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變態非要拿我虐菜
寧靜的湖麵宛如一麵純澈透亮的鏡子,漫天星河盡數倒映其中,目力所及的邊界便是水天相接、天地一色。
朝暮呆呆的站在湖麵上,不遠處是一張擺好棋盤的青木方桌,桌邊坐著一個陌生男子,其容色是她平生從未見過、幾乎不能用言語形容的美,漆黑如緞的長發隨意用一根木簪挽起,襯的白玉一般的肌膚越發光潔透明,隻可惜這樣的肌膚並沒有多少露在外頭,除卻掌麵,竟全數被一襲月白長衫籠罩,連束領盤扣也是一絲不苟的扣至最上方,將不可褻瀆的神聖與高貴詮釋的淋漓盡致。
他略低著頭,骨節分明的手指端了一盞清茶,品茗之時,舉手投足間均如同一幅賞心悅目的畫。
朝暮不由自主的往前走了一步,腳下漾開一圈漣漪,連同滿天星光都有了瞬間的破碎,似乎是察覺到她的動作,男子抬頭,古井無波的眼底倒映出她的身影,那荒涼的好似天地間無有一物的眸光第一次出現刹那的波動。
這樣唯美動人的相遇比凡間任何話本的形容都要來的更加驚豔,朝暮頭一回如此深刻的體味到一句詩:
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隻可惜……
棋桌上與男子正對麵的方位空置著一張椅一盞茶,杯中水霧嫋嫋升騰,仿佛在急切的呼喊客人落座,朝暮深吸了一口氣,忽然抬手摸了摸眼角並不存在的淚水:
“茶葉兄,你死的好慘啊!”
男子:……
他靜靜的看著朝暮,從容不迫的抬手撤下茶具,沒有半分尷尬的情緒,仿佛這一切都是天經地義、理所應當。
臉皮真厚。
朝暮嘖嘖道:“閣下擅闖小仙夢境,又幻化出如此天人姿容,不知是何緣故?”
她平生也算遍覽人間美色,雁衡陽、夜一白、她家徒弟……甚至是那個變態蒙獄,哪個不是俊美如鑄,可像這等容貌的,別說從未見過,就是遜色三分者也屈指可數,朝暮堅信世上根本不可能有人能擁有此等奪天地造化之姿,即便是有,恐怕也要惹天妒遭雷劈的,這個不知是仙是妖的家夥,大約也隻能趁著別人入夢時神思恍惚、披皮來騙純情少女了。
男子仍舊不發一言,隻靜靜的注視著朝暮。
被這樣的目光注視久了,朝暮有些撐不住,同時心中警惕更甚,能輕易操控她的夢境,要麽修為遠高於她,要麽是夢魘一類的天賦妖精,不論是哪個,在這兒同他對上都不是明智之舉。
朝暮組織了一下語言,道:“這位仙友……或者妖友,我知道我奈何不了你,隻是小仙孑然一身實在沒有什麽值錢的,不若各退一步,你直接告訴我你想要什麽。”
男子薄淡的唇終於動了,聲音如同沉睡在萬年玄冰之下的冷泉,卻是出人意料的好聽:
“我無惡意。”
朝暮耳朵酥麻了一陣,腦子也亂了亂,但她很快就清醒過來,心下越發謹慎,麵上倒是傻嗬嗬的摸了摸後腦勺:“既然如此,在下先行告辭,此處勝景就留給仙友慢慢觀賞。”
話音未落,朝暮即刻閉上眼睛,心念頻動,想要脫離這夢境,三息之後,她睜開眼睛,麵前卻依舊是那美得驚心動魄的天人,天人極為修長好看的手指正在一枚枚將棋盤上的子收回缽裏,神情怡然。
修為高了不起啊!
朝暮咬了咬牙,強笑道:“仙友可還有事要囑托?”
男子慢悠悠的收完子,光潔如玉的下巴輕抬,示意對麵那張空椅子,道:
“過來,坐下。”
朝暮不情不願的往前挪了兩步、又挪了兩步,最後在男子極為耐心的注視中恨恨的坐到椅子上:“你到底怎樣才肯放我走?”
“黑子還是白子?”
朝暮:“我不會下棋。”
“你使白子,先行。”
朝暮:……
這哪來的妖魔鬼怪一定要揪著她下棋?
朝暮心中鬱悶,卻也不敢真的惹怒對方,隻得隨手拿起一枚白子丟在棋盤的最中央。
男子神情不變,執一黑子置入盤中。麵對完全不通棋道,這輩子隻在國子監那裏見過幾回完整對弈的朝暮,很快就將她逼入角落,退無可退。
“你輸了。”男子淡淡道。
朝暮支著腦袋不答,等待他接下來的行動,總不至於有人無聊到專程跑人夢裏下棋虐菜吧。
她靜靜的看著男子將棋缽收走,隨後站起身,頎長宛如玉山傾倒的身姿即便隻瞧見背影也能讓人心生旖旎,那背影逐漸遠去,直到消失在水天相接處……
走了?
