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你別過來啊,我會做麻辣兔頭
夜深, 幾點螢火在黑黢黢的枝葉間穿梭。
朝暮現在就是後悔,非常後悔。
明明家裏有隻凶神惡煞的兔魔,她怎麽還能無知無覺的一腳踏進來?這下倒好, 結界一開, 豈不是關門打狗?不對,關門吃草!
朝暮背貼著大門,打算死都不進後院, 那一排三棟屋子仿佛成了一道天然屏障, 將一草一兔分隔在前後兩院。
朝暮從儲物袋裏掏出個蒲團, 就地打坐, 不消一會兒,就困倦得頻頻點頭。
一陣涼風吹過, 朝暮從瞌睡中短暫的睜開眼睛,迷茫的看了一眼前方,又沉沉睡——
等一下!
朝暮倏然睜大眼睛,目光死死的盯著那半掩的屋門裏露出來的一隻垂著的灰耳朵, 驚的後背一身冷汗,仔細瞧瞧,似乎還有一枚圓溜溜的紅瞳隱沒在門扉陰影中,在這濃重的夜色裏發出幽幽冷光。
朝暮嘴唇蠕動了幾下, 顫顫巍巍的道:“你、你別過、過來,我、我超凶的!”
灰毛兔子低垂的長耳揚了揚,一隻腳往旁邊探去, 露出整個毛茸茸的腦袋。
這凶猛的兔魔,竟然完全不怕自己!真是世風日下,道德淪喪,冷抖哭, 花花草草什麽時候才能站起來!
朝暮手腳冰涼,又慫又氣道:“我都離你這麽遠了,你怎麽還不肯放過我,信不信、信不信我麻辣兔頭!”
“嘰嗚——”
灰兔軟綿綿的叫了一聲,後腿緩緩磨蹭了一陣,突然蹬地,猛的往前跳了一步,與朝暮的距離頓時縮短了一大截。
朝暮駭的臉色慘白,本能的抱住旁邊的門柱子,一雙手扒的緊緊的,幻想自己是書上長出來的一朵蘑菇。
灰兔前爪往前邊拱了拱,爪子上有一把草妹草弟們的屍體,同時粉嫩嫩的三瓣嘴發出一道含混的“嗚嗚”聲。
好家夥,這兔子竟然殺雞儆猴!
朝暮瞳孔地震,她已經在腦海裏自動翻譯了兔魔凶狠的示威台詞:愚蠢的草仙,看到了嗎,本魔王想要吃你就是抬抬手指的事!
朝暮環顧四周,清冷的月光清晰的映照出一地禿草根,原本鬱鬱蔥蔥的青草小花早就不翼而飛,想都不用想,定是進了眼前這兔魔的肚子,眼下,它吃光了所有草地,便拿最後一把口糧到她麵前警示,說不定下一刻就要撲上來,活生生啃了她!
灰毛兔子見她神色變幻,苦惱的鼓了鼓腮幫子,以為是沒有理解自己的意思,隻好再次提示,三瓣嘴咧開,揪下一口草葉,慢吞吞的嚼了起來,青綠的草汁將他嘴角的絨毛染成翠色,在夜色中閃著碧光。
朝暮此時已是萬念俱灰,當麵吃草,這哪裏是殺雞儆猴,分明是赤/裸/裸的不將她放在眼裏,恐怕在這兔魔心中,她隻是棵大號的儲備糧罷了。
正在這悲壯的生死關頭,院外忽然響起一道熟悉的男聲。
“朝仙友?”雁衡陽站在不遠處,麵如冠玉、身若豎鬆,好一副清清朗朗的君子姿態。
朝暮雙腿雙手都抱在門柱子上,聽到聲音,反射性的轉頭去看,暗綠色的眼瞳濕漉漉的,臉上的悲傷和憂懼還沒來得及收起來。
雁衡陽頭一回見她這般委屈巴巴的小可憐模樣,心下湧起一絲漣漪,很快又被壓製住,他輕咳一聲,道:“朝仙友為何大半夜……如此姿勢?”
朝暮吸了吸鼻子,努力的斂去異樣的神色,悶聲道:“仙友深夜造訪,不知有何要事。”
雁衡陽見她跳過了自己的問題,仍舊緊緊的抱著柱子,且沒有絲毫請自己進屋子的意思,他抽了抽嘴角,道:“朝仙友要這樣同雁某說話?”
朝暮垮著臉,有氣無力的道:“仙友,將就將就得了,我這院子有結界。”
若非如此,我早跑了。
雁衡陽蹙眉,凝神感知了一遍,果然瞧見院落周圍籠罩了一個巨大的半圓形透明結界,不由得詫異:“東源宿舍什麽時候還加裝了結界?”
朝暮:“你到底有什麽事,趕緊說趕緊走。”就算會被兔魔吃掉,她也不要在這人麵前丟人。
麵對朝暮不客氣的話,雁衡陽心下有些不愉,但臉上還是一派溫和如玉:“雁某得知兄長雁峰對朝仙子多有冒犯,刻意前來道歉。”
朝暮斜眼上下打量了一遍雁衡陽:“你替他求情?”
“有何不可嗎?”雁衡陽笑道:“既是兄弟,自當相互擔待幫忙。”
朝暮:“我並未追究他的無禮,不是已經讓他回去了麽?”
雁衡陽:“兄長在三十三天有軍銜任職,私入仙源之事若是傳出去恐怕……”
“我承諾過他隱瞞此事,不會食言,你就為這事大半夜來找我?不對——”朝暮皺眉:“你是如何知道我住在這裏的?”
