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你說什麽？笍笍！”湯海瑂先沉不住氣了，“你被她粉絲網絡暴力那麽久，還在替她說話！現在為了她去參加什麽綜藝節目，到時候……到時候再發生之前的事情，媽媽怎麽辦！”
他們有再通天的本領，也唯獨擋不住億萬條網線之後連著的鍵盤對寶貝女兒鋪天蓋地的謾罵，那段池笍被全網黑的時間，也是夫妻倆最無力的時刻，除了多找好點的心理醫生勸著別無他法，女兒那樣陰鬱無助的模樣，湯海瑂再也不想看見了。
“媽，就像你說的，我已經長大了。”池笍輕輕將手放在湯海瑂的肩膀，態度自然的好像她才是那個在勸人不要耍脾氣的長輩，“我知道我自己想要什麽，更知道自己要做什麽，我做這個決定絕對不是一時衝動，也不是為了誰犧牲自己，你對你女兒有點信心好嗎？”
池笍當然不是一時衝動，整整八年，她大半的青春都撲在這件事上，不是沒人嘲笑她諷刺她，每次她都撐下來了，因為她知道誰都可以看不起自己，隻有自己不行。
無數次她站在鏡子前，不斷重複已經足夠完美的動作，讓身體形成肌肉記憶，她知道機會隻留給有準備的人。
而現在，此刻！《全名少女》就是那個她必須抓住的機會。
“笍笍……”湯海瑂回握女兒溫暖柔軟的手，心中壓抑的千言萬語在看見女孩堅定明亮的目光後，卻怎麽也說不出口了，“你認真的？不是在鬧脾氣？”
柏常此時也放下了手裏的筷子，用一種捉摸不清的眼神觀察池笍。
是她的錯覺，還是太久沒見了，總覺得自己的妻子變得和以前不太一樣了，這種堅定有神的眼神，在池笍身上已經好久沒有出現過了。
“我不許！”金屬湯勺被大力砸進碗裏濺起不小的水花，池成雄此時一雙眼瞪得通紅，他伸出手指著池笍，“你是我一手養大的，我還不知道你的性格，做什麽事情都三分鍾熱度，我寵著你疼著你不是讓你這麽去作踐自己的！”
剛拿了新湯勺上來的傭人被老爺這震怒的模樣嚇著，腳步停在原地，不敢靠近了。
池笍抬起手背，輕輕擦掉臉頰上被濺到的湯汁，在池成雄的怒火中將脊背挺得筆直，回話：“爸，謝謝你一直這麽支持我，鼓勵我，但是就一次，你就相信我一次，這次我絕對不會中途放棄。”
“我不會再聽你胡說，我今天就一句話撂這，你要是還想著回娛樂圈，還想著做你的偶像夢，那你就出去，以後都不要回來了！”
池笍閉了閉眼，她知道這是池爸爸最後的“下策”，但這次的“池笍”不會再像從前那樣軟下嗓音上去撒嬌請他消氣了。
“爸，我現在向你低頭，那才叫三分鍾熱度，那才叫連邁出第一步的勇氣都沒有。”
“笍笍？”湯海瑂像是察覺到什麽，猛地站起來往她的方向走。
池笍先她動作一步，在給池成雄深深鞠了躬後，拿上已經收拾好的包裹準備走人。
“給我站住。”池成雄的聲音有些沙啞，“你既然這麽有骨氣，就別拿家裏一點東西。”
池笍的腳步停在門口，她回身，看見餐桌上的三人都將目光投向自己，柏常也不例外。
“笍笍乖，我們不要耍性子了好嗎，媽媽給你買你最喜歡的東西，衣服？包包？還是你要吃好吃的，媽媽都給你買。”
池笍抬起下巴看向那靜坐的女人，在一團亂麻的餐桌邊，唯有儀態挺拔的她顯得格外冷靜沉著，似乎周圍的鬧劇都與她無關。
但就連這樣穩重的柏常都蹙起秀麗的眉，用不讚同的眼神看著她，“池笍，不要再做讓伯父伯母難過的事情了。”
“對對對，笍笍，你看柏常都都這麽說了，你平時最聽她的話了是不是……”
“媽。”池笍出聲打斷她，“在家好好吃飯，少吃甜的你牙不好，也勸著點爸讓他少生氣，我之後去參加節目不好常和你打電話了，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你別想我了。”
