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我姓王,叫王鐵漢,這是我兒子王大寶,今年剛剛五歲。”
王鐵漢把鋤頭一放,走了過來,用手臂托著王大寶的胳膊將他高高地舉了起來,往空中一扔,又穩穩地接住,逗得王大寶咯咯咯地笑,旁邊的三胖覺得好玩走了過去拱了一下他的腿,那王鐵漢看著憨厚笨拙,竟然也看懂了它的意思,把自己兒子往桌子上一放,就去拎三胖,然而一用力,沒拎動。
“你們這虎崽喂的啥?咋這麽沉?”
一聽這話,三胖的臉頓時陰了下來,嗷地叫了一聲,踩了王鐵漢一腳,再也不理他了,陸劍離笑倒在桌子上,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你看我就說你又胖了了吧,讓你少吃點你還委屈,今天晚飯沒了,你自己啃草葉減肥去!”
三胖眼裏閃過一絲凶光,這小賤人忒記仇了,自己上次不過是在天一劍宗之內不小心砸到了他的蛋,結果他居然克扣了自己一個月的口糧!虧得它還去幫他送信!呸,這個沒良心的小賤人!
就在三胖怨恨地看著陸劍離的時候,突然感覺一隻小手摸了摸自己,一回頭就看見王大伯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又默默地收起了自己閃著寒光的爪子尖,乖乖地低下了頭。
“王大哥,在下陸劍離,這是我哥哥秦弦,在外麵遊曆的時候途徑這裏,想要順道去太華仙府祭拜一下,不知現在還否有上山的路徑?”
“太華仙府?早沒了,現在那地方啥都沒有了,還祭拜個啥。”
王鐵漢笑了笑,給自己也去缸子裏舀了碗水,咕咚咕咚灌了下去,所以沒看見秦弦再聽到這話的時候麵容驟然黯淡了許多,更加沉默了。
陸劍離心裏歎了口氣,不甘心地問道:“總會剩下一些舊物的吧?”
王鐵漢把水舀一放,搖了搖頭:“沒了,全都沒了,別說是舊物,就連那些倒塌的建築還有磚瓦什麽的都沒了。”
陸劍離一怔,驚詫地問道:“太華是當年最鼎盛的宗門,就算隕落,舊物怎會消失得如此幹淨?”
王鐵漢歎了口氣,緩緩說道:“十多年前,太華大火之後,那地一片斷壁殘垣,屍體也都化為灰燼,卻還是殘留下了不少寶物,引得無數人翻找哄搶,將那地方搜刮的是一幹二淨,隻剩下一些沒用的石頭和木材什麽的,我們這個村子受過太華仙府的恩惠,看見那模樣實在太過淒慘,便聚在一起將那些東西都埋了,如今那裏就剩了一個大土堆,更不知道被人又翻了多少遍,哪裏還有什麽東西剩下。”
秦弦身體一震,緩緩地攥緊了拳頭,陸劍離眼中閃過一絲悲哀。
“那我們就去土堆那裏磕三個頭吧。”
一直沉默的秦弦突然出聲說道,讓屋內的幾個人紛紛抬起了眼,王鐵漢眸光動了動,低聲說道:“村子後麵就是上山的路,山路崎嶇,二位小心。”
“好。”
秦弦點了點頭,拉著陸劍離就出了門,卻留下了三胖,王鐵漢抱著兒子走到門口,看著他們離開的背影怔怔地出神,最終低下了頭,眼淚卻啪嗒啪嗒地掉了下來。
“爹,你怎麽哭了?”
