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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丹爐

  天界並不如凡間那麽熱鬧。


  極目遠眺,滿是層層疊疊的雲霧。


  浩浩乎如馮虛禦風,而不知其所止;飄飄乎如遺世獨立,羽化而登仙。[1]

  青徽躺在太上老君的香爐邊上,睡了快有一個時辰。


  她來這天界也有三四月光景。


  而且天上一天,地上一年,時間都不知道過了多少來回。


  她本隻是凡間普通少女,生活和無數個平凡人沒什麽區別,卻莫名奇妙得了機緣,暈暈乎乎竟然成了仙子。


  這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


  對她而言,實在是匪夷所思到讓人暈暈乎乎起來。


  “你個小丫頭,睡夠了嗎?”白頭發白胡子白眉毛的老人從丹爐後麵繞過來,親切和善地問。


  “老君。”青徽喚道,又有些好奇地問,“您怎麽到這裏來了?”


  太上老君不言,而是轉頭灼灼看著丹爐。


  高約兩丈,寬約五尺,天界最負盛名的神匠花了數千年鑄好,上麵雕刻有精致的紋理,在陽光下光彩熠熠。


  他頗有些懷念地摸著丹爐一角雕琢的將軍出征模樣的花紋,捋著胡子歎道:“老夫都好多年沒有開壇煉過丹藥了。”


  他目光悠遠,帶著濃濃的懷念,忍不住和青徽絮絮叨叨。


  “唉呀,當年可就是這老夥計幫了我大忙。”


  “那時的神魔戰場太可怕了,死傷無數,要不是這丹爐開一爐煉出的丹藥都是上上品……。”


  “要是沒有這個大寶貝,現在的天界人怕是寥寥無幾,比現在還要沒意思。”


  太上老君長籲短歎好一會兒,才低頭注意到席地而坐,以手支頤的女娃兒,眼神裏滿是興趣盎然。


  “嘿,你倒是有趣,老夫這一席話,如今這天界可沒人聽我絮叨了。”


  說起這個,太上老君就一把辛酸淚,忍不住捋著胡子搖頭晃腦抱怨。


  他不知道多少次想和一群小兔崽子們好好聊一聊這丹爐的輝煌歲月,可惜那群小家夥隻會一個接一個掛在他身上來拔他胡子。


  他那漂亮的胡子啊,都給拔禿了。


  簡直是奇恥大辱。


  青徽倒是對太上老君口的事情頗為感興趣,很是捧場地問:“那您這丹爐煉過什麽藥啊?”


  “那可多了去了,”說起他最擅長的煉丹一術,太上老君的眼睛都是放著光的,興致勃勃地掰起手指盤算道:

  “有治療外傷的療傷丸,有驅散魔氣的清心丹,有專治內傷的百還丹,還有最珍貴也是最難煉出來的還魂丹,就算隻有一口氣也能把人給救活。”


  太上老君滔滔不絕地說,手舞足蹈頗是興奮。


  “咳咳,”青徽忍不住打斷他的話,仰著頭單純地求知若渴地問:“那,老君,有什麽病是你的丹藥治不好的?”


  太上老君像是被命運掐住了後脖頸,一下子噎得說不出話來,一口氣憋著他滿臉通紅。


  這話一擊命他的丟人事跡,讓他實在不好意思開口。


  “你這個小丫頭,怎生如此討厭,不知道不往別人肺管子裏戳一刀嗎?”


  太上老君翻了個大白眼,很是不滿,氣呼呼罵道。


  “好了好了。”青徽偷笑,心裏腹誹,就知道沒有你煉不出來的丹藥是騙人的鬼話,這世間哪裏有這麽神奇的東西。


  看到青徽捂住了嘴,太上老君這才偷偷鬆了一口氣,又抱著丹爐一角,忍不住吹噓起來:

  “老夫這丹爐,可是大有來頭。”


  “西海的丹海石,東海的長解玉,……………”


  “老夫可是跑了上下重天,把這世間有靈氣的地方都翻遍了,才找到這些,用丹荒燃了八十一萬年的真火,鍛了八十一又八十一天,才成了這雛型。”


  “之後…………”


