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深更半夜, 酒店客房服務員們魚貫而入,有條不紊地為房間更換了燈盞、杯具、床品等等室內設施。
這一幕或許看起來有些熟悉,但卻與平日裏沈河和沈稚純粹為了取樂所造成的慘劇不一樣。
兩個人都穿著齊整。
相互扔東西的廝殺過後, 他們分別站在雙人床兩側, 難分勝負,僵持不下。
沈河扶著梳妝台說:“難道你是想跟我離婚,所以才下手這麽狠的嗎?”
沈稚靠在牆邊, 不由得嘲笑起來:“打不贏就想離婚了嗎?”
“想得倒美, ”沈河沒有輕易放鬆警惕, “至少你要把現在住的那套房子給我吧?”
想起如今住的地方, 沈稚斬釘截鐵地否決:“你做夢!”
他們又開始針鋒相對。
最生氣的還是藝人經紀人。
“乖乖!”
“孩子們!”
她們隻能各自連拉帶拽、軟硬皆施把這兩個麻煩製造機分開。
丁堯彩箍著沈稚憂心忡忡地說:“在酒店玩枕頭大戰?你發什麽瘋?!”
習習擰著沈河的耳朵氣急敗壞道:“你什麽時候可以消停點?”
再回頭,丁堯彩和習習又滿麵春風, 微笑著相約等天亮再一起討論賠償清單。
沈河被強硬地帶離現場,走之前還回過頭去看沈稚。她試圖瞪他,卻看到他朝她一笑。太燦爛,太好看。幾乎是一瞬之間, 滾燙的岩漿從心口溢出,害得她躲閃。
沈稚就這麽回了國。
飛機落地後,沈稚直接去美容院。
能做的項目全都做了一遍。
這對沈稚而言算是家常便飯,所以並沒有感到繁瑣, 隻是一個勁打著嗬欠。
丁堯彩在外邊篩選讚助的禮服。
新款倒都是新款,但這家的嫌老氣,那家的和沈稚風格又差太多。
丁堯彩送她回去。
家政已經將一切清理得幹淨整潔。然而, 穿過起居室時,沈稚還是不小心踢到堆積的紙箱。她強忍住罵罵咧咧的衝動,隨手翻開,竟然全都是珍貴的二手書籍, 也不知道沈河在網上淘了多久。
她不由得抽出一本武俠小說,邊看邊走到臥室去。
就這麽埋頭讀了差不多一個鍾頭,沈稚才發覺門口有個人影。丁堯彩滿臉無話可說:“你完全把我忘了是吧?”
“對不起嘛。”沈稚賠起笑臉,“我真忘了。你坐吧,我去煮點東西吃。”
“不用了。就吃家政在冰箱裏留的吧。”
經紀人對藝人的家再熟悉不過。
丁堯彩來過太多次,甚至於很多布置都由她親手操辦。她熟練地將食物用微波爐加工,然後倒進盤子,兩個人坐在餐桌旁吃起來。
事實上,分給沈稚的食物已經經過把控。然而,她還是自律意識極強地撥開一部分。
丁堯彩暗暗欣慰不已,隨口說:“公司的人經常跟我聯絡。Jake Pai好像已經接替他爸的位置,坐進新辦公室了。”
“那挺好的。”沈稚說。
她低頭喝了一口湯。
“算是,”丁堯彩忽然八卦,“問你一個問題,你不要生氣。假如現在讓你回到七年前,你會選Jake還是沈河?”
沈稚霍地被燙了一下。
她緩慢喝了一口水,盯著經紀人說:“這不一樣吧?”
“怎麽不一樣了?”
沈稚的目光匯聚到透明的湯裏,她撫摸著自己的手指,淡淡地語出驚人:“Jake會逼我喜歡他。”
丁堯彩詫異地說:“哪有?他隻是喜歡你。”
“他喜歡我,愛我,我和他在一起卻沒辦法回應,肯定會很痛苦。”沈稚將湯吹冷,咽下去,“這不就是逼我嗎?”
丁堯彩哭笑不得:“這哪裏……”
“這就是逼我。”沈稚斬釘截鐵。
餐桌對麵,丁堯彩有過短時間的猶豫不決。空氣裏隻剩下餐具碰撞的輕響。末了,她還是試探著開口:“你該不會生氣了吧?”
