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尤晏吹幹頭發,馮師延將頭發編成一道短短的辮子。


  兩人躺上床,像剛上鍋的長條饅頭,誰也沒挨著誰。


  馮師延玩一會手機便放下,欠身關掉床頭燈。尤晏眼角餘光瞥一眼,要跟她博弈一般,心不在焉對著手機屏幕。


  好一陣後,他才把擱回邊桌上,問:“要關燈嗎?”


  馮師延說:“看你。”


  臥室沉入一片漆黑。


  屋外滾起悶雷,窗簾邊緣亮光閃動,大概是閃電。


  “要下雨了。”馮師延起頭說了一句,平白無故躺到一起的兩個陌生人忽然有了奔頭,剛才那點亂糟糟的旖旎心思一掃而空,竟然繼續默默地等待雨聲。


  夏雨來得驟然,沙沙聲充滿天地。


  尤晏說:“下雨了。”


  雨聲越來越大,打得停戶外的汽車警報器淩亂鳴響。


  馮師延蓋住他擱在身旁的手,五指楔進他的指縫,輕柔滑動。尤晏沒有抗拒。


  她用雙唇代替雙手,一點一點,仿佛印上一張很薄很透的麵膜。猶豫地錯過他的唇,落到下巴上。


  尤晏咽了咽,那顆山楂果滾動,給她回應與鼓舞,馮師延往下將兩顆紅豆一並攬收。


  明明少年氣未褪的一個人,衣料之下成熟而堅實,帶著富有活力的彈性。她像貼地聽音,感受音律錯雜暗示的生命力與激動。


  尤晏不甘為魚肉,奮起取而代之當刀俎。


  馮師延本來沒穿bra,現在好像穿上一件,保溫性好,自帶塑形效果。她以前從沒試過這種款型的親膚“衣物”,感覺新奇還有些歡欣,心跳開始告警。


  尤晏終於奪回主動權,揶揄她:“你、不應該慌啊。”


  畢竟主動提議的人是她。


  馮師延沉默不語,在黑暗中盯著他。猜測裏麵應該是三角的,可能不會純色,花紋或字母比較符合他的不羈。


  他仿佛一棒玉米,玉米衣除掉,殘留下雜須的觸感——


  她沒找到答案,那邊交白卷,什麽也沒有。


  這下,尤晏變成了那個“不應該”。


  他的心跳聲像她手執鼓槌敲出來的。


  他以牙還牙,趁黑襲營。沒著急往裏,他點動鎖眼最靠外那顆小門牙——但定位不太精準,馮師延意外他能照顧到這裏,輕扣他手腕,稍稍矯正。


  “這裏……”


  “……”


  “你以前有過經驗嗎?”


  “多得很。”


  偽裝敗露,他下意識堵住那張有點“惱人”的嘴。


  這一下,上下開關都搭上,電路連通,他們過電般不由自主戰栗。心跳對擂,雙手互相取暖。


  兩根長條饅頭雪白細膩,發酵後粘連一起,彼此不分,縫隙間糊著一股水汽。


  尤晏半途去夠東西,坐到床邊,台燈亮度調暗。


  馮師延第一次瞧見不加掩飾的輪廓,尤晏脊背微弓,渾身有種雕塑般的冷感美。她忍不住從背後摟住他,臉頰墊肩頭。


  溫柔的擁抱叫尤晏一怔,稍側頭望她一眼,心想,這倒是個對自己Yu望坦坦蕩蕩的人。


  台燈重新熄滅,兩團黑影疊到一起。


  尤晏舉著鑰匙摸黑找鎖眼,但從前沒開過這扇門,定位再次漂移。


  馮師延再幫一次,兩隻手在狹窄的空間裏打架似的。


  可能鎖眼有點鏽澀,也可能鑰匙型號過大,一時無法契合。


  鑰匙一開到底,擰動好幾下,短暫的一刻,然後便沒有然後了。


  鑰匙像蠟做的,遇熱受壓融化成一灘蠟油。


  雨夜霧氣蔓延進屋裏。


  馮師延有些悵惘,抱他更緊。尤晏栽倒在她臂彎,熱氣縈繞她肩窩久久不離開。


  這個雨夜,兩人像小朋友第一次看見搖搖車,起先爭要坐,後麵漸漸達成默契,輪流而上。


  盒子裏的東西用完,馮師延開始隻當做一件溫暖的工具,第一次使用功能還未完全開發,運作起來有些遲滯。後來互相適應,潛能被激發,半夜不休不止。她不再提回客臥的事,“友”關係開始顯露不祥端倪。


  哪怕喜歡隻有一點點,情@i都能將之催化成巨大的幻覺災難,在分享體溫的盛宴裏,幻想與對方陷入愛情。


  次日早晨和家人約好早茶,馮家那邊也有人來,馮師延和尤晏早早起床,打著哈欠趕場。


  巧奶奶問尤晏,昨晚是不是沒睡好,精神不濟的樣子,黑眼圈也跑出來。


  尤晏揉揉眼睛說是,下雨太吵。


  巧奶奶嘀咕,“可是我覺得下雨最適合睡覺,尤其夏天。”


  席間尤瓊瑛問起江笑雯和尤晏暑假計劃,江笑雯說要去美國玩,轉頭問舒靜楓近期回不回美國,想參觀她的工作室一直沒機會。


  舒靜楓說:“隨時,隻要你有時間。”


  江笑雯說:“真的?!那姐姐什麽時候回去,我們可以飛同一班呢。”


  舒靜楓說:“美國工作室關了,主要業務已經遷移到國內,以後,我就是G市光榮的納稅人。”


  “……”江笑雯好一陣懊惱,澀澀感歎生不逢時,然後把問題拋給尤晏。


  尤晏說:“去我媽媽那。”


