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秦元化尷尬地坐在前廳看著端坐在上位的楚越溪,不知道這熙王怎麽突然來了。


  ??他秦家在這十幾年中雖然不算沒落,然而眼前這位主可是親王之身,遠比他尊貴多了,他又已經退出了朝堂多年,平日裏跟這位根本都見不著麵,所以更加想不到這位傳聞中脾氣甚為驕縱的熙王爺怎麽在這個時候上門來了?


  ??“熙王殿下,不知道您今天來是有何事?”秦元化讓下人給楚越溪上了茶,不得不硬著頭皮問道。


  ??楚越溪頓了一下,碰都沒碰那杯茶,站起身就朝著後院走去,臉色陰沉。


  ??“本王來找秦嶂。他在哪?”


  ??秦元化心裏咯噔一下,看著楚越溪有些難看的臉色,不知道自家那個廢物兒子怎麽不出門都把這位給惹到了,連忙賠笑,老臉上硬生生地擠出了一片褶子。


  ??“殿下,他都已經殘廢了十多年了,一直關在後門,從未踏出過府門,又是如何得罪了您?不如我讓人將他帶過來向您請罪?”


  ??楚越溪冷冷地看著他:“人呢?我親自去見他。”


  ??秦元化笑容僵硬了,想起楚越溪的傳聞,隻以為這人是來拿秦嶂出氣的,一想到反正那兒子已經沒什麽用了,是死是活也沒什麽。


  ??反倒是次子,如今正在宮中伴讀,若是得罪了楚越溪,日後恐怕會有不小的麻煩,也不再阻攔,反而領著楚越溪朝著後麵走去,最後停到了一間小屋前麵。


  ??“殿下莫要動怒,秦嶂若是真的得罪了您,老夫一定讓他賠罪!”


  ??說完,秦元化推開了小屋的房門,一股怪異的味道從屋中散發出來,像是潮濕破敗的棉褥的味道混雜著發黴腐爛的飯菜,讓秦元化和楚越溪瞬間皺緊了眉頭。


  ??楚越溪朝著房內一看,隻見床上滿是積水,上麵的屋頂已經破了一個大洞,而床上則橫著一條斷了的房梁。


  ??一個人影趴在地上,旁邊團著一團發黴的被子,頭發幹枯散亂,遮擋住了臉,手裏抓著半個饅頭,聽到開門聲後,卻沒有抬頭,反而朝著角落裏瑟縮了一下,將那半個冷硬的饅頭偷偷地藏到了身後。


  ??“他……”


  ??楚越溪後退了一步,震驚地看著屋子裏的人,不敢相信這就是當年那個白衣縱馬的少年將軍。


  ??秦元化也沒想到如今這個兒子會是這副狼狽不堪的模樣,臉上劃過一絲濃濃的厭惡,同時朝著楚越溪彎了彎腰。


  ??“對不起,讓這廢物髒了熙王殿下的眼睛,老夫這就讓人……”


  ??他話還沒說完,就看見楚越溪陰沉著臉一步踏入了房中,直接走到了秦嶂麵前。


  ??秦嶂能感覺到有人來到了自己身前,氣息幹淨清冽,不由得又瑟縮了一下,然後感覺那人拿走了自己手中的饅頭,他低了低頭,沒有說話,緩緩地抬起手護了住頭縮在角落裏。


  ??他沒忘,上一次被人拿走食物之後,便是一頓毒打。


  ??楚越溪看著這樣的秦嶂,心裏猛地一疼,嘴唇輕顫,他回過頭,眼中除了不敢置信外還有著無法壓抑的怒火,聲音低啞。


  ??“你們就是這樣對他的?”


  ??秦元化怔了一下,對於楚越溪的反應有些預料不及。


  ??“他可是將軍啊!就算是殘廢了,畢竟還是你的兒子!身上還掛著朝廷給的名號!你們就這樣對他?!就是這樣對待一位朝廷的有功之臣?!”


  ??麵對著楚越溪的斥罵,秦元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其實,自從秦嶂廢了之後,他便覺得這個兒子沒用了,所以也許多年都沒再見過,而秦嶂自己擋在頭發後的嘴角則嘲弄地勾了勾,一句話都沒說。


  ??父子又如何?隻要沒了利用價值,還不是棄子一顆,更何況,他如今這副模樣本就是那位所想看見的。


  ??這個熙王他倒是有些印象,當初自己還在戰場的時候,他才**歲,誰能想到當初的孩子如今也成了親王殿下。


  ??“殿下……”秦元化訥訥答道。


  ??“是老臣疏忽了……”


  ??楚越溪懶得再搭理他,伸出手撥開了秦嶂散亂的頭發,就看見一張蒼白熟悉的麵容,心裏這才鬆了口氣。


  ??他之前與秦嶂並不相熟,如今也不過是第二次見麵,雖然這人清瘦單薄了不少,卻確確實實是他記憶中的人,隻不過楚越溪根本不敢想這人到底經受了多少摧殘才會變成今天這副模樣。


  ??他還記得當初自己碰見秦嶂的時候,少年身形高挑,白馬銀槍,意氣風發,著實俊逸不凡,可如今……


  ??楚越溪歎了口氣,一想到這些年秦嶂受的委屈,心中對秦家和皇上又多了幾分怨懟,並不嫌棄秦嶂一身的狼狽和刺鼻的味道,直接彎下腰將人抱了起來,秦嶂身子一輕,不由得大驚,沒想到他會突然做出這樣的動作,條件反射地抓住了他的衣服,張了張口。


  ??秦元化見此驚聲道:“殿下,您這是做什麽?”