  巴拉巴拉說個沒完,也就沒聽過的青徽求知若渴的樣子。


  “怪不得孫悟空能在裏麵煉出火眼金睛呢。”


  她聽著聽著不由得感慨道。


  能夠吸收日月靈氣的孫猴子,在這丹爐裏麵可不開心地要劈個叉。


  雖然眉毛頭發胡子全白了的太上老君看起來像是個垂垂老矣的老頭,但是他的耳朵還是很尖的,追問道:“孫悟空是誰?我這爐子裏可沒有煉過活物,你別造謠。”


  一副醜拒三連的模樣,引得青徽忍不住笑了起來,默默給了吳承恩一個“造謠”警告,這才解釋道:“孫悟空是我們那裏一個話本故事裏的人物,傳說他能夠煉成火眼金睛便是在您這丹爐裏困上了八十一天來著。”


  太上老君的眼神暗含著鄙視與納悶,還有一點點興趣盎然的樣子,像是下一刻就要逼青徽“交出你的故事”來。


  額,其實更像一個氣呼呼的家長要給自家的寶貝孩子討回公道,一副我就聽聽你怎麽狡辯但是我不信的模樣。


  青徽表示:我不管,就當是太上老君要聽故事了。


  正好,她也迫切想找個可以化輸出的入口,當即便要興致勃勃擼起衣袖開始講。


  不料這時動靜平生。


  隱約間,青徽隻覺得腳下站的地方搖晃起來,如海的雲霧翻湧,像極了狂風之下洶湧駭人的巨浪。


  太上老君臉上和藹的笑意散了,取而代之的是看向西方盡頭凝重嚴肅的眼神。


  青徽順著他的視線也看向那邊,卻什麽也看不見。


  她撓了撓頭,才意識到自己隻是個法力低微的小散仙,不由得沮喪歎了口氣。


  就她歎了口氣的時間,太上老君便已經遁身到了天界極西的地方。


  再往西去一點,便與蠻荒接壤。


  這裏蒼涼與綺麗並存,風景精致裏又糅雜著粗獷大氣。


  像是隨手勾勒的油畫一般,色彩濃豔奪目,大片大片地張揚呼之欲出。


  而在這天與地交界之處,便有連綿的深黑色樓宇,向遠處的群山延展。


  此時,這荒宅門前佇立著兩道身影,夕陽將他們影子拉得頗長。


  連綿的宅院裏,看不出響動,可是布下結界的二人自是知曉這裏麵早就有一番天翻地覆的動靜,不由得蹙眉,臉上滿是關切。


  見到太上老君駕雲而來,二人看過來,點頭示意:“老君。”


  太上老君拱手:“見過天帝,太子。”


  天帝與他的長子,也就是如今的太子殿下,皆是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眉頭緊鎖,連呼出來的氣息都忍不住放輕了。


  “小五這是神魂不穩,還是發生了什麽?怎麽今日竟然如此鬧騰?”天帝擔憂道。


  他口說的小五,便是他的幼子,曾經天界擁有赫赫威名的戰神辭昭。他曾隻身大敗數萬魔軍,一身翻著冷光的亮銀盔甲,一杆長纓神/槍,便在屍身血海裏翻飛,護衛著天界的安寧,可以說是天界的大英雄。


  隻是神魔大戰最後一戰,魔帝**意欲與他同歸於盡,卻不想辭昭殿下不知怎的竟然僥幸活了下來,隻是自此神魂不穩,陷入了數千年的昏迷之。


  太上老君手指翻飛,念念有詞:“不應該啊,不應該,殿下神魂受傷嚴重,怎麽會突然有了動靜?”