朝暮猛然反應過來,一睜眼睛,就被刺目的日光照了個頭暈目眩,待到回神,才發現自己已經回到了現實,這麽說夢裏那人竟真是專程來虐菜的?
朝暮有些恍惚,又微妙的覺得自己被鄙視了,若是她會那麽兩招棋,一定要將那無聊鬼殺的片甲不留。正如此想著,門外忽然傳來一陣爭吵聲,聲音刻意壓低,但終究不會逃過一個神仙的耳朵。
朝暮循聲走去,還未推門,便聽的一道冷厲的男聲:
“你想獨占她?”
青青笑的核善:“夜仙友何出此言,這裏是我和小暮的住所,本就無需接待一些不速之客,況且……我分明記得夜仙友同小暮關係並不融洽,又怎會有什麽要緊事,以至於一大早就來擾人清夢。”
夜一白冷哼:“什麽擾人清夢,不過是你的托辭罷了,仙家福地,就是頭豬,也不可能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那可真是讓仙友失望了。”朝暮黑著臉走出門,周圍裏的溫度也因為她身上的冷氣嗖嗖直降。
夜一白見她出來,整個人都陷入了片刻的呆滯,青青見狀,笑容越發明媚,隻是轉頭麵向朝暮的時候,神色瞬間變成平日的溫柔:“小暮,你怎麽醒的這麽早,今日是自修日,多睡一會兒也沒關係。”
與他的形容相比,青青的話簡直令人如沐春風,夜一白看向青青的目光變了變,頭一次如此清晰的認識到對方的陰險,果然世家出身的,不論男女都不可小覷。
朝暮冷淡道:“仙友來找我何事?”
夜一白正欲回答,便聽朝暮笑了起來:“哦,我說錯了,夜仙友怎會找一頭豬說事?”
夜一白的話堵在嗓子眼,不上不下嗆得人心肝肺都梗住了,半晌,他才幹巴巴的道:“抱歉。”
朝暮臉色緩和了一些,夜一白不是頭一次這麽損她,她原也不至於為這點小事生氣,多半是今早被困在夢中,現下脾氣暴躁遷怒他人。
思及此,朝暮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她看向夜一白,再次問道:“究竟是什麽事?”
“離魂丹有了眉目,不多久就能研製出來。”
“果真?”朝暮眼睛亮了:“你真把離魂解藥做出來了?快、快帶我去看看。”
這是她近來聽到最好的消息,身上帶著離魂,每天都會為即將到來的月圓日心驚膽戰。
她心中激動,興衝衝的正要拉著夜一白往外走,卻被青青攔住:“小暮,離魂是何物,你為何如此感興趣?”
朝暮臉色一僵,卻不知該如何解釋,正在這時,夜一白淡笑道:“早已絕跡的藥毒病症,恐怕柳仙子再怎麽神通廣大,也不如我子夜一族了解,怎麽,柳仙子也想見識見識麽?唉,真可惜,鄙舍丹房狹窄,實在容不下更多人了。”
這話分明是在胡扯,隻是夜一白重在嘲諷青青,也不講究什麽邏輯,但凡能壓過這惡心的女人一頭,他都覺得身心暢快。
青青神情難看,但很快就調整過來,溫聲對朝暮道:“既然想去就去吧,我一個人也習慣了,在家等你便是。”
她的目光溫柔中夾雜著一抹無法掩飾的落寞,將這樣一個失落美人丟在一邊該是一件多麽渣和殘忍的行為,況且她還用了“家”這樣親近的字眼,更加凸顯出一種被拋棄的孤獨感。
果然朝暮肉眼可見的糾結起來,夜一白額頭青筋直跳,立時反擊道:“一個大活人不會憑空消失,可我今早出門急,現下丹爐的火都還在那燒著,若是炸爐了……”
話沒說完,眾人都能猜到那未盡之言的意思,朝暮臉色“唰”的一下變了,氣憤道:“你以前不是很細致的嘛!現在怎麽這麽粗心!”
夜一白臉色悠然,心中卻生起一團疑惑,朝暮與他來往頻繁程度似乎還不足以讓她對自己有“細致”這樣字眼的評價。
朝暮此刻倒是急得不行,忙對青青道:“情況緊急,我早去早回,不必擔心。”說罷,就拉著夜一白的胳膊三步並兩步半拖半拽的跑下樓,隨即化作兩團流光疾馳而去,一眨眼就不見了蹤影。
青青跟著跑到院子口,正想追上去,又想起她方才說的,什麽“在家等你”這種蠢話,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她眸色深沉,日光映照著半邊臉,另一半卻是浸沒在陰影中,不辨喜怒。
……
朝暮一踏進煉丹房,就急忙往丹爐尋去,然而,料想中熊熊燃燒的火焰並未出現,甚至她探手在爐壁上摸了摸——
涼的。
與此同時,身後突兀的響起一道落鎖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