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三隻崽
幼兒園裏竟然發生了這種事, 青徽滿頭惱火。
畢竟這並不是普通的事情, 要是來者不懷好意, 可能就直接會給兩隻小崽崽帶來傷害。
她皺著眉頭,讓芝蘭帶著二人先是回了後麵的宿舍等一會兒,防止真的是什麽不懷好意的人偷溜過來, 自己一個戰五渣誰都保護不了還會拖後腿。
卻沒想到, 沒過一會兒,絹翕竟然過來了。
她笑得溫和沉靜:“我聽到長安說這裏發生了什麽,我幫你一起找一找吧。”
青徽有些感激道:“多謝。”
她隻是個半吊子水平, 萬一來者法力高深,她可能是真的沒轍,因此見到絹翕來了, 心裏的那塊大石頭,就輕了不少。
二人沿著屋子邊緣轉了一圈, 尤其是窗戶下的那塊, 有明顯的腳印。
是鳥族的, 爪子就像雞爪一樣。
“這是個孩子嗎?”青徽蹲下身, 看著那點點大的印跡,忍不住問道。
絹翕搖頭回答道:“和長安的差不多大,應該隻是隻幼崽, 隻不過具體哪一族的,這太模糊了, 我分辨不清。”
好在知道了這是幼崽的小爪爪, 二人都忍不住鬆了一口氣。
“這隻小家夥大概是從花園那邊溜進來的, 我們去看看吧。”青徽指著泥土道。
二人又順著足跡走到了後麵的小花園裏。
小花園裏的景致和日日所見並無不同,就連剛剛清晰可見的腳印,在這裏也突然消失不見了。
青徽眉頭蹙起眼神疑惑,漸漸地又凝聚起來,俯下身一點點細看,生怕少發現了一點點線索。
絹翕也是如此。
隻是這花園裏草木頗為豐茂,一時半會真的是一點點線索都尋不到,就好像,在這裏從來沒有人造訪過一樣。
“真是難搞。”青徽忍不住罵了句,心裏又有些惴惴不安來,生怕自己剛剛落了什麽沒有看到,回過頭又把那片地方搜尋了一遍。
草地平整,隻大拇指的高度,一眼看過去都是綠油油的,平整幹淨,除此之外什麽蹤跡都發現不出來。
青徽搜尋的同時,絹翕卻突然站直了身體,她身材纖細高挑,此時站起來比青徽還要略高一個頭。
“唉,你去哪裏?”
絹翕腳步不停,嘴回道:“我去竹林裏麵看看。”
竹林很深,一般孩子們的活動都隻在最外麵,裏麵沒有人踏足,絹翕撥開兩邊鬱鬱蔥蔥的翠竹往裏走,隻覺得一片黑暗,夾雜著潮濕的水汽,撲麵而來。
寂靜極了,連她腳底的鞋走過鬆軟土地的沙沙聲,都清晰可聞。
絹翕也是朱雀神獸,在此處走路也能見物,腳步不急不慢,像是閑庭信步一般,拂開兩邊擋路的竹子,走起來頗為輕鬆。
隻是走到不能再踏足、已經被竹鞭盤根錯節圍起來的最深處,她還是毫無發現。
她又換了一個方向,腳步絲毫不停。
“沙沙沙——”
“嗦嗦——”
在極致的安靜裏,這些平時聽起來尋常無比的聲音,就顯得好像是在耳邊打著鼓一般。
淵止努力屏住呼吸,盡可能縮小著自己孱弱的身軀,努力偽裝自己並不存在。
他有些懊惱,自己昨天就不應該去偷東西,今天竟然惹來了這些人。
要是自己被找到了,就連最後一片能夠躲著的地方都沒有了。
他以後還能去哪裏呢?