說完，池笍從包裏的隔層取出她才放進去沒多久的《全民少女》邀請函，朝池成雄的方向示意一下，“這是我的東西，其他的都還給你們。”
大門被大力打開後再輕輕關合，門邊隻留下池笍那隻整潔幹淨的行李包。
池笍走了，隻剩下柏常坐在兩位黑著臉的長輩中間接受目光的淩遲，空氣安靜地有些稀薄。
柏常歎了口氣，回視湯海瑂充滿希翼的目光，“我給她打個電話。”
“叮……叮……”
三人默契地將視線下移，落在門後那隻被主人遺棄的背包上，這鈴聲正是從背包的最外層傳來的。
……
池笍承認自己剛才有點衝動行事了，好在現在不是十二月的深冬，不然她穿著一件單薄的短袖就這麽衝出來，在北風的暴虐中絕對撐不過十分鍾。
“至少該把手機帶出來的。”池笍踢踢路邊的石頭，有些泄氣地蹲在路牌下。
池家的別墅建立在A市有名的富人區，環境優美，鄰居素質高，安保健全，唯一不好的就是……交通不便。
能住在這裏的誰家沒個三四輛豪車，住戶們出行從來都是自駕或聘請司機，所以根本不會有“貼心”的公交線路，將這一站納入路程規劃裏。
池笍現在別說是找個安穩的住處，連能不能出去都是個問題。
“好，現在大概是中午十二點半。”池笍強迫自己冷靜，“最近的公交站台距離這裏七公裏，步行需要一個半小時左右。”
一個半小時，還算好了，但問題是走到公交站之後呢？
池笍低頭把身上的兜摸了個遍，一個鋼鏰兒都沒摸著，也是，這個人手一個支付寶的時代，誰出門還帶零錢啊。
她轉了轉手腕上的鐲子，自暴自棄地想，“我和司機說拿這個當路費他應該不會揍我吧？”
“放心，他隻會‘客氣’地請你下車。”一抹清冷的聲音從頭頂的方向壓近。
柏常在發現池笍連手機都沒帶之後，便出門找人來，本以為在家門口就能撿到人，結果開著車過了好幾個路牌，才看見那可憐兮兮縮在電線杆下麵的一團。
說不擔心是假的，畢竟在池笍性格大變之前，她們還算有過一段不錯的回憶，即便是現在，在柏常的認知中，池笍還是一個需要寬容照顧的小妹妹，當然，這是在池笍沒有過度考驗她耐心的情況下。
池笍以極其變扭的姿勢扭過頭，“你怎麽在這，飯吃完了？”
柏常手指在她頭頂點了點，“站起來，蹲在地上像什麽樣子。”
“我像什麽樣子也不關你的事。”
柏常被她一句話噎了一嘴，更確信了這會兒的池笍是在鬧性子。
“你現在鬧這一出的目的是什麽？”
池笍很快明白了柏常的意思，她還以為自己是在用這種行動威脅她撤銷離婚的念頭。
“看來您的耳朵不太好使。”池笍站起來，偏頭指指太陽穴，“還是說記憶力不好？”
“還有我不是在鬧脾氣，也並沒有想用這種方式引起你的關注，如果是因為這個才停下來的話，你可以開車離開了。”池笍對著柏常車的方向做了個“請”的手勢。
“池笍，我知道你是因為晞珂才參賽的，你對她做了那麽多過分的事還不願意收手嗎，我已經和你解釋過無數次，我和她之間是清白的。”
原身對柏常的占有欲確實有些偏激，這點池笍是知道的，不過現在身體裏的人換做了她，一個看過小說結局的人，知道了柏常和衛晞珂才是主角的事，她哪裏還想在裏麵摻和。
倆人就算還是清白的，那也清白不了太久了，根據書裏的時間線，一年之後就會開始交往——也就是說離她的死期也隻剩下一年了。
“收手？”
“相信我的清白，不在外麵散布抹黑我和晞珂的謠言，我說過隻要我和你的婚姻還存在一天，我就一天不會做背叛你的事情，這一點我可以拿任何事情做保證。”
要說真不愧是被千萬粉絲捧到頂點的神話嗎，即便是生氣的時候，也不會像其他人那樣急得麵紅耳赤有失儀態，柏常隻是用帶著輕柔而譴責的目光自上而下地注視你，像是在用這種無言的方式，責備你像個不懂事小孩。
換做從前的池笍，應該很快就會從這注視中敗下陣來，低頭請求對方的原諒吧。