  那個生母的身份好似一個炸彈,丟出來全場噤若寒蟬。


  馮師延隻知道尤晏父母早年離婚,尤立人一直未娶,更不清楚他媽媽現居何處。


  江笑雯搶得先機打破僵局,表情甚是自得,“我也有申根簽證,到時順便去找你玩。”


  尤晏不鹹不淡,“隨便。”


  江笑雯本來習慣他的冷漠,如今當著情敵的麵多少有點丟臉,不過在她眼中,倒貼男人的女人更沒皮沒臉,她很快放過自己。


  尤瓊瑛已經起另一個話題,像忘了還有一個小輩。


  巧奶奶這邊問馮師延暑假計劃,馮師延湊她耳邊說幾句,巧奶奶最後恍然大悟頷首。


  尤晏全程不知道一老一少吹什麽耳邊風。


  早茶一直持續到將近下午兩點,尤晏去取車,馮師延上洗手間落在後頭,正巧和江笑雯碰到一起。


  江笑雯拉開一人距離,“您別離我那麽近,我鼻子過敏,聞不得地攤的廉價香水味。”


  馮師延腳步一頓,“你說誰廉價?”


  江笑雯冷笑,“誰上趕著給男人占便宜,誰廉價。”


  馮師延不緊不慢,“我是強他了嗎?”


  這詞匯對女性攻擊性太強,江笑雯深受刺激,訝然又厭嫌。


  馮師延說:“既然不是,兩個成年人你情我願,有什麽誰占誰便宜的說法。”


  江笑雯眼熱,“你不要臉,搶了本來屬於我的東西,還在這耀武揚威。”


  馮師延說:“尤晏屬於你的財產嗎?恐怕他不會同意,他是獨立的一個人,不是東西,從來不屬於誰。這段關係是我自己爭取來的結果,別用‘搶’字玷汙我的努力和運氣。”


  她全程沒什麽表情,導致看起來像一板一眼宣讀論文數據,也像毫不在意這個所謂敵手。


  舒靜楓回頭,說尤晏的車停酒店門外,讓她快一步。


  馮師延不再理會江笑雯,坐上尤晏的副駕座。


  江笑雯又氣又羞,眼眶發紅。


  舒靜楓過來拍拍她後背,笑著說:“我回工作室,要不要去我那喝杯茶?”


  剛才誇下的海口成為現實,江笑雯不得不為自己善後,點頭同意。


  昨晚沒休息好,馮師延上車已有些困頓,解安全帶下車時,她隨口問尤晏,“你一會睡午覺嗎?”


  修長的手指輕敲方向盤,尤晏輕佻反問:“你想我睡嗎?”


  “困的又不是我。”馮師延下地才反芻過來他的深意,回頭強調,“我是單純問你睡午覺。”


  尤晏恰好走到她身後,馮師延幾乎撞進他懷中。車庫悶熱,兩人一靠近,成年人的體熱燒得更厲害。


  尤晏學她的正經腔調,“我也單純說睡覺。”


  馮師延不再理他,上樓進客臥。門沒關,不一會尤晏洗漱好也過來。


  馮師延翻身碰到人,笑了下,“你來我房間做什麽,也不嫌熱。”


  尤晏果然不嫌熱地湊近,在她肩窩亂拱,“也是我的房間……”


  兩人像竹筍剝殼,筍衣落一地,給彼此呈現最清嫩的芯子。


  馮師延偷偷瞥一眼,昨晚猜測得到肯定答案:果然是三角帶字母的。


  經曆過昨晚的交鋒,馮師延和尤晏都摸索到一點門道,漸漸接納和適應對方。


  初次的不適感也略微鈍化,其他感觸占上風,馮師延終於嚐到甜頭。


  尤晏食髓知味,這種時候會表現出一些異乎尋常的親昵,呼吸與心跳遍是他沉醉其中的蛛絲馬跡,她很受用,起頭的孤注一擲有了回應。


  完事後,馮師延坐床邊背對著他反手扣扣子。


  尤晏側躺支頤,隻蓋著一角空調被。


  他閑閑地問:“如何?”


  “自由”協議中,馮師延補充說“自由”需建立在未婚夫的能力之上,不然她也有權尋找額外的自由。


  “合格。”她的聲音如裁判的公平公正毫無私人感情。


  尤晏注意到那雙泛紅的耳廓,挑眉而笑,“僅僅合格?”


  馮師延穿好第一件衣服,回頭看見尤晏美人側臥的姿勢,不禁莞爾。


  “都是新手,合格已經很不錯。”


  “……”


  那道笑容落進尤晏眼中,便成了戲謔,他恨得牙癢癢,輕輕咂舌。


  清理過後,不打算續杯,馮師延和尤晏各自回房。尤晏這個午覺睡到天黑,醒後也不想立刻起床,他發微信給馮師延,問她要吃什麽,一起點外賣。


  馮師延許久沒回複。


  尤晏不得不起床,去馮師延房間,幾個小時前弄皺的空調被疊得整整齊齊,人不知所蹤。


  尤晏疑惑要離開,邊桌上鮮豔的便箋紙闖入視野。


  上麵寫著四個板正而熟悉的字——


  “三年後見。”


  尤晏愣怔片刻,打馮師延手機。


  那邊接通很快,坦白也很快,“我現在在機場,準備飛L市。”


  又他媽是省錢的夜航。


  尤晏捏著便箋問:“你什麽意思?”


  馮師延說:“暑假計劃。”


  “……”


  尤晏想起,今天他像姑姑尤瓊瑛一樣忽略了她。他不禁有些罪惡感,但另一種情緒風頭更盛——


  媽的老子這是當了一天免費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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