越是這麽想,他就越覺得渾身發抖前途慘淡,又想到自己可能被抓出去後被串在鐵簽子上烤熟的悲劇結局,抖動越發厲害了。
他後悔死了,就不應該好奇地跑出去。
就在他瑟瑟發抖心懊悔的時候,隻覺得天旋地轉,眼前的景色好像掉了一個頭,竹子的根在天上,葉片在地上一樣。
絹翕手腳利落地拎著他的爪子,和殺雞時的手法毫無二致。
淵止使勁抬頭看她,綠豆般的鬥雞眼裏閃過一絲懼怕。
絹翕卻是渾然不覺,手指卡住他的溫軟腹部羽毛,又順著原路返回。
站在竹林外等著她的青徽看到她出來,眼前一亮:“哇,絹翕姐你好厲害。”
絹翕示意她看手裏的小“雞崽”,有一種終於讓我抓到你的興奮雀躍:“就是這家夥。”
“這是什麽啊?”青徽看那家夥瑟瑟發抖的樣子,忍不住問。
“不知道,”絹翕回答,“看起來反正不是朱雀。”
她手裏的小家夥聽到這話突然掙紮起來,絹翕一時不察,竟然被他掙脫了,他落到地上,一陣白光閃過,竟然變成了清俊,也不能這麽說,他的樣貌更像是雌雄莫辨的那種精致,卻絲毫不顯得陰柔,反而讓人心生憐惜。
尤其是他這個時候,臉上掛著淚水,眼睛本就像是黑曜石,此時被衝刷得更為瑩潤來。
他一臉委屈地控訴:“我是孔雀!”
孔雀?
孔……雀!
青徽可真沒見過長得這般紅豔豔的孔雀。
現代的分類學把孔雀分成藍孔雀、綠孔雀和剛果孔雀三種,白孔雀是藍孔雀的變異種,黑孔雀是野生孔雀變異種。在現代的動物園裏,人們日常可見的是藍孔雀,至於其他兩類,都因為各種原因處於瀕危狀態,像她這樣的人,也隻能在百度上搜一搜看,實物是見不到的。
隻不過,紅孔雀?
真確定不是在她們玩嗎?
別說青徽了,就連絹翕也忍不住沉下臉。
“你偷東西就已經是不可饒恕了,竟然還撒謊?你父母呢?”
淵止低下頭,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
他就知道,這世上沒有人相信自己是隻孔雀。
隻不過這種難過,聽到絹翕問他父母在哪裏的時候,就徹底變成了憤怒,像是一團紅色小炮彈一樣衝撞進絹翕懷裏。
絹翕被撞得一踉蹌。
青徽在她後麵伸手扶了她一把,又手疾眼快把這團“火焰”一般氣炸了的孩子給抓住了,手指緊緊扣著他的纖細手腕。
剛剛還沒發現這孩子這麽瘦,此時她的手指環上去,才發現他的腕骨真的隻是皮包肉,比白遂還要細上不少。
弄得她心有憐憫,覺得他實在不懂事的火氣又散了點。
淵止卻在青徽的手觸碰到他手腕的一瞬間,眼睛紅了——這種溫度,和母親的感覺一模一樣。
可是,他已經沒有娘了。
“你、你怎麽哭了?”絹翕一回頭就是淵止臉上的淚水止不住往下流的樣子,順著鼻翼流到下巴,又一滴滴掉下去。
孩子的眼睛紅通通的,鼻子尖也發紅,牙齒緊緊咬著嘴唇,像是要把嘴唇咬破一樣的氣勢。
做母親的人,最見不得孩子哭,就連覺得自己冷心冷情的絹翕也不外乎如此,她手足無措地看著青徽,一副求助模樣。
“我們先去外麵吧。”青徽扶著孩子的肩膀,輕聲道。
淵止不知道為什麽,眼淚一時也停不下來,他等那陣突如其來的悲傷散去之後,還是忍不住想哭,隻好一邊覺得丟人,一邊又忍不住用衣袖擦著臉上洶湧不斷的淚水。
青徽和絹翕就坐在他對麵,頗為無奈地等他結束。
二人對視一眼,都不約而同搖了搖頭。
等淵止終於哭完了,已經過去了不止一個時辰了。
孩子手邊擦眼淚的手絹,放在旁邊都有兩三塊了。
“對不起,”淵止的聲音帶著還未停歇的哽咽,“我不應該來偷東西。”
***
這是一件很嚴肅的事情,可能自己說的凶了就讓他又哭起來,因此青徽並未隨便開口,而是換了一個話題。
她聲音一向溫柔:“你叫什麽名字,為什麽會在竹林裏麵待著?”
淵止兩隻手放在身體前方,有些扭捏地交叉揉捏手指,頭低著,隻給青徽看他後腦勺:“我叫淵止,我沒地方去了,隻好住在竹林裏。”
“而且,是我先來了,你們後來才過來的。”
感情這孩子是在控訴自己搶了他的地盤?
