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Chapter 92
聶芷蘭昏迷的第九天, 12月24日,西方的平安夜。其實還不能稱上夜 , 隻臨近傍晚,萬寶山公墓A區第三排, 兩個身穿藏青色警服的背影立在一方墓碑前。
楊振烈士之墓,生於一九六·四年十二月, 卒於二00八年十二月。
“有人清掃過, 花也應該是今天的。”右邊端著帽子的趙幗英先開口。
“可能是阿振僅有的親戚, 知道他生辰。”
“還記得顧大哥剛從基層調上來,入職第二天就被派去臥底。”楊振原名顧振,去世那年, 父母尚在, 警方為了保護他的家人,就隻把犧牲前陪伴他兩年的名字刻在墓碑上。
“我們算是明確阿振最終歸屬,顧叔顧嬸也能瞑目。”吳局倒滿一杯酒,灑在墓碑前,目色沉沉, “兄弟, 安息吧。”
“盡快將葉雲添他們一網打盡, 顧大哥才能安息。”
“嗯,一定能。”
遠處連綿起伏的山脈莽莽蒼蒼, 如大海一般深邃,黃昏的夕陽漸漸落下,剩餘的一抹霞光如血一般映紅了天際。
兩人凝視著墓碑, 心中的信念更加堅定。
——
日暮西沉,人民醫院神經外科病房,也不知道是哪個肖邶買來一堆聖誕物件。她征得院方同意,和聶芷言、萬桐布置起來。
“那個,就那個,小警官,你拿一下。”肖邶指揮著因為肺活量好,坐在角落吹氣球的人。
小萬同誌現在憑稱呼判斷,嚷嚷道:“你先為昨晚的行為道歉。”
“哎喲,小警官,都解釋過,林月月和什麽學姐是一對,看我們這樣不會懷疑,你晚上找聶法醫親回來不就行了?”
“我……”萬桐詞窮,辯不過,正如肖邶所說,她確實也親了。不經意轉過頭瞥了一眼正在裝扮聖誕樹的聶芷言,收回想說的話。
聶芷言聽著兩人的對話,先是一愣,隨即低下頭,唇角不自覺微微上揚。她從下午到此刻內心都還在激蕩,連說話的語調都比平時輕快幾分:“肖檢,今天高壓氧治療,醫生說姐姐情況良好,眼皮能跳動,手指也有輕微抖動。”
肖邶輕笑一聲,大咧咧道:“是嗎?她再不蘇醒,我都要幫人另擇良配了。”
“幫誰?”萬桐吹完一隻氣球,打結,放到一旁,問。
“幫我自己啊。”
萬桐推搡她的肩膀:“切,又開玩笑。”
“待會兒你們早點回家,這裏有我在。”
聶芷言綁著鈴鐺,偏頭對肖邶說:“肖檢,今晚你回去休息吧,醫院始終沒有家裏舒服。”她考慮到對方近期都陪伴聶芷蘭左右,還要定時起床幫聶芷蘭翻身拍背以及其他護理,再這樣下去,身體肯定吃不消。
“別,誰攔我跟誰急,現在八點,弄完你們九點就走。”肖邶把聖誕帽擱在聶芷蘭頭上,低聲道,“可惜不能戴,她戴著應該挺好看吧。”
“我們成年之後都不過聖誕節,上次戴聖誕帽還是初二吧,我和姐姐一個班,那些男生都起哄她突然變成小仙女。”
小萬警官捕捉信息的水平一流:“言言,他們怎麽說你呢?”
“小警官果然有點憨,聶法醫當然一直都是小仙女。”她戴上聖誕帽,把手機遞給聶芷言,說,“幫我們拍張照,兔子清醒之後肯定嫌棄我,我得趁她睡著,多合影兩張。”
聶芷言接過手機,看著屏幕裏彎著唇的肖邶,溫聲回應:“她不會嫌棄,反而希望你們兩個人格和睦相處,整合為一體,或者你永遠存在,也是無礙的。”
“那就借你吉言,等一下。”肖邶牽起聶芷蘭的手比OK示意。
想留住這一刻,屬於兩人的回憶。
——
聶芷言和萬桐九點半離開,整間病房又安靜下來,肖邶幫聶芷蘭擦完身,在她身側的長椅躺下。
輕鬆的聖誕歌曲婉轉悠揚,無限循環。
肖邶張著嘴,她知道沒人能回應,仍是訴說著衷腸:“壞兔子,等你醒過來,我就把你讓給她,要好好過日子。”
“這個病是不是其中一個人格退出就能好?她每次退縮懦弱我就出現,以後有你保護她,應該不會再發生類似事件吧?”