王大寶抬起頭,就看見他爹這麽一個漢子竟然哭的像個孩子,而他娘也走了過來,默默地拉住了王鐵漢的手。
“沒什麽,爹好像看見了兩個老朋友,有些激動。”
王鐵漢搖了搖頭,十幾年歲月過去,音容大改的又豈止秦弦一人,有誰還會記得當年太華仙府內那個和陸柯打架的少年呢?當年他僥幸不在宗門之內,逃得了一條性命,卻沒想到竟然為太華保下了這最後一絲血脈。
“爹爹不哭,你教給大寶的那些本事大寶每天都在學呢。”
王鐵漢拍了拍王大寶的腦袋,點了點頭:“好,不過你要記住,此事不可對任何人講起。”
大寶點了點頭,乖乖地嗯了一聲,被王鐵漢和他媳婦抱回了房中,一家人又開始溫馨平和地吃起飯來。
陸劍離領著秦弦按照王鐵漢的指引果然找到了上山的小路,與王鐵漢說的一樣,這條小路很陡,兩個人走了很久才來到了當年太華仙府的舊址,等他們找到那個大土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
陸劍離環視了一圈,隻見周圍皆是空蕩蕩的野草,沒有一點鳥獸的痕跡,就在一片空地之上,堆著一個巨大的土堆,無碑無牌也無靈,卻彌漫著一種無形的哀傷。
秦弦踉踉蹌蹌地走過去,撲通一聲跪了下去,陸劍離眼睛一紅,跟著跪在了他的身邊,沒過多久,這荒涼的山頭上傳來了壓抑的哭聲,就像是流離了多年的孩子終於找回了家中,發泄著自己這些年的委屈和痛苦。
到了夜裏的時候,王鐵漢聽到院子裏有動靜,出來就看見陸劍離帶著秦弦走了過來,隻不過秦弦的臉色並不太好,陸劍離的眼睛也有些紅腫,他什麽都沒有多問,直接將二人領到房間之內,替他們關好房門便回屋了。
陸劍離將秦弦安置在床上,見他睡著後才鬆了口氣。
這人傷勢一直就沒有痊愈過,每次就是舊傷未好又添新傷,純靈體能夠幫他恢複體內的靈力,卻無法治愈這人的傷勢,可慕容塵死後,秦弦堅持要來此地祭拜,陸劍離攔不住,便跟著他一起來了。
陸劍離輕輕地摘下了秦弦麵上的白綢,看見那蒼白的麵容清雅精致,眼角依稀還帶著一點紅痕,長長的睫毛遮擋出一片陰影,隻覺得心疼的厲害,陸劍離自己有朋友,有師長,雖然經曆坎坷了一些,卻沒遭過什麽罪,始終有人護著他,但是秦弦什麽都沒了,十年蹉跎,沒有人護著秦弦。
陸劍離還記得當初自己撿到秦弦的時候對他說,不管他要什麽,自己都給他,可秦弦似乎並沒有什麽要求,反而對自己各種縱容,陸劍離想哄這人開心都想不到辦法,當今日看見他在太華舊址痛哭的時候,陸劍離深深地感覺到了一種無力。
“你到底想要啥呢?”
陸劍離喃喃地說道,低下頭,吻了一下那微涼柔軟的唇瓣。
“隻要是你想要的,我都給你,不管怎麽樣,以後我都不會再讓你受一絲委屈。”
秦弦睡得迷迷糊糊,感覺到臉上癢癢的,一伸手摸到了陸劍離的狗爪子,習慣性地按住,然後將人帶到懷裏抱好,一連串的動作如行雲流水一樣熟練,陸劍離一下笑眯了眼睛。
第二天,從不貪睡的秦弦又一次起晚了,他隻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裏他又回到了太華,師父和流月在下棋,洛天河躺在躺在樹枝上午睡,照偃則揪著小柯的耳朵似乎在吵些什麽,小柯一邊掙紮,還一邊朝著自己這裏撲騰著求助,幹淨的眼睛裏都是自己的身影。
“哥哥……哥哥……”
在夢裏,秦弦看見小柯掙脫了照偃的手,一下子撲在了自己懷裏,暖暖的,卻也沉甸甸的。
“哥哥,你要是不反對,我就親你了。”
秦弦怔住,隨即猛地轉過頭,果然看見洛天河悄悄抬起了眼皮觀察著這邊的動靜,照偃眼睛一轉,裝作看天的樣子,隻不過那眼角也是死命地朝著他那頭瞟著,流月咳了一聲,自己呷了口茶,師父……雖然沒抬頭,但是那眉頭皺得死緊,嘎嘣一聲捏碎了手裏的棋子。
“不許胡鬧!”
秦弦心裏一跳,一聲低斥,一巴掌拍開了自己麵前熱烘烘的熊孩子,意識猛地清醒過來,雖然還未睜開眼睛,卻終於從夢境中脫離了出來,想起太華已經沒了,那些舊人也都不在了,而他現在躺的地方是一處農家的房舍之內。
“秦……弦”
陸劍離詫異地看著床上的人,嘴巴一癟,有點委屈了,昨晚上的溫柔小可人呢?這凶巴巴的大冰塊是誰啊?!
秦弦緩緩坐起身來,喉嚨動了動,抿了下唇,有些難過,還有點失落。
“我……對不起,剛剛夢到了一些以前的事情,我不是故意的。”
陸劍離拽著小被子爬到了他身邊,將人用被子一裹整個抱住,下巴就墊在了秦弦的肩膀上。
“別怕,我還在呢,你放心,我會一直活蹦亂跳地跟在你身邊的,攆都攆不走,陸氏狗皮膏藥,粘上了就撕不下來。”
秦弦嘴唇一顫,死死地抿住,反手抱住了陸劍離,隻覺得雲開霧散,仿佛有一縷照在了他的心上,暖的讓人沉迷。
“嗯。”
良久之後,當二人走出房門的時候,似乎兩個人都變了,陸劍離神采飛揚,然而眼中也多了一絲沉穩,秦弦冷靜克製,眉宇間那層陰鬱和冷凝卻散去了不少,王鐵漢抬頭望過去,仿佛又看見了當年那個令所有弟子們仰望的雲中君,清雅端正,不著塵色,然而卻又跟當年不盡相同,仿佛有什麽東西在經過了歲月的沉澱後,發生了質的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