青徽有些忍俊不禁,又覺得莫名有些心虛,咳了幾聲,手指握拳抵在嘴畔。
“還有,我沒有父親,母親已經去世了,你們也不要問我他們在哪裏。”
淵止繼續說,聲音有些咬牙切齒的意味,特別是說到“父親”二字的時候。
隻是後麵說到“母親”時,又滿是思念。
有一點點故事啊。
青徽心裏第一個跳出來的想法就是這個,隻不過她沒有揪著孩子的禁忌去提問,畢竟她又沒有去戳他傷疤的意思。
空氣一時間安靜下來。
絹翕卻突然開口問道:“那你為什麽不住在族裏?”
傳說,鳳凰降生五胎,分別是青鸞、朱雀、鵷雛、鴻鵠、鸑鷟,位居正央的鵷雛又育下雛,分別是孔雀、彤鶴、藍鳧、雪鴞、紫燕、大鵬、招風、奔雉、百鳴。[1]
說起來,朱雀和孔雀一族七彎八繞還算有些親緣關係。
而且同為鳥族,絹翕知道他們大多對孩子看得很重,有父母的孩子從蛋殼裏孵化出來自然被父母精心撫育,就來拿無父無母的等閑都不會扔棄,而且從古至今都會由各族族長出麵設置一個機構,讓這些幼崽可以安置下來,不必為生活而擔憂,更被提會有無地可住最後隻能蜷縮在竹林裏這種事情發生。
比如朱雀一族就有這麽一個機構,說起來她作為朱雀族長夫人也是打理過幾年的,隻是後來蘇氏做法越發狂狷,她索性避世不理自得清閑。
又想起這些有的沒的了,她忍不住暗暗唾棄自己。
***
“我被趕了出來,他們不讓我進去。”
淵止的聲音悶悶地,捂在衣服裏傳出來,要不是二人都是凝神在聽,隻怕這聲音比泡沫還脆弱,一下子就被風吹散了。
趕了出來?
絹翕先是驚詫,然後突然覺得這是他們能做出來的事情,就憑淵止身上迥異於這一族的耀紅色羽毛,就不可能被這些族裏不知道活了多少萬年的老古板接受。
緊跟著,淵止的下一句印證了她的猜測。
“他們都說我是怪物,血脈不純淨,不配在孔雀族裏待著,我就隻能自己找地方住,我找了好久好久,才發現這裏沒有人過來,可是為什麽你們會來?”
“我本來能住在屋子裏,可是後來隻能躲到竹林裏去。”
“我都努力不出現了,為什麽你們一定要找到我?”
孩子的聲音淡淡的,像是下一秒就要被刮走一樣。
“可是是你先偷東西的。”不知道什麽時候,白遂和葉長安突然走了進來,正好聽到淵止話語的尾聲,小暴脾氣的葉長安瞬間就忍不了了,直接懟了過去。
他的聲音很大,嗓音清亮,滿是無畏無懼,淵止抬頭一看,就好像是全天下的陽光都照在他身上一樣。
而自己隻能躲在陰暗裏生活,才能勉強活下去。
而且,他總是能讓自己想起那群用彈弓砸石頭到自己身上的人,他隻覺得翅膀都要被砸穿了,而那群人笑得一個比一個燦爛肆意,指指點點,口型無一不是“你這個雜種”、“你這個廢物”、“你就是血脈不純”。
這些話,像極了刀子,一下一下往他身上戳,每一下都是在提醒著自己,他隻不過是個為父不詳、生母早逝的討命鬼。
“你走。”他突然抬起頭,露出那張精致好看但是瘦得嶙峋的臉,看著葉長安的眼神裏是不加掩飾的恨意。
葉長安:?
發生了什麽?為什麽要這麽看我?
他還沒反應過來,也不止他,就連青徽和絹翕也都沒意識到的時候,淵止一下子撲了過去,雖然身體瘦弱,但是像孤狼一樣的狠勁直接把毫無防備的葉長安摜倒在了地上。
白遂站在葉長安身邊像是在看一場夢一樣看著剛剛的一幕,第一次覺得自己的眼睛怕是不太行。
他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又把葉長安扶了起來,有些生氣地瞪著淵止道:“你怎麽這麽壞?還隨便打人!”
“那又怎麽樣?”淵止下巴抬起,一副傲慢樣子。
裝得倒是心裏毫不心虛的樣子,隻不過還是太小,見識少,連虛張聲勢都學不會,整個人就像是放在田野裏驅走鳥雀的稻草人一樣。
其實就是個稻草做的,第一次第二次鳥雀見到就被嚇跑,第三第四次就開始肆無忌憚了。
“我沒事。”葉長安搖搖頭,向眼神關切的母親示意,又微微抬起下巴看著淵止,聲音竟然有些讚賞,“你的力度不錯,手法也很穩,想不想以後跟我混?”
