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一腔孤勇
在看到江銘城的那一瞬間, 許寧寧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嘭”的一聲把門給關上了。
病房裏的江逸聽見動靜,坐在床上問她:“怎麽了?”
許寧寧也不答話, 就這麽站在門內, 直接把門給鎖上了。
門鎖落下發出清響,江逸撐著身子坐去床尾:“你鎖什麽門?”
“江逸…”許寧寧咬著下唇,話中帶著輕微哭腔。
那些人要來帶走江逸了。
“咚咚咚——”
又是三聲叩門聲。
許寧寧按住把門手:“你們快走, 不要進來。”
“江銘城來了?”江逸穿上拖鞋, 扶著床尾下了床。
“你不要下床呀!”許寧寧連忙跑過去把江逸扶住。
“你把門關上他們就進不來了嗎?”江逸垂眸看著紅著眼眶的許寧寧, 大手揉了揉姑娘家軟軟的發頂, “去開門。”
“我不要,”許寧寧站在江逸的腋下架著他的身體, “我不開!”
“我開。”江逸放開許寧寧就要往外走。
“江逸!”許寧寧身子一轉,抱住江逸的腰,“你不要跟他們走!”
江逸身體一僵,撐在床邊的手抓緊護欄。
“我不要把你給他們, ”許寧寧不敢抱得太緊,隻能這樣攔住江逸,“我們等媽媽來再開門,好不好?”
江逸單腳站在床邊, 輕輕舉著自己受了傷的右臂,他的左手鬆開護欄,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放在哪裏。
這不是許寧寧第一次抱他, 可是卻是兩個換回身體後第一次抱他。
姑娘家的身體起伏他都知道,可是現在真的感受到了,卻又有些緊張地不知所措。
“你不要貼著我…”江逸左手按在許寧寧的肩膀,最後歎了口氣, “我得跟他回去。”
既然身體換回來了,那他就得回到原來的位置。
江逸不可能一直住在許寧寧的家裏,不現實,也不可能。
“我不要,”許寧寧在江逸的懷裏抬起頭,“他們對你不好,你為什麽還要跟他走?”
“他…”江逸低頭看著許寧寧,心底突然湧出一種無力感,“因為我姓江。”
他姓江,哪怕和江銘城沒有血緣關係,也是法律意義上的父子。
許寧寧家裏再好,也不是江逸該待的地方。
他是外人,永遠都是。
“你要回家,”江逸輕聲道,“我也得回去。”
“我、不、要!”
許寧寧當著一病房人的麵,抱著江逸不撒手。
“他的身體還沒好,他要住院。”
站在江銘城側後方的西裝精英男推了推鼻梁上的細邊金框眼鏡:“我們會有私人醫生全天照看少爺的病情…”
“不、行!”許寧寧把頭一擰,“他就在這裏,哪裏都不去!”
她臉上燒得慌,把腦袋埋進江逸的肩上。
許寧寧第一次態度如此強行地去拒絕一件事情,而且還是幫著別人拒絕的。
“寧寧,”於知白拉了拉許寧寧的手臂,皺眉道,“你這像什麽樣子?”
“我不像樣子,我最不像樣子,”許寧寧把一張大紅臉黏在江逸肩頭,扯都扯不下來,“反正隻要有我在,他們就別想把江逸帶走。”
“寧寧,”平日裏一向溫和的許安年也開口了,“不要鬧了。”
許寧寧抬起頭,看向自己的老爸,十分委屈道:“爸爸,你也不幫我們。”
“沒有‘你們’,”於知白歎了口氣,“江逸是願意回去的。”
“他不願意!”許寧寧又扭頭看向自己的老媽,“他怎麽會願意回去呢?他心裏肯定是不願意的!”
“我願意回去,”江逸把許寧寧推開一些,“聽叔叔阿姨的話,不要鬧了。”
許寧寧眸中瞬間蓄上了大片水霧:“連你也不跟我一起嗎?”
“隻有你在不讓我回去,”江逸平靜道,“我隻是回家,不是去死。”
許寧寧吸了吸鼻子:“我覺得你不想回去。”
“我想回去,”江逸繼續道,“我想讓生活回到正軌上。”
江逸說得認真,就像是七老八十的人跟你十分理性的分析問題。
許寧寧看著眼前麵無表情的少年,甚至不敢相信這是十幾分鍾前和自己互懟鬥嘴的人。
“哭什麽?”江逸抬手,用食指指背擦掉許寧寧臉上的眼淚,“一個學校,以後還會見麵的。”
“你不開心了,”許寧寧哽咽道。
江逸手指頓了頓,勉強扯出一抹笑來。
“我一直都這樣。”
這多年,他一直都這樣。
隻要時間夠久,就可以騙得過自己,認為本就應該這樣。
“放開我吧。”
江逸被江銘城帶回去了。
許寧寧回到家裏,魂不守舍。
江銘城分明那麽過分,在他眼裏江逸還不及一份合同。
自己的父母分明很喜歡江逸,他們四個人在一起生活分明很開心。
為什麽隻有自己不願意讓江逸離開。
為什麽就連江逸也心甘情願重新回到那個地方。
許寧寧想不通。
“因為每個人都是有家的,”於知白抱著許寧寧,給她擦掉源源不斷流下來的眼淚,“有的家很幸福,就像我們家,可是有的家很不幸,就像江逸家。”
“但是無論幸福還是不幸,那都是他們的家。一個人的歸宿,始終是家裏。”
“可是,”許寧寧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可是那裏不是江逸的家,江逸不是江銘城的親生兒子,江銘城對江逸根本不好,江逸不會開心的。”
“寧寧,”於知白心裏也不是滋味,“你今年已經十七歲了,要懂事一些。就算江銘城對江逸不好,那也是他們家的家事,我們是外人,不好插手的。”
許寧寧還是哭:“可是江逸他就是不想回去啊!這種事他說不出口,難道你看不出來嗎?”
