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第二天, 一大早,淩渡使用了信息素調整器,依然把自己扮成淩煥, 又要求淩煥扮成自己。


  兩人長相上極其相似,特別是在淩煥昏迷了這段時間又瘦了一些之後,兩人就更加相似了。


  扮成淩渡的淩煥拿了花剪, 提著裝花枝的竹籃從房子裏出來,開始慢慢收拾前院裏的月季。


  雲城是溫帶氣候,冬季下雪的時候不多,月季尚可以在戶外過冬,但必須進行冬剪,隻是, 這種冬剪的勞動是指望不上淩渡的,家裏家事安排,基本上全奈淩煥做, 淩煥沒在家這段時間,淩渡能把他自己安排得妥妥當當沒有餓死, 對淩煥來說, 就是阿彌陀佛了。


  要說,淩渡在Omega管理局裏留下的那些精神檢測資料那麽逼真準確,不隻是因為淩渡是精神分析師, 研究和處理過成百上千的人的精神檢測資料, 還是因為他總是把淩煥在家裏的形象嫁接在自己身上,將自己和淩煥的形象模糊,而他和淩煥又長得一模一樣,這樣就完全是真實的了,既然不存在造假, 自然材料就難以被查出不真。


  此時天氣已經十度以下,早就可以給月季冬剪了。


  淩煥身體沒有完全康複,所以力氣小了很多,行動也有些“嬌弱”,倒是更像一個社會定義的“Omega”。


  淩煥認真地把東牆邊的幾株月季剪了,這些被剪下來的枝條被他抱起來放進了大籃子裏,這時候,淩渡就從房子裏出來了,幫著淩煥運枝條,又對他小聲說道:“侯秘書打了電話來,讓我倆都去麵見楊相。”


  淩渡將枝條倒進院子一角的垃圾處理箱裏,這些枝條會被垃圾處理箱攪碎壓縮,然後進行發酵,之後就成為花肥再次利用。


  淩煥已經先回了房子裏,淩渡朝監視兩人院子的一個遠程監控鏡頭看了一眼,他眼神淩厲,那監控鏡頭後麵的人被他看得精神一凜。


  在以前,淩渡很少出門,所以家裏的日用品,包括衣物,都是淩煥安排。


  此時,淩煥站在淩渡房間裏,看著他的衣櫃,裏麵的衣服,基本上全是淩煥為淩渡買的,但淩煥此時卻有些為難了。


  其實,淩煥對扮演一個Omega是很有心得的,雖然他失去了一部分記憶,但他的意識裏有自己以前長時間扮演淩渡的朦朧認知。


  真實的淩渡是個性強烈到像是沒有個性的強大智腦的人,但淩渡和淩煥兩人給“淩渡”的社會角色做了某種更清晰的定義,這個“淩渡”的形象介於社會定義的Omega和Beta之間,又帶有更多冷淡、沉默、驕傲,有時候被刺激了又會變得非常敏感和情緒化。


  對於這個社會,對於社會上的其他人來說,一個Omega的“人”的形象是模糊的。


  Omega在人類群體裏本來就是少數群體,他們被關在專門的教養學校裏長大,成婚後又固守在家裏生孩子,不允許出門,非要出門還不能乘坐公共交通工具,而且必須穿特製鬥篷,這些製度都讓Omega從一般公民群體裏被隔離了出去,人們想到一個Omega,絕不會先想到他是一個同自己一樣的活生生的人,自己有的人性,Omega也有,他們首先想到的是這個Omega的信息素會勾引Alpha,是Omega生孩子,是Omega嬌弱敏感……這些被強加在其他人思想裏的對Omega的刻板認知,對Omega是一種傷害的同時,對其他人也沒什麽好處。


  這個世界上,除了很少幾個人,沒有誰會真正在意“淩渡”這個Omega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他能做成什麽事。因為“淩渡”這個人作為一個Omega,他的作用隻是結婚然後在家裏生孩子,他的存在意義被限製在很小的範圍,而不存在更大範圍的社會性和社會意義,自然也就無人會在意他。


  真正了解淩渡的,淩渡自己願意承認的,他認為隻有淩煥,也許晉遂川也算一個。而事實上,知道淩渡並不是一個被定義為Omega這個符號的人,可能也隻有諸如楊行屹等人的很少幾個人而已。


  淩渡走進自己的臥室,見淩煥站在衣櫃前發呆,就說:“你在想什麽?”


  淩煥道:“好像有想起什麽事,但那種感覺一瞬即逝,再去想,又沒抓住了。”


  “哦。”淩渡道:“你不要著急,我們先收拾好去見楊密魁吧。”


  “需要我為你拿衣服嗎?畢竟你是要扮演我。”淩渡笑了聲,說道。


  淩煥對弟弟作為Omega應該怎麽穿搭,有自己的審美,畢竟家裏衣服都是他準備的,他從衣櫃裏拿出了一套簡單大方但是明顯較甜美的衣服。


  淩渡笑道:“這些你買的衣服,你總算可以自己穿了,是不是還挺高興的。”


  淩煥開始換衣服,見淩渡看著自己不避開,他想了想後,便說道:“我總覺得你變了一些,居然會故意開我的玩笑了?這是我的錯覺嗎?”


  淩渡上前為他整理上衣的荷葉邊領子,說:“當然,並不是錯覺。我最近代替你去上班,覺得上班也挺不錯。同事們人都挺好,上司也不錯,而且有團隊一起做事,工作效率也高很多。人應該學會幽默,這樣更容易融入集體。”


  淩煥因他變得開朗而欣慰,隻是,淩煥還是敏銳地發現了一點問題。


  他說,“上司?你是指特調處八處的晉遂川,還是一處的關旭?”