淵止不可置信地看過去,難道不應該是辱罵,再加上一拳打過來嗎?
這又是什麽走向?
不止淵止,就連其他三人都覺得眼神呆滯了。
葉長安倒是振振有詞:“我看你剛剛撲過來撂倒我時真的很幹脆利落,不拖泥帶水,可見是個習武的料啊。”
“而且我以後是要當將軍的,收心腹就要從現在開始。怎麽樣?要跟著大哥我混嗎?”
青徽愕然地僵硬地轉頭看絹翕,眼底的愧疚簡直就要噴出來給她看了。
可是自己是真的沒有想把這鬼靈機怪的小家夥教育成這樣啊!
才多大就已經想著收小弟了。
她要怎麽讓絹翕姐相信,她真的沒這麽教過葉長安!
絹翕小聲湊過來說:“不怪你,我家兒子從小就是這樣。”又拍了拍青徽的手以示安慰。
她自己說實話也有些忍俊不禁。
這小兔崽子。
白遂卻是另外一副樣子。
他控訴埋怨地瞪著葉長安看,就是不說話。
等葉長安意識到自己被灼灼盯住很久,就像是獵人看著自己的獵物一樣的眼神嚇得他渾身一縱,他不禁打了個寒顫。
“長安哥,那我呢!”
團子圓鼓鼓的臉上滿室控訴,水靈靈的大眼睛看過來就讓人心生憐愛,接著不禁反思起自己是不是委屈了他。
隻是現在這現場頗為尷尬。
三人成銳角等腰三角形站著,淵止站在頂點處,葉長安和白遂站在另外兩腰處,活脫脫一個渣男出軌大型處刑現場。
葉長安就是那個負心的渣男。
白遂眼神可憐,一副“哥哥你不喜歡團子了嗎?”的可憐巴巴樣子。
淵止頭微微低下看著地麵,渾身都像是長滿刺一樣,本能地保持著戒備。
而葉長安一臉茫然,不知道下一句要說些什麽。
他隻好把求救的目光投向坐在一邊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兩個大人,眼神裏寫滿了“快來救救我”的渴望。
絹翕忍笑偏過頭。
青徽有樣學樣。
葉長安苦巴著一張臉:“團子,我也沒說不喜歡你啊,你是我的第一個朋友,隻不過你不是不喜歡打打殺殺嗎?”
“也是哦。”白遂被他兩句話一忽悠,便果斷轉變了風向,簡直活脫脫一個小傻白甜。
青徽簡直有些不忍直視。
葉長安解決了一隻,又轉頭看淵止,頗為懇切地詢問道:“你想的怎麽樣了?”
淵止,他有些茫然無措。
從來沒有人和他這麽隨便但是友善地說話,也不會有人用這種盼望的眼神看他。
他們仿佛看到自己,就像是看到什麽汙物一樣。
他最終低下了頭,聲音呐呐:“對不起,我不應該偷東西,也不應該打你。”
“害,沒事,知錯能改善莫大焉。”葉長安隨意地一揮手,就這麽準備把這件事揭過去。
白遂倒是有些不爽:“你為什麽要偷我們的書?那你把我們的書放哪裏去了?”說完抱著臂,因為沒有淵止高,隻能使勁抬著下巴,下巴下跟脖頸連在一起的地方被拉得生疼。
他忍不住“嘶”了一聲,手指悄悄揉了揉,又固定出剛剛的那個姿勢。
淵止呐呐解釋道:“我有好幾天沒吃到飯了,聞到味道就溜了過來。”
“昨天你們的門沒有關,我就偷偷地、偷偷地進了屋子裏,然後隨便翻了翻你們放在這裏的書。”
“然後,我就忍不住偷偷拿了兩本。”
他的聲音越說越小,到最後幾乎聽不到了,聲音破碎在空氣裏。
他不是不識字,娘還在世的時候就握著他的手教他認字寫字,他很小的時候就能看族裏繁複的書冊。
隻是自從娘親去世,他被外公外婆舅父舅母趕了出去,別說看書了,就連一個棲身之所都找不到。
“隻不過、隻不過,你們的書我放在我的儲物空間裏了,我現在就拿出來給你們。“
說完,他就急匆匆拿出自己脖子上掛著的項鏈——這也是儲物空間的一種,天界多有儲物空間,儲物空間也是大小形狀各有不同,說起來還能從儲物空間的區別上看出主人的身世家世來。
就比如淵止脖子上的那個空間法器,是澄澈的青色,看起來水汪汪的,上麵隱隱約約刻著字,光線流轉間閃爍著流水一般溫潤的光澤。
青徽還沒學到這天界默認的潛規則,但是絹翕明白。
她小時候接受的就是傳統的朱雀一族貴族教育,記住一些家族的族徽也是必考之項。
她在看到那儲物空間時,瞳孔緊縮。
——那是孔雀一族唯一的世家孔氏的族徽。
那這孩子?