於知白:“江逸他做出了選擇,我們能做的就是尊重他的選擇。”
“江逸不想做那種選擇!”許寧寧大聲反駁道,“為什麽江逸總是做他不想做的事?為什麽你們都覺得這是理所當然?”
“因為所有的選擇都不好,”於知白也提高了聲音,“江逸在所有不好的選項裏選了傷害最少的那一個,我們不應該再做多餘的事產生其他傷害。”
“江逸的選擇傷害哪裏少了?”許寧寧掙開於知白的懷抱,“這個選擇傷害非常大,非常,非常的大!”
她抹了把眼淚,走向自己的房間:“我不懂事,我笨,我隻想看江逸高高興興的。如果你們是對的,就讓我去犯錯好了!”
“嘭”的一聲,臥室的房門被許寧寧大力關上。
她長這麽大從來沒這麽生氣過,生於知白的氣,生許安年的氣,更生江逸的氣。
這種感覺非常不好,就像上一秒她還覺得自己身邊都是夥伴,可是下一秒,所有人的選擇都和自己背道而馳。
隻有她一個人堅持著最初的想法,像一個被全世界拋棄了的孩子,剩下的隻有孤獨和背叛。
桌子上,她給江逸編的那個醜醜的手繩還擱在筆筒旁邊。
許寧寧把它拿過來,捏在自己的指間。
她不放棄,她永不放棄。
就算江逸回到了那個鬼地方,也總會有重新出來的一天。
自己不能阻止他回去,那就重新再把他拉出來。
就像江逸說的,他們一個學校,又不是見不了麵。
許寧寧把那根黑白相間的手繩係在手腕上,她大力地拍了拍自己的臉,把眼淚逼退回去。
不哭了,以後不許哭了。
她要做一個勇敢的女騎士,這樣才能保護自己脆弱的小王子。
然後搶回家,過幸福快樂的生活。
新的周一,許寧寧背著她的小書包,一路風風火火衝進了十二班。
江逸正坐在教室後排,低頭看著課本。
他聽見教室後門有動靜,便抬眼往那邊分了點餘光。
兩人幾天沒見,許寧寧猝然對上江逸的目光,第一時間躲閃開來。
她深呼吸了幾次,拉開板凳坐在了江逸身邊。
好像除了晚上不住在一起、上學放學不一起走路了,也沒什麽區別。
他們現在才高二,總要一起上學的。
許寧寧把書包打開,拿出課本,細白手腕上的手繩就這麽明晃晃地露在了外麵。
許寧寧心上一驚,感覺拉了拉袖子,把手繩給藏起來。
她偷偷瞥了一眼身旁的江逸,卻沒見他有任何反應。
總感覺哪裏不一樣了。
許寧寧隔著單薄的衣料摸了摸自己的手腕,卻觸及到了一片光滑的皮膚。
是了,現在她是許寧寧,手腕上哪裏還有那道疤。
許寧寧垂下眸子,隱約覺得自己和江逸僅存的那一點聯係都沒有了。
兩人坐在一起,一天無話。
晚上放學後,班長跑過來問江逸還能不能參加一個星期後的籃球賽。
“不能。”江逸拒絕地幹脆。
他在教室坐了一會兒,最後拿起他靠在窗邊的單拐,撐起桌子起身離開。
現在過了放學高峰期,教室外已經沒有什麽人了。
然而在他出教室的時候,卻意外發現了靠著門口站著的許寧寧。
小姑娘背著雙手,低頭看著自己鞋尖。
身邊傳來動靜,許寧寧抬頭看過去,對上江逸的眸子。
依舊是不說話,許寧寧耷拉著腦袋,抬手就去扶江逸的胳膊。
“沒事。”江逸躲開許寧寧的攙扶。
許寧寧一愣,抬起來的雙手不知道該不該重新放回去。
“回去吧。”江逸說了這麽一句話,越過許寧寧走出了教室。
“江逸!”許寧寧憋紅了眼眶,強忍著難過喊他一聲。
江逸的腳步沒停,並且決定無論許寧寧說什麽也絕不回頭。
“你最後一個出教室的!”許寧寧的聲音從江逸身後傳來,“你沒鎖門!”
作者有話要說:江逸:哦。(轉身)
所有人看上去都很理智做出的選擇都很正確,但是把江逸放的最重的也隻有許寧寧了。
這大概就是至純至真,然後看事情才更加通透。不過許寧寧看待問題也的確是不成熟,好壞參半吧_(?□`」 ∠)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