沈稚看了她一眼。
“好了,當我沒說。”丁堯彩攤手,無所謂地繞開話題,“你還記得之前在希臘買了個城堡、動不動約女明星去度假的那個誰嗎?”
沈稚默認。
“上次被你拒絕,你猜猜他和誰一起去希臘了?”
“誰?”
丁堯彩狡黠一笑,攪動冰檸檬茶:“公司裏嶄新的million dollar baby,清月張啊。”
“……”
沈稚並沒有像丁堯彩那樣幸災樂禍,但也並不真的有多上心。畢竟就算不單自掃門前雪,也沒必要掃到工作、生活處處擋道的人家門口去。
她不鹹不淡地說:“她明明沒必要的……枉費張老師那麽用心幫忙。”
在娛樂圈成名,切忌彎路。
因為欲望就像沼澤,一旦犯下一次錯誤,就要為之善後無數次。
走進廚房,將餐具放進洗碗機。毫無理由的,沈稚突然想起曾經看過的電影。那是張清月的處女作,少女時代的她在啜泣聲中吐露台詞,好像一陣美麗而易逝的風。她擁有眾人難以望其項背的天賦,何等精致,何等高超。
怎麽就變成了這個樣子?
沈稚用家居智能調節了加濕器,心裏默默想,這也是張清月自己選的。
《黑狗》的製片人發了一條ins。
健身房的無線網絡附帶翻牆,為了防止意外受傷,沈稚最近不能做太激烈的鍛煉。她坐在健身球上翻到那則動態。
不知情者可能看不出來。
但隻要稍微了解狀況,就能猜到是《黑狗》拍攝中。
其中一張照片裏,桌上擺著蔬菜沙拉,沈河裸著上半身,手握手機抬起頭,就這麽猝不及防對上鏡頭。
《黑狗》的拍攝還在嚴格保密中,這條社交動態所透露出的消息也不過是沈河將有新作品,而且是和這位製作人合作。
沈稚點開,靜靜盯著照片裏的沈河。
最終輕笑一聲。
“傻逼。”她說。
丁堯彩接她回去,休息卻也壓力巨大。沈稚至今並不是大滿貫。然而情況特殊,在幾大視後的獎項中,她第一個取得的最佳女演員卻是公認難度最高的這一尊。
隨著這幾年時代的急劇發展,電視劇模式的種種改變,有些獎項的含金量也大大縮水,其他高標準的獎項則成了少之又少能證明實力的存在。
沈稚換上禮服。她提名那部作品的男主角也得到了最佳男演員的提名。兩個人很久沒見,寒暄了一陣,正準備一起去落座,身後忽然傳來問候聲。
吉落落說:“沈稚姐。”
她穿著翠綠色的蕾絲禮服,妝容粉嫩,很襯皮膚。
“落落,”沈稚微笑著,“最近是不是瘦了?”
“沒有啊。姐你倒是真瘦了好多。”吉落落也笑。
工作需要的場合,吉落落總會比平時活潑許多。她朝沈稚身邊的男演員也打了招呼,對方很懂得看氣氛,見沈稚沒有異議,當即就先失陪了。
吉落落說:“沈稚姐,《結婚的男女》錄完以後我們就沒見過了。”
沈稚不吭聲,靜靜地等待後話。
“這部綜藝的關注度基本都集中在你和沈哥身上,說實話,我很敬佩。《結婚的男女》要拍第二季了,”吉落落說,“不知道你有沒有聽到消息?”