是孔家那個唯一的小姐的私生子?
畢竟自己從來沒聽過她嫁了人,之後進了朱雀族長府裏也從來沒有聽到關於他家的任何音訊來。
絹翕覺得自己好像發現了什麽。
“給。”青色的流水光芒一閃而過,書落到淵止手裏,他把兩本包裹得嚴嚴實實的書舉到葉長安麵前。
團子衝過去,把書一把搶到懷裏,翻了一下書頁上的名字,又把葉長安的書給了他。
淵止低下頭,有些難堪。
果然自己真的不是一個好孩子,
這時,一本包著書皮的書,偷偷地、偷偷地移到了他的眼前。
他盯著那書皮上的白虎很久,然後順著遞書過來的手,看到了手臂,還有那張頗為喜慶的笑臉。
白遂有些別扭,但還是很努力地笑著:“給你看,這本我還沒看過呢,剛剛那本我的字寫得太醜了,你不要看。”
說完,他像是突然完成了什麽任務一樣,瞬間鬆弛了下來,眼神還是帶著期待地看著淵止。
又忍不住跟在後麵自黑了一波:“我和你說,我的字是真的很醜的,比長安哥哥的字還難看的,不騙你啊。”
無辜被吐槽的葉長安:歪?這還是人嗎?
淵止卻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謝謝。”
他長得好看,笑起來像是春日裏桃花成片成片盛開,嫣紅一片模糊了天際一樣。
這個笑容,也驅散了他臉上盤踞了很長很長一段時間了的陰霾。
頗有些見色忘義的白遂走過來牽住了淵止的手。
淵止一下子僵了起來。
白遂渾然不覺,開口問他:“淵止哥哥,你願不願意留下來一起上學?和我們一起的那種。”
“這樣你就會有好多好多書看了,我和你說,後麵還有個樓,上麵一層都是書呢。”
“青徽姐姐跟前好多好多書的。”
這孩子,是在玩推銷吧?
青徽頗為無語,甚至還想搖一搖這家夥,讓他把之前那個靦腆又可愛還特別黏她不坑她的白遂還回來。
絹翕忍不住戳了戳青徽,示意她一起出去。
青徽不明所以,摸摸鼻子跟在後麵走了,躡手躡腳,沒有打斷他們幾個的話。
絹翕別的並沒有多說,就是把自己剛剛關於他的儲物空間的發現和青徽提了幾嘴,又忍不住心軟道:“其實說起來這孩子也挺可憐的。”
她不說青徽也明白。
“我知道他挺可憐的,但是也不能因為他太過可憐就隨便把他收下來吧?而且除此之外,他的吃穿住行又要怎麽辦呢?”
“我來。”
絹翕眼神一凜,有些嚴肅地承諾道,隻不過迎著青徽的目光,她突然又有些不好意思,摸摸鼻子聲音軟了點,像是在懇請青徽同意一樣,“我正好也閑著沒事幹,而且你讓我們娘倆有屋子住,這已經很勞煩你了。”
“我總要幹些事情的。”
青徽撲哧一笑,剛剛有些嚴肅唬人的表情瞬間換成了滿臉的笑容:“姐,叫你出山真的很不容易啊。”
絹翕納悶疑惑震驚各種情緒混雜在一起,看著青徽,一向淡然沉靜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不理智的表情。
“你剛剛,是在逗我嗎?”
“也不是吧,”青徽笑著解釋,“你也不是不知道,我這攤子隨隨便便組起來的,是真的沒人,我現在看到閑著的都想把他們拉過來使一使。”
絹翕忍不住啐她,又點頭道:“反正不管你是不是真的要我幫忙,我就當你是真的在讓我來了。”
“我真的也是直到離開了朱雀族長府裏,才知道外麵的世界比那種困在一間屋子裏成天隻能看看書數數地磚的日子好太多了。”
“說真的,想改變生活的,並不僅僅隻有長安一個人。”
“雖然我並不擅長,但是我會努力走出這第一步的。”
絹翕說的鄭重極了。
青徽不知道要怎麽回答她,最後隻是手掌放在她的肩膀拍了兩下:“姐,你說這麽煽情的幹嘛?你放心,隻要我這裏不倒,肯定有你和長安一口飯吃。”
“呸呸呸,說什麽呢?”絹翕取笑,又說,“怎麽樣,那個孩子你準備收下來嗎?”