“少拚點,你現在有她,保命要緊。”
肖邶握著聶芷蘭的右手,忽然感覺她手指微微動了一下,下意識轉過頭喊道:“喂,兔子。”
沒反應。
“你聽得見就再動一動,要不然我會以為是幻覺。”肖邶緊張得坐起來,良久,還是沒有任何反應。
到底不放心,她按動呼叫器。護士先來,肖邶說明情況,緊接著護士通知值班醫生。折騰十幾分鍾,醫生隻說可能是神經性動作,也可能是蘇醒的前兆,需要進一步觀察。
病房再一次歸於寧靜,由於是深夜,甚至輕微的扭動都會聽見聲響。肖邶嗔怪她:“下次直接坐起來和我說話,再多幾次這樣的心驚肉跳,恐怕你醒過來,我就倒下了。”
自說自話繼續著,女人打開日記本留下一句:“12月25日晚周海成會去酒吧。”
另一邊,洗完澡的聶芷言半躺著看書,還沒等到萬桐出來便沉沉睡去。小萬警官把準備好的長襪子掛到女人床頭的床柱,不知道塞滿什麽,總之襪子鼓鼓的,等待著熟睡的人第二天醒來拆開。
——
翌日,依舊是聶芷言先睜眼,她小心翼翼移開貼在心口的小腦袋,寵溺地在那人潔淨的額上輕輕留下一吻,隨後側身去摸手機。手機屏幕粘著一張便利貼,上麵寫著:“Merry Christmas,請聶芷言同誌笑納聖誕萬小桐老人的禮物,抬頭的臭襪子,別嫌棄。”
歪歪扭扭的字,如果女人沒有捂住嘴,定然噗嗤笑開。
聶芷言右手輕抬,拿下那隻掛著的“臭襪子”,手伸進去,首先摸到紙條。
“我想買的東西都沒有,氣哭,隻能退而求其次。”
女人揚著唇,接著往下摸,是一張眼鏡布包裹的眼鏡。“前幾天問呂棟棟,你們偶爾會碰上高輻射的檢驗,這副防輻射眼鏡配的125度,可以防輻射。我統共隻見你戴過兩次眼鏡,卻有一種別樣的魅力,怎麽說呢?你先保證看到這句話不許打我。嗯,就是一種禁欲女神的感覺。”
……
隨後又是一張眼鏡布包裹的東西,聶芷言打開,是一支天藍色的鋼筆。
“老言,請允許我叫一次老言,哈!主要是你寫字太好看,我的工資又買不起萬寶龍,隻能買一支派克。請老言以後用這支筆,要常伴左右哦。”聶芷言摩挲著筆蓋上刻著的字,莞爾的笑容加深。
我是你的小太陽。
其後又是一張紙條:“以為還有嗎?別那麽貪心,答應我,長胖點,好不好?接下來是美食投喂。”
兩顆棒棒糖,兩顆大白兔奶糖,兩個果凍。
“小萬警官的聖誕節禮物到此為止。”讀到最後,女人的心口愈加發脹,瞧著女孩的眼神也愈加溫柔。
“唔。”萬桐不知做著什麽夢,哼唧一聲,朝聶芷言湊近了些。
“醒了嗎?”聶芷言摟著她後背的手指若有若無地畫著圈,女孩搖搖頭,清淺的呼吸噴灑在對方脖·頸。
“7點10分了。”
“再睡5分鍾。”
聶芷言垂下眸,尋萬桐的唇,輕笑一聲道:“一分鍾也不許。”話音未落,暖熱的紅唇便覆蓋而上,溫柔地攻·略。
“唔,唔。”萬桐這下才真的清醒過來,下意識迎合對方的吻,唇·齒·相·交,渾身越發燥·熱,還想要更多的時候,女人輕咬一下她的舌,退開。
“禮物很喜歡,聖誕老人快起床吧。”聶芷言說罷,翻身下床。
啊啊啊,撩完就跑,總有一天跑不掉!
——
濱南的氣溫下降得厲害,放班後,萬桐裹著厚厚的風衣,卻看到酒吧門外站著的肖邶穿著短裙。
“肖姨,你不冷嗎?”作為回報,肖邶把兩天前打聽到的消息告訴萬桐,打算再會一次周海成。
“不冷,貼著暖寶寶。”
“你確定他們在銷售笑氣?”
“她說的。”
“啊,今天正常?”萬桐戴著帽子,壓低聲音談話。
肖邶白了她一眼:“進不進去照顧生意?不進去就別瞎鬧。”
“進,你呢?”