“那你大可放心，我參賽不是因為她。”池笍攤開手臂，“而且你不需要對我做什麽保證，我對離婚的事情完全沒有異議，可能現在說出來你不太會相信，我已經對你沒感覺了，就算你和衛晞珂現在就開始交往，我也不會有任何意見。”
“還有關於抹黑的事情……”謠言確實是原身找水軍散布的，池笍沉吟片刻，她既然占了原身皮囊的便宜那就幹脆幫忙收拾收拾爛攤子好了，想好後她抬起頭，“你放心以後我絕對不會再做這種事了，這點我也可以拿任何事做保證。”
柏常眉毛壓得很低，顯然是誤以為池笍在故意說這種話嘲諷她。
“你不用故意說這種話激怒我，我不會像你那樣沒有絲毫的契約精神。”
柏常指的是一年前池笍退圈的事，那時候她正值事業巔峰期，甜歌小天後的賣點加上富家小姐的人設，讓她很受年輕粉絲的喜愛，即便她後來用撇腳的演技，無數次出現在柏常參演的各部電視劇和電影中，甚至傳出各種不堪入耳的花邊緋聞，粉絲依舊對她帶有濾鏡。
可這層濾鏡卻被池笍親手打破了，她毫無預兆地召開了一場發布會，宣布了自己要退圈的消息。
但這個決定完全是不經大腦一時衝動下的，很多正在合作中的綜藝廣告代言都得商討賠償事宜，最重要的是粉絲，在此前一點風聲都沒收到，前一秒還在高高興興給偶像打榜，後一秒電視直播就給他們當頭一棒。
發布會上，其中一名記者提問：“有沒有什麽話想對一直支持你到現在的粉絲說的？”
池笍的回答：“我很謝謝粉絲一路以來的陪伴，但我現在有了更重要的人，我想把所有的精力和時間花在她的身上。”
此話一出無疑是坐實了之前的緋聞，很快有人匯總之前所有關於池笍死纏爛打柏常的新聞，擬了個醒目的標題發表出來——池笍：粉絲隻是我追求幸福的道具。
這話其實不錯，池笍進娛樂圈的目的確實是柏常，目的達到了，她也就沒理由留在圈裏和粉絲扮歌手遊戲了。
可粉絲對她的喜愛卻是真情實意的，結果被這麽輕描淡寫的對待，所以退圈事件過後，大量粉絲轉黑。
但真正讓池笍萬人唾棄的卻不僅僅是因為這事，在她與柏常婚後不久，網絡上傳出一段的視頻。
視頻上怒氣衝衝的池笍揮手給了衛晞珂狠狠一個巴掌，即便偷拍的人距離不近，也能聽見那清脆的聲響，而池笍口口聲聲罵的小三衛晞珂，那時候隻不過是在和柏常合作一首曲子。
衛晞珂要出新專輯，好不容易請到柏常幫忙作詞。
柏常時隔五年第一次參與歌曲製作，雙方粉絲都很期待開心，卻猛地被池笍潑了這麽大盆冷水。
但要說池笍和柏常的婚姻是公開的狀態，她至少還能以“柏常妻子”這個身份來職責衛晞珂。
所以在黑子和路人的眼裏，池笍隻是個一廂情願纏著柏常求愛，甚至將無端的怒氣，發泄在無辜者身上的暴躁之人。
這一次事件被媒體們稱作是“巴掌門事件”，那次之後，池小公主才徹底進入全網黑階段。
池笍在腦子裏過了一遍書裏關於退圈事件的描寫，理清邏輯後，回話柏常，依舊是那副堂堂正正的態度，“所以我現在要去履行未盡的契約精神了。”
池笍不想和她再說下去了，有之前刻板的印象在，她現在就是說破嘴皮子柏常也不會有一點相信的，還不如眼不見為淨耳不聽為清。
柏常坐回駕駛座，壓著速度一點點跟在女孩倔強的背影後麵，她知道，池笍倔強歸倔強，但不是個能吃苦的人，用那雙保養嬌貴的腳穿著高跟鞋在這陽光猛烈的午後壓馬路，過不了十分鍾她就會虛脫倒下，到時候她直接上去把人撿回別墅，也算給池家夫妻交差了。
可這一次池笍的持久能力超出她的預期，整整半個小時，她不止沒有停下喊累，甚至越走越快，看起來像是十分急於擺脫自己似的。
柏常嘴唇抿成一條直線，突然腳踩油門，加速駛到池笍邊上，降下車窗，“上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