  淩渡眼睛眨了一下,神情裏帶著一些似笑非笑,抿著唇一時卻沒有回答淩煥。


  淩煥也不傻,很快明白淩渡的心思,道:“你應該是和晉遂川有更多私交,是不是?”


  淩渡坦然道:“對。看來你的確是失去了這方麵的記憶,你之前應該好好調查過晉遂川,你應該對他有更深的認識才對。”


  淩煥認真觀察了淩渡兩秒,才說:“我的確還記得一些有關晉遂川的事。如果說誰會願意站出來對抗楊家,他家會是最堅定的最有力量的一派。”


  淩渡問:“為什麽有這樣的結論?你研究國內權力構成和貴族勢力比較多,我對這些沒有太多了解。”


  淩煥道:“因為帝國西南最晚被征服,而且,他們的文化裏帶有更多不服輸和不信命的成分,從骨子裏來說,他們最不服管。除了這些,西南因為一直被京都文化圈稱為蠻夷地,西南地區受京都權力圈裏和稀泥和軟骨頭的文化影響小很多。這些讓晉家和楊家一直以來都存在本質上的差異,這種認知的差異,是難以調和的,即使利益一致,恐怕都能很快鬧崩,更何況他們的利益不一致。”


  淩渡頷首道:“的確是這樣,我和晉遂川接觸時,總覺得他這人看似非常隨和沒脾氣,實則骨子裏又像是誰都不怕不放在眼裏,他自有自己的硬骨。而且,他對國內形勢認識很清楚,也看得到普通人的狀態,有大義,對Omega的認知還和我非常相似。”


  淩煥緊盯著讚揚晉遂川的淩渡,問:“看來,你的確和他很熟了?”


  淩渡拿了外套讓淩煥趕緊穿上,說:“的確很熟。要是你扮成我的時候遇到他,你就能更清楚了。但我擔心他也許會發現是你在扮演我。”


  淩煥問:“為什麽?”


  淩渡笑道:“因為他發現了是我在扮演你。”


  “啊?”淩煥馬上皺了眉,對於這種涉及淩渡安全的事,他從來都非常嚴肅對待。


  淩渡安撫他說:“他並沒有揭穿我,還一直為我打掩護。所以,要是他之後發現了是你在扮演我,你也不用太緊張,你告訴他我和你在互換身份做事就行了。我想,他會繼續為我倆打掩護的。”


  淩煥總覺得淩渡說起晉遂川的時候給他的感覺很奇怪,但淩煥一時又無法理清這種奇怪到底是為什麽。


  **

  雖然淩渡以“淩煥”的身份接到侯秘書的電話時,淩渡表示自己可以開車帶弟弟一起去見楊相,但侯秘書依然強調會派人來接兩人,於是,淩渡便也沒有再強求了。


  淩渡大約可以猜到侯秘書不讓自己開車前往的原因,這可能是為了保障楊密魁那邊的安全。


  對一個人進行安檢是很容易的,但要是他開一輛車過去,對一輛車進行安檢就很麻煩了,所以幹脆不允許人開車前往。由此也可以說明,楊相沒有真正完全信任他們兩兄弟。


  此次來接兩人的再次換了人,淩渡並不認識,對方自我介紹是來自文淵閣警衛處,名叫高柏贇。


  淩渡扮演著淩煥的角色,他穿著特調處的軍裝,和高柏贇握手後,又介紹了自己的“弟弟”。


  淩煥穿了鬥篷,將臉半遮在了兜帽裏,隻在淩渡介紹自己時才對高柏贇不著痕跡地點了下頭。


  車開向了玉池苑方向,淩渡在車裏和高柏贇高談闊論起來,還詢問了他之前見過的柳斌的情況。


  淩煥對淩渡居然如此健談且善於交際而感到驚訝,不過,他很快就不得不接受弟弟想做什麽還沒他做不到的這件事,也就稍稍安下了心。


  車停在了明月軒的外麵,護衛在對兩人進行了簡單的搜查後,就領著兩人進了明月軒。


  淩渡對這裏算是比較熟悉了,跟著護衛,就知道楊密魁這次是在第一次見他的書房裏接見兩人。


  兩人繞過一個轉角,正好迎麵有另外一人走過來,淩渡一看,此人正是他昨天才見過的葉向明。


  葉向明居然會在楊密魁這裏?


  淩渡皺眉盯了葉向明一眼,葉向明也看到了他和他身邊的淩煥。


  葉向明“無視”了淩渡的“瞪視”,隻看向淩渡身邊的淩煥。


  淩煥發現了異常,戴著白色手套的手指微微掀開了兜帽,和葉向明四目相對的那一刹那,他從葉向明的眼神裏看到了很多情緒,但最多的卻是公主殿下看向他時同樣的那種“幽怨”和“深情”。


  淩煥於是轉開了眼,沉著臉跟著淩渡繼續往前走去。


  淩煥的冷漠讓葉向明輕輕捏住了拳頭,他想,他必須加快進度去做淩渡交給他做的事,那不隻是為了保障淩渡的安全,還因為他自己其實也很在意,自己被清除的記憶到底是什麽。


  其實葉向明也非常在意自己被清除的記憶到底是些什麽,失去部分記憶會讓人很沒有安全感,讓人甚至對自己的存在產生懷疑,而很顯然,楊密魁至今都還沒有意識到清除他人記憶這件事,是一柄削掉他人存在信仰的利劍的同時,也是一柄指向他的利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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