“我九點。”酒吧營業時間遲,尤其是工作日,九點以前臨聘工一般在外麵接待。
萬桐點了一杯mojito坐在不算明顯的位置,假裝喝酒,卻在下一秒盡數吐在餐巾紙上。警·察辦公不能喝酒,也時刻謹記。
九點多,肖邶和另外兩位銷酒妹從外間慢悠悠晃進來,她還是看似慢吞吞品著酒,視線偶爾跟隨著她。這是一家生意極好的酒吧,歌舞混雜,男男女女瘋狂跳舞,肆意地放縱。萬桐沒瞅見誰在吸食笑氣,反倒跟丟肖邶,找不到對方的身影。她立即打開手機,深邃的眼眸愈發暗下去。
為安全著想,兩人互相開著定位,小萬警官瞧到屏幕上離自己越來越遠的紅點,忽然擔心起來。
她跑出酒吧,今晚沒有開車,邁著長腿朝肖邶的方向狂奔幾百米,正好覷到對麵有人剛爬上一輛摩托車,掏出警官證上前。
“您好,警·察,因辦案需要,現征用您的座駕,明天完璧歸趙。”
“警·察小姐姐您隨便用,這,這是鑰匙。”
萬桐躍步上車,轉頭說了一句謝,揚長而去。她先給肖邶打電話,那邊還能接。隻是風太急,完全聽不清。
“喂,喂,肖姨,你在哪兒?”
“我跟蹤……周海成,他開車,車裏三個人……”風聲在耳邊呼嘯。
“你慢點,我跟上。”萬桐掛斷電話,右邊把手擰到頭,當初警校的機車比賽,她速度可以排到前兩名。
機車追轎車,肯定會引來眾人的注目,幸好都戴著頭盔,認不出是誰。
“成哥,放緩速度撞那娘·們?”開車的小嘍囉道。
“不行,路上人太多,指不定哪裏有警·察衝出來,我們車上有東西,不能出事。”
“那就坐以待斃?媽的,警·察盯我們幾個月,什麽東西都賣不出去,斷人財路等於殺人爹娘,總有一天和他們拚命。”副駕駛的小嘍囉大聲埋怨。
“朝河邊開,找一個沒有監控的地方。”周海成右手放在脖子前,輕輕一抹。
“還是成哥想得周到。”
小車控住車速,後麵的摩托車保持距離跟上,穿過一條又一條街,在濱江路北二段猛地刹車。此時臨近十一點,四下無人,隻有偶爾兩聲蟲鳴和蛙叫方能打破寧靜。
嗚,嗚……
摩托車轟鳴聲由遠及近,他們三人拿著棍棒和短刀已經下車等候。周海成遠遠凝望一眼,看清楚來人,高喊一聲:“上。”
剛才駕駛室的男人揮舞著木棒,朝剛卸下頭盔的肖邶招呼去,肖邶往左邊一閃躲開,右腳踢在那人大腿上。另一個嘍囉更不手軟,使出渾身力氣砸向她,下一秒,肖邶睜大眼,隻見周海成的短刀砍向拿著木棒的人。
“成哥,你做什麽?”另一人詫異的表情望著他,還沒做出反應,肩膀挨一刀。
“壞事做多了,會遭報應,蹲警局好好反省吧。”人狠話不多,兩個嘍囉又各遭兩刀,沒有傷到要害,卻足以讓他們昏睡過去。
周海成收刀,抬眸對肖邶說:“想問什麽?我知道的不多。”
“是誰想害聶芷蘭?或者說是誰想要趙幗英的命。”
“我現在和警方一樣,隻知道這事和葉雲添有關,司機也是葉雲添酒吧員工的親戚,聽說五十萬買通,坐兩年牢也願意。”他抽出一張紙擦拭刀麵的血,補充道,“我原本打算報告給劉隊長,但他最近太忙,找不到時機。”
“謝謝。”
萬桐的車停在不遠處,往這邊走來,肖邶正想解釋,周海成打斷她:“我認識。”
“萬警官,麻煩你幫個忙。”周海成把刀遞給萬桐,指了指手臂,“朝這來兩刀,別心軟。”
“這……”
周海成咬著牙低吼:“身上沒傷我回去交代不了。”
“行,周大哥你忍著。”萬桐擰緊眉,手起刀落,周海成的臂膀瞬間血肉模糊,鮮血止不住往下湧,他撕碎襯衫胡亂包裹……
“劉隊長有恩於我,五年前不懂事,犯了案,坐牢三年出來。因為他耐心的教導,我才能重新做人。”周海成啐了一口唾沫,“等案子結了拿到賞金,我回縣城找個正經工作娶媳婦。”
“周大哥一定能娶到漂亮媳婦。”
“一定能。”肖邶也附和道。
“還有,車上有東西,隻有8g,但我得帶回去。”周海成說明情況。
“我明白。”
“行,這兩個人交給你,別讓他們暴露我身份。”周海成轉身,捂著手臂,邁著瀟灑的步子朝轎車那邊踱去。
這些常年身處黑暗,與魔鬼打交道的人,縱使往日犯錯,但知錯能改,仍讓人肅然起敬。萬桐望著他遠去的背影,不自覺抬起右手,留下一個標準的軍禮。
肖邶深夜回去,能記錄的不多,隻把周海成說的話寫在日記本上。她甚至不想再與葉靜深交,畢竟以後會親自將對方的父親繩之以法,怕麵子上過不去。
但第二天晚上的聚會,她還是打算去,嚐試一下能否找到什麽確切的線索。
——
葉雲添的別墅距離檢察院不遠,肖邶下班直接過去。紅色小車在別墅外的停車場停穩,剛開門,葉靜便迎了上來,夏之雲站在她身後。
“阿邶,不是說有朋友一塊兒嗎?怎麽沒來?”
