了一路上,終於睡著了。


  他拿著濕毛巾輕輕擦拭她臉頰時,她突然又醒了,眨著朦朧的眼湊過去:“你……是易琛?”


  顧湄頓了下,歪著腦袋沉思了一會兒,又搖頭:“不對,你是易縉。”


  她的聲音嬌憨,呼吸間帶著淡淡的酒味交雜著她的香味。


  讓易縉心動不已,他低下頭輕吻著她的嘴角,顧湄喝醉了,卻下意識地摟上他的脖頸,熱烈地回應著他。


  他停頓下來,眸中帶笑,低聲開口。


  “你就承認吧。無論我是誰,你都喜歡我喜歡的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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