  就在三人猜測連連的時候,一條筷子般長短粗細的銀白色“小龍”從後山悄悄遁了出去。


  它憑借著腦海裏的本能,順著朔風的方向,一路也不知是飄還是飛地溜遠了。


  隨之,這荒宅也安靜了下來,天帝感知到結界裏麵又恢複了平靜,不由得鬆了口氣,安慰自己道:“想來不是小五的的原因造成了剛剛那般地動山搖,我們也不必打擾他的安寧了,走罷。”


  太子寒磬看了那屋宇一眼,也是和天帝一般的想法,都以為辭昭這麽多年都是昏睡著的,不可能搞出這動靜的,稍微頓了片刻便轉身跟上了天帝,二人接連遠去。


  唯有太上老君,不信邪一般騰雲,繞著這屋宇幾個來回,手裏不停掐算,卻依舊沒有算出什麽,隻能一拍腦門也跑了。


  這五殿下就是他煉丹生涯最大的一道坎,為了治他這神魂,他不知道耗了多少奇珍異寶,四海八荒的好東西都用了,可惜還是沒辦法,說到底還是他學藝不精,

  唉,可恥可恥。


  不過人嘛,總有一句話說得對,叫“知恥而後勇”。


  且讓他再研究個三千年,搞不好就有了真正的法子可以治好了。


  ***

  這邊,青徽看著太上老君騰雲駕霧,連個影子都不留,不由得感慨道:還是這天界好,他這麽快的車速,自己都聞不到車尾氣,多環保啊。


  眼見著落霞降下,將天穹染成一片暖色,也是該回去的時候了。她打了個哈欠,便提步要走。


  “砰——”


  她自己都沒有反應過來,就被砸倒在地,眼冒金星,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


  “嘶,疼死我了。”


  要不是在外麵大庭廣眾之下,她真想揉揉自己慘遭蹂|躪的屁|股。


  也就是她回神的這刹那,她發現自己懷裏多了一團毛茸茸。


  目測兩個巴掌大小,渾身皮毛像雪一般潔白無瑕,眼睛濕漉漉的,盯著青徽看。


  青徽好不容易壓住自己要喊出來的興奮歡呼,指尖攏著小毛團的身子,輕聲問道:“你要幹什麽?”


  小毛團從她身上跳下去,站在一邊甩甩身上的毛發,繞著青徽跑了兩三圈,又舔了舔自己的爪子,頭微微低了下去,從喉腔裏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


  青徽不明所以,但是還是用充滿母愛的眼神看著它。


  小毛團頓了頓,見青徽不明白他什麽意思,忍不住追著尾巴很是懊悔地跑了幾圈,又竄到她麵前,低低吼道:“嗷——”


  青徽以為它是嫌自己擋事了,寵溺地往後退了幾步,笑容堪稱慈祥地望著它。


  小毛團急躁地使勁跳了跳,一蹦三尺高,卻在落地那一瞬間僵了——


  他好像明白為什麽她聽不懂自己講話了。


  他懊惱地用爪子在小臉上揉搓了幾下,很是糾結地沉思了一會,還是抵不住剛剛青徽口裏所說的“火眼金睛孫悟空”的故事魅力。


  於是落在青徽眼裏,便是一道白光閃過,這小毛團瞬間變成了一個粉雕玉琢的三四歲幼童模樣,穿著潔白的錦衣,眼神渴盼地盯著她看。


  青徽:對不起,我忘了這好像是天界,什麽漂亮的小毛團變成人都不奇怪。


  可她還是忍不住使勁揉了揉眼睛。


  “姐姐,我要聽你剛剛說的那個故事。”幼童蹬蹬蹬跑過來攥住青徽的衣角,聲音軟萌糯糯,聽起來像是一把糖果,放在水裏融化了的味道。


  青徽驚喜道:“當然可以,我說給你聽,就是這個故事有些長——”


  化輸出有缺口了,隻是這時間好像不允許的樣子,青徽也很苦惱。


  隻是她話音未落,小毛團就忍不住露出得償所願的笑容:“那正好,姐姐,我可以去你家聽故事嗎?”


  “我爹他嫌棄我,是他把我扔出來的,還說不準我回家,我,我,我無家可歸了。”


  小毛團靦腆而又忍不住大聲控訴。


  說完,又變成了剛剛那團毛絨絨的樣子,渾身毛炸起來,臉也埋了下去,像是害羞了一般。


  “這?”


  青徽的手忍不住顫抖。


  她她她要是把這小毛團帶回家,他的家長會不會來找自己麻飯?

  故意拐賣兒童,這這這可是無期徒刑。


  這也太嚇人了吧。


  可是她一轉頭看到小團子,就突然覺得:我可以!我就是饞它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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