“她六點下班,待會兒到。”
“走,先進去,我媽煮了茶。”葉靜母親近兩個月身體不大好,所以她常回這邊,偶爾也會叫上幾個朋友聚在一起,熱鬧熱鬧。
葉寧死後,葉家才真正接納夏之雲,把她當半個女兒,尤其是葉母,小夏長,小夏短的叫。這不,剛進門,中年婦女滿臉堆著笑,忙不迭招呼:“小夏朋友來啦?快進來坐。”
“阿姨好。”肖邶甜甜地喊了聲。
四個人坐在華麗的會客廳,上好的普洱茶熨帖,耳邊英美歌曲聲聲入耳。肖邶、夏之雲和葉母聊天,葉靜處理禮拜三的慈善募捐會事宜,她忽然抬頭問葉母:“爸呢?”
“剛接電話出去了。”
“明天的募捐會需要他去一趟。” 葉靜邊打字邊說,“爸今晚要回家吃飯嗎?”
“沒說不回來。”葉母答。
“那就等他吧。”
葉靜把工作安排妥帖,放下手機,加入她們聊天。幾個人相談甚歡,隨著時間挪移,葉母踱去廚房監工,肖邶有些犯困,倚著沙發漸漸睡去。
還是萬桐的來電將她吵醒:“肖姨,發個位置過來。”
肖邶捏了捏眉心:“馬上。”女人指著手機,示意出去一趟。
萬桐收到定位,發動車子朝北邊轉彎,31公裏,大概需要40分鍾。車載電台播放著天氣預告,未來半小時將有雷雨大風。此時的傍晚,天陰沉沉的,涼風灌入車裏,萬桐連忙關上窗戶。而遠處,一層層烏雲填滿大半天空,像帷幕一樣黑壓壓的。
“路上注意安全,盡量不要喝酒。”聶芷言溫潤的嗓音縈繞。
小萬警官彎著唇保證:“放心,我不喝。”
哢嚓一聲,白光在遠處炸開,耳機對麵聽到聲響,即刻溫聲道:“掛了,你認真開車。”
“好。”
白色的轎車駛離市中心,萬桐一邊聽著前些日子央求聶芷言唱的歌,一邊順著筆直的快速路行駛。接近7點,車才駛進別墅區,葉靜別墅前停著三輛車,還有一個空位,她側方位靠邊停車,舉著傘推開門。
瓢潑大雨撲麵而來,屋內看到車燈的肖邶和夏之雲也打著傘朝這邊走。
哐嚓,哐嚓兩聲雷鳴,閃電劃破天際。警覺的萬桐察覺,一輛黑色賓利車外似乎淌著不同於雨水的紅色,空氣中,隱隱約約還彌漫著鐵鏽一般的血腥味。
她三步並兩步上前,拉動後排車門。哐嚓又是一聲,照亮一張麵無血色的臉,脖子還滴著血,手腕的鮮紅卻已幹涸。
人完全死透……
作者有話要說:周海成是黑色線人。現在不比顧振那個年代,科技發達,警方臥底已經比較少,大多發展黑色線人或者紅色線人。端午安康,今天評論的小可愛抽獎~
感謝在2020-06-23 16:50:05~2020-06-24 23:53:1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蘑菇、LyricPoet 1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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