“你都接手了,我還怕什麽?”青徽仰頭看天,“姐,以後你除了負責宿舍那邊的事情,也過來給他們三個加節課吧,教他們一些法術的啟蒙,還有怎麽學武術,起碼我們這裏出去的孩子不能被被人欺負了。”
白遂有一大群人保護,葉長安不說被欺負了,不欺負人都是萬幸。
這樣最大的受益者,還是淵止。
說起來青徽的偏心護短也不輸其他人。
隻是絹翕疑惑:“你怎麽知道我會一點點手腳功夫?”畢竟自己後來拘束本性就真的就隻是個看書下棋再雅不過的女子。
“長安說的。”青徽說,“姐你這個兒子真的特別好忽悠,套話隨便一套,一套一個準。”
絹翕忍俊,想起自家越發活潑開朗的兒子,心裏遊戲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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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您讓淵止進來和我們一起嗎?”青徽一進來,就被白遂抱住了大腿,孩子純真地抬頭看她,眼滿是渴望。
“我和淵止說幾句話好不好?”青徽低下頭摸了摸白遂的頭,又示意淵止過來。
也不知道這短短十幾分鍾,他們兩個就忽悠得淵止同意了這件事,就等著青徽的點頭。
青徽覺得要是自己敢搖頭,自家這兩隻養不熟的崽崽,下一秒就要抱著自己又哭又嚎,果然投入新夥伴的懷抱,就忘了她這隻大可愛了。
淵止遲疑地跟著青徽走了出去。
不等站定,他就開口:“對不起,如果您因為我偷東西的事情不想收下我的話,白遂那邊我去說,就說我自己不願意了。”
孩子懂事得讓人心疼,青徽看著他,他的衣服有些舊,弓著背手指在身體前麵使勁攪弄著衣服,說話時滿滿的,還忍不住抬頭看青徽的臉色,像是隻要她下一刻生氣,自己就再也不說話了一樣。
“我什麽時候說不願意收下你了,”青徽納悶,“而且你不是說是我們搶了你這隻山老虎占地為王的地方嗎?怎麽,小孔雀不占地,肯就這麽讓出去啦?”
她的取笑不含惡意,卻也讓淵止有一些難受,還有想打死剛剛隨便口花花的自己的衝動。
“可是,我偷了東西,應該收到懲罰,是我當時鬼迷心竅做的不對。”淵止手指揉搓,臉上泛起紅意,很是羞愧的樣子。
“可是你也和我道歉了啊,剛剛白遂不是說了,‘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嗎?剛剛長安和白遂都願意原諒你了。”
“我剛剛就想著,你隻要和我道一個歉,我就原諒你。”
迎著小家夥不可置信的眼神,青徽的笑容在他看來像是比太陽還要璀璨還要耀眼:“淵止,歡迎你來做我們幼兒園裏的第三隻崽崽。”
“我都是大孩子了,”淵止臉上迅速染起羞紅的赧意,耳垂也滴血一般紅,陽光灑下為他耳邊的絨毛鍍上了一層溫柔的金邊。
“可是你還沒有長安高呢,”青徽聲音軟和溫柔,“你放心,以後你就在這裏好好待著,不要再逼自己做一個大孩子了,好嗎?”
有的人,可能到了成年也還是個孩子,這也不會那也不會,說到底還是因為父母在,為他們一直撐著頭頂的那片天,讓他們可以肆無忌憚保持自己的天真。
但總還是有那麽一些人,被迫成熟被迫長大,被迫混在成年人的世界裏謀求生計,說到底也是他們必須要逼著自己長成自己的那片天。
隻是如果可能的話,青徽希望她的小崽崽們都能保持天真童稚,那些屬於大人的煩惱,最好都被阻攔在一牆之外。
大人的責任,到了大人的時候再去說,現在隻要開心快樂做隻小崽崽,每天玩樂打鬧,為自己的字醜還是好看擔憂,和老師鬥智鬥勇隻為了逃一節課。
享受自己可以天真無拘的童年就好。
隻是,咳咳,這神獸崽子們的童年,好像有那麽一丟丟長啊。
這可真是一個悲傷的故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