  ??楚越溪冷冷地回過頭答道:“你們這樣對他,本王怕他死在這裏,本王要帶他回府。”


  ??秦元化雖然忌憚熙王,然而若是由著他這樣把秦嶂帶走,那天下人要如何看他?一個苛待長子,苛待朝廷將領的惡名恐怕是跑不了了,所以不得不攔在楚越溪麵前。


  ??“熙王殿下!就算老臣對長子照顧不周,然而他畢竟是我秦家之人!您怎可帶他離開?這事傳到皇帝耳中,老臣又要如何交代?”


  ??楚越溪怒極反笑,毫不留情地叱罵著秦元化。


  ??“秦老將軍,你這是照顧不周嗎?你這是虐待!虎毒尚且不食子啊,你這麽對待秦嶂,我看你還不如老虎呢!”


  ??“放心,我已經請旨要嫁給秦嶂為妻,皇兄已經知道這事了,聖旨一會兒就到!你苛待長子,還想藏著掖著怕別人知道?嗬,你做夢吧,明天我就上折子告訴皇上你的所作所為,你還是想想怎麽交代這事吧!”


  ??聽到這話,秦元化震驚在原地,如同五雷轟頂,不僅是他,就連秦嶂也驚了,他死死地攥著楚越溪的衣襟,指節微微泛白。


  ??熙王……要嫁給他?!難不成,至今皇上還是對他不放心嗎?

  ??“殿下……”秦嶂低低地喚了一聲,就感覺楚越溪又把他抱得緊了一些。


  ??楚越溪有些心疼,秦嶂這人本來身形高挑挺拔,應該比自己還高上一些,如今他抱起來卻沒什麽分量,可見這人瘦成了什麽樣子,這得養多久才能把身體給養回來?


  ??“別怕,以後我護著你。”楚越溪小聲說道,秦嶂指尖一顫,低下頭不說話了。


  ??假的,想不到這熙王年紀輕輕,騙起人來竟然比皇上還厲害……


  ??楚越溪抱著人就朝著外麵走去,臉色陰沉難看,已經在想明天要如何跟皇上告狀,皇上當初雖然忌憚秦嶂功高蓋主,然而卻向來顧及名聲,嗬,若是讓人知道秦嶂如今的境遇,絕對饒不了這老頭子。


  ??秦元化看著他抱著人離開,想攔又不敢攔,他驚疑不定地站在原地,滿腦子都是剛剛楚越溪說的話。


  ??就在這時,秦元化的側室宋依然,也就是秦嶂的二娘聽說秦嶂得罪了熙王,興高采烈地跑出來看熱鬧,沒成想與楚越溪正麵撞上,她怔了一下,就看見楚越溪懷裏抱了個人,不由得有些詫異。


  ??楚越溪看著眼前的女人,腳步不停,微微側過身子護住了懷裏的秦嶂直接硬生生撞了上去,宋依然雖然上了年紀,然而依然風韻猶存,猝不及防就被撞了個跟頭,低叫了一聲,就朝著一側倒去。


  ??她剛要站穩,楚越溪冷笑一聲,一腳踹了過去,宋氏再次尖叫了一聲,隨即灰頭土臉地摔在地上。


  ??秦元化還沒回過神來,聽到聲音連忙走出來,就看見宋氏倒在地上罵了一句。


  ??“哪來的毛頭小子,走路橫衝直撞的!”


  ??他臉色驟然變得無比鐵青,一巴掌扇在了宋依然臉上。


  ??“閉嘴!”


  ??宋依然怔住了,不敢置信地看著他,卻看見秦元化朝著楚越溪深深行了一禮,臉上愈發忐忑。


  ??“殿下,內子……”


  ??“嗬,秦老將軍府中果然有規矩,一個側室也敢衝撞本王,還敢辱罵親王?看來你是覺得本王明日的奏折內容不夠豐富,還想再加上一些?好,本王成全你!”


  ??楚越溪連連冷笑,看向宋氏目光陰冷怨恨,讓宋氏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別以為他不知道秦嶂的眼睛是如何瞎的,宋依然,你的好日子還在後頭呢,秦嶂受的苦,我會一筆一筆都讓你還清的。


  ??若不是抱著人不方便,楚越溪還想給宋氏另一邊臉也扇一巴掌。


  ??“熙王殿下恕罪!這都是誤會,你容老臣解釋,殿下,殿下……”


  ??秦元化心裏一片苦澀,把宋氏狠狠地罵了一通,想攔住楚越溪,沒想到楚越溪根本就不理他,直接抱著秦嶂踏出了秦府,上了自己的馬車,隻留下他一路的呼喊聲,惹得路人紛紛圍觀,不知道他如何得罪了這位主子。


  ??馬車之內,楚越溪沒了剛剛的淩厲和氣焰,小心翼翼地將秦嶂放在上麵,秦嶂低著頭沉默不語,心裏有些煩亂。


  ??原本他計劃的好好的,隻要再忍一忍就大事可成了,怎麽這個時候殺出一個熙王?

  ??若是真讓他嫁給了自己,那豈不是要壞了計劃?不過據他所知這位熙王殿下可不是個省油的燈,如今嫁給自己,說是請旨,估計也是上麵那位下的命令,他自己心裏還不定如何怨恨,到時候自己又要無端受難。


  ??如今自己被他帶出秦府,不過是出虎穴進狼窩而已,更填了無數的麻煩。


  ??就在秦嶂想著要如何把這個大麻煩給處理掉,突然手上一暖,被人給拉住了,那久違的溫暖讓他指尖一顫,隻覺得那溫度對於已經習慣了冰冷的自己有些太過灼熱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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