明明她昨日才搬進來,又未曾帶他來過,他怎會知曉?
雁衡陽神色一滯,不過很快就恢複正常:“東源空置屋舍有備錄,啟用了哪些都要登記。”
那不是老師們才有權限查閱的資料麽?朝暮心中疑惑,麵上倒不再繼續追問,淡淡道:“我說到做到,令兄之事仙友不必擔心。”
雁衡陽:“朝仙友與柳仙子帶走白小蓮,不知她可有說些什麽?”
“沒有。”
“如此……真是遺憾。”雁衡陽蹙眉道:“這樣一來,仙友在銀河遭暗算一事豈不是沒了下文。”
聽到此處,朝暮方才明白雁衡陽的來意,所有線索串聯起來,她心中有了猜測,麵上浮現出幾分笑意,眸子裏撒了碎星子一般亮晶晶的:“仙友對小仙如此關懷,小仙真是感動。”
雁衡陽被這道笑容晃花了眼,表情有片刻的怔愣。
就在這時,朝暮後方忽然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隨即,又有一道響亮的叫聲:
“嘰嗚——”
朝暮身體一僵,臉上的笑容也跟進了冰窟一樣凍的死死的,這樣不自然的動作引起雁衡陽的注意,他側身往她背後看去,好奇道:“什麽東西?”
一隻貓咪大小的垂耳灰兔驟然映入眼簾,紅琉璃似的瞳子緊緊盯著他,目露寒光。
朝暮奮力掩飾住內心的恐懼,扯著嘴角道:“院子裏原本養的一頭靈獸,不值一提,小仙這番樣子絕不是因它而起。”
沒有回應。
朝暮抬頭看他,卻見到一張複雜無比的麵孔,神色中的驚訝、恐懼、憎恨雜糅成一團,目光沉沉,辨不清在想些什麽。
朝暮奇怪的喊了一聲:“雁仙友?”
雁衡陽回神,迅速斂去一應表情,又恢複成往日的平靜溫和,朝暮眨了眨眼睛,還以為自己方才出現了幻覺。
“朝仙友這兔子……”
“我不是,我沒有,你別瞎說,它不是我的。”朝暮連忙撇清關係,正色道:“這是仙源的靈獸,隻是我湊巧分到了這院子。”
“靈獸?”雁衡陽不置可否的哼笑一聲,頓了一會兒,又道:“朝仙友恐怕駕馭不了這樣的靈獸,還是同丸時老師說一聲,還回去為好。”
“我認為你說的非常有道理!”朝暮無比讚同道:“我實在不會養靈寵,明日我就去找老師!”
“嘰嗚——”
灰毛兔子又叫了一聲,幾個躍步跳到門口,那張軟乎乎的兔子腦袋抬起,正對著院子外的雁衡陽,雁衡陽心下一跳,不由自主的往後退了一步。
“朝仙友,在下還有要事在身,改日再來叨擾。”
朝暮聽他如此說道,語氣裏似乎有幾分咬牙切齒的意思,隻是腳下一刻不停,眨眼間就化作流光遁入天際,獨留朝暮一人,與柱子底下的灰兔兩兩相望。
“啊啊啊啊啊!你不要過來啊!!!”
朝暮手腳並用,奮力的往柱子上段爬去,隻可惜門柱子能有多高?至多離地兩三米罷了,以這隻灰兔的跳躍能力,輕鬆就能夠到她的腿腳。
雖然它並沒有跳上來。
朝暮神經緊繃的像是古琴上的弦,眼睛一眨不眨,生怕一閉一睜就在人家肚子裏了。
灰毛兔子也不逼她,乖巧的窩在蒲團上,露出一個毛球一樣的灰色尾巴。
這蒲團是不能要了,朝暮如此想道。
夜色越發濃重,幾點螢火在透明的結界附近打轉,似乎並不明白為什麽飛不過去。
朝暮臉上的疲憊也越來越明顯,整整兩日不眠不休,精神還始終處於這種高壓狀態,這讓她一個懶散慣了的神仙分外不適,頂著一雙烏黑的眼圈,她一邊扁嘴,一邊努力的監視著下方那凶猛的兔魔,絲毫不敢放鬆。
灰兔漂亮的紅瞳裏閃過一絲無奈,腮幫子上的白須子動了動。
一陣難以抵禦的困倦襲來,朝暮隻覺得腦海嗡鳴不止,上眼皮就跟吊了千斤秤砣般一點點往下滑,一個極有誘惑力的聲音不斷道:“眯一會兒吧,眯一會兒沒關係的……”
“啪嗒——”
朝暮箍著柱子的手腳失去力道驟然鬆開,整個人朝背後筆直的墜落下去,預想中“以頭搶地”的慘劇並未出現,隻見一道銀灰色的靈光閃過,男子修長有力的雙手穩穩接住下墜的朝暮,小心翼翼的摟入懷中。
月光下,隋邇臉上浮現出一縷溫柔,抱著朝暮的手臂微微收緊。
……
朝暮醒來時,正躺在床榻上,她愣愣的看了一會兒天花板,腦子裏亂糟糟的一團,可無論如何回憶,都想不起來她為什麽會躺在這裏,明明她跟那兔魔鬥智鬥勇(?),最後無奈潰敗被逼上梁柱,怎麽又回到了屋子裏?
莫非她突然潛力爆發,用強大的法術碾壓兔魔,叫它在角落瑟瑟發抖再不敢越雷池半步?!
唉,躺著真好,還能做夢。
“咚咚咚——”
敲門聲響起,接著,便傳來一陣粗糙卻禮貌的嗓音:“朝暮同學,你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