沈稚沒聽到。
她也不感到意外。
因為在她的職業規劃裏,綜藝節目是被排除在外的。尤其是真人秀綜藝。《結婚的男女》第一季是機緣巧合下接的,外加現在她和沈河還在是否續約婚姻的決定關頭。
所以經紀人在拿到《結婚的男女》第二季的邀約後肯定會直接拒絕,根本沒必要問沈稚的意見。
沈稚回答吉落落:“真人秀比較辛苦,我可能有點跟不上。而且拍戲已經夠我費心思的了……你會接嗎?那你要好好加油啊。”
聽說沈稚不參加,吉落落也沒有明顯表現出高興或不高興。
她隻是問:“沈稚老師這麽說就太謙虛了。其實我在錄完以後一直有想,我和程睿禕是不是也能像雙沈完成的這樣好,但是就是很難辦到……”
吉落落的措辭很委婉,但足以清楚,她已經很開誠布公了。
沈稚想了想,說:“你們是辦不到的。”
她毫不遮掩,大大方方地將實情托出。
“為什麽?”吉落落好奇。
沈稚熟稔地收斂神色,模棱兩可,不打算說破:“你要知道,結了婚的人跟沒結婚的人還是不一樣。”
沈河與沈稚的利益和損失是絕對共享的。
但僅僅是臨時搭檔的程睿禕和吉落落都是獨立的個體。
合作的本質是通過兩個人的受益來取得個人分成。沈河和沈稚結婚多年,早已成為共生的小醜魚和海葵。然而,合作過程中,程睿禕和吉落落卻不可避免地會想要自己多獲利。
頒獎開始,沈稚全程放空。
放空的同時以職業水準保持著上鏡的儀態。
當宣布本屆最佳女演員獲獎者是沈稚時,她腦內一空。
不是沒想過自己獲獎,但是可能性著實微乎其微。沈稚撫住胸口,與身旁的人擁抱,之後越過座位在帶領下上台。
獲獎感言是很常規的那幾句感謝。
感謝獎項,感謝評委。感謝導演,感謝編劇,感謝合作的演員。感謝老師,感謝家人。
說完拿著獎下台,又被關懷備至地慰問了好一通。她看到張江南,連忙和丁堯彩交代一聲就直奔過去。
張江南張開懷抱,沈稚抱住老師,尚且有些驚訝地問:“怎麽不是那兩個——”
“你們三個在提名裏最突出。她倆全都有特殊原因,所以反而衝突,選誰都不好。”張江南鬆開她,然後換另一側再度擁抱,完成整個禮儀過程,與此同時低聲說,“為了不得罪人,就頒給你了。”
沈稚忍不住半開玩笑地抱怨:“這不是給我拉仇恨嗎?”
沒想到張江南徑自回:“你還缺仇恨嗎?”
隻要紅了就會成為別人的障礙。
仇恨就是從這樣的競爭中滋生的。
她早就習慣了。
隻有習慣仇恨、正確看待競爭的人才能堅持走下去。
張江南說:“趕緊去向家人報喜吧。”
聽到這句話時,沈稚並沒有任何異樣。沒有家人會關心的。有關這點,她也已經習慣了。
之後還要應對一係列采訪。
這一次拿獎畢竟是踩在兩個同樣有資格得獎的同行頭上。沈稚不打算太張揚。
她微笑,抬手小心地牽著禮服,很禮貌地回答每一個人的提問,並沿著工作人員的示意去旁邊。在心中把要感謝的人員名單再捋了一遍,又認真回想起自己到底當時演了個啥。大腦飛快地運轉著。
或許沒有多少人會在乎她是否過得好。
但是她自己在乎。
被新一輪工作卷走之前,沈稚回過頭去找經紀人。
卻意外地發現丁堯彩就在身後,正把已經接通的手機遞到她耳邊。在獲獎以後,在蜂擁而至的采訪來到之際,沈稚接到來自合約丈夫跨越時差的電話。
沈河說:“祝賀沈稚老師再提視後。”
沈稚說:“羨慕吧你,快誇誇我。”
“我可太羨慕了。”沈河尾音上揚,讓人想象得到肆意的神采。他說,“你真的演得挺好。說句實話,去年下半年那個獎沒頒給你根本就是亂搞。我當時真想砸了電視機——”
她說:“你當時在看啊?”
他又慢下來,不自覺地掩飾什麽:“……閑著沒事看的。總之,恭喜你這回突出重圍。”
一時之間,真真切切的心情湧上心頭,有點快樂,又有點安慰。沈稚今天感謝了很多人,她認為向他施舍一句也不是不行。然而卻在那之前聽到了沈河的下一句話。
沈河毋庸置疑地說道:“真不愧是我老婆!”
作者有話要說:能與你分享艱辛與成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