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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兩隻手攥在一起許久,已經捂熱了些,關文初把手收回去時,趙夜白能清晰地感覺到手背上的餘溫被吹來的夜風帶走,仿佛羽毛輕飄飄地搔刮而過,不留形跡。


  他心裏空落落的,有些後悔——幹嘛多這句嘴呢?


  學長的手不像女生的手一樣柔軟溫暖,相反的,有種冷削的勁力,偶爾經過路燈下時,可以看到骨節和手臂上的筋健緊繃著,似一張拉滿了的弓,充滿了力量感。握住他時,平白讓他生出些……學長似乎在克製著什麽的錯覺。


  又路過了一盞路燈,手背上的溫度已經散盡了,趙夜白抬手在夜色中來回翻了翻,再找不出和學長牽過手的痕跡,剛剛那一幕仿若隻是自己的幻覺。


  “怎麽沒和隊友一起回來?”


  “……?”


  幾秒之後,趙夜白才反應過來關文初是在和他說話,匆忙把手背到了身後。


  ——總不能說他一直惦記著學長之前發的那條消息,坐不住才提前回來的吧。


  滯了滯,他自哂道:“吃不下,坐在那裏隻會影響別人的食欲,還不如先回來。”


  繞過圖書館前的噴泉,前麵有兩條岔路,左邊通向學校的主路,右邊那條通往室外體育場,關文初走在略前的位置,拐向了右側。


  A大共有兩個體育場,一個靠近學校北門,距離生活區近一些,晚飯後便有成群的學生湧進來,沿著跑道吹著風散步、慢跑,學生會的體育部部長察覺到這一點,向學校申請了開啟夜燈的權限,還成立了一個幫忙看包的支援組織,每晚派幹事來輪值,直到晚上九點,這個體育場還是燈火通明的。


  而關文初和趙夜白來的這個體育場因為靠近南門,距離生活區太遠,隻在靠近主席台的觀眾席上開了一盞夜燈,勉勉強強能籠罩住一小半球場,另外一大半便要沒入到沉夜裏,通常隻有小情侶不嫌麻煩跑這麽遠來這邊散步。


  趙夜白有些詫異,但還是抬腳跟了上去。


  四百米的環形跑道上,零零落落有幾對情侶牽著手低聲絮語著經過,單人出動的沒幾個,兩個男生一起過來的他們是獨一份兒。


  趙夜白正覺得氣氛詭異,忽聽關文初道:“你打得很好。”


  “打得好就不會輸啦。”


  “拋開客觀的差距,你已經發揮得很好了。”


  客觀的差距……


  學長這樣有實力的人應該沒輸過幾次,即便是輸了,大概也不會為自己的失敗找借口,估計很難理解一般人自欺欺人、自我安慰的行為,所以安慰起人來,也顯得是在公事公辦,高冷不近人情。


  但說得也是事實嘛。


  趙夜白微囧,“學長,你這麽說,我都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不高興了。”


  勝敗乃兵家常事,是比賽總要有輸的那一方,事實上在關文初提起來以前除了有些沮喪之外,情緒尚在可控範圍內,因此一路上他還有餘力安慰情緒低落的隊友。


  然而也許是因為走出了燈光的籠罩範圍、周圍的一切變得模糊不清、連關文初的身影也被夜色裹住,抑或是這兩句理智的安慰給了他難過的借口,一直以來壓在心底的某些念頭便趁虛而入,興風作浪起來——


  “喜歡”這種情感機製真是無聊,能保證這種感覺能成對匹配還好,一旦陷入單相思,就要一個人為一點點風吹草動患得患失。


  最沒道理的是,明知道對方不喜歡自己,盤踞在心底礙事無比的胡思亂想卻怎麽也沒辦法一次性剜掉,又不肯老實地在冷處理中萎靡消散,偏要時不時地伸出一根觸須撩撥幾下,簡直煩透了。


  趙夜白煩躁地想:如果我是個沒有感情的冷酷殺手,該有多好?

  他沉默了太久,關文初錯以為他是在黯然神傷,道:“別難過,比賽明年還有,好好訓練,明年贏過他們。”


  這大概是關文初在聊作業之外,對他說過的最長的一句話,遊絲一樣以趙夜白為中心散發出去的思緒刷地收回來,他安靜片刻,“哦”了一聲,喪氣道:“今年訓練明年也不一定贏啊,實力比不過人家,再努力也拿不到冠軍,比賽就是這樣的。”


  關文初停住腳步,轉頭在黑暗中看著趙夜白。


  趙夜白也跟著停下,不明所以地抬頭,借著遠處的燈光和高拋下來的月光,隱約看到關文初神色,腦子裏過電似的滋啦一下。


  ——他說錯什麽了嗎?

  對了,學長肯定不喜歡他說這種喪氣話吧,聽起來像是在給自己的無能找借口。


  “學長,我……”


  肩膀忽然被人帶了一下,趙夜白一時沒站穩,砰地撲到了關文初的胸口,他正要道歉站直身體,身後落下一隻手,在他的背心輕拍了兩下。


  關文初應該是洗過澡出來的,淡香的洗發水的味道瞬間籠過來,搭在後背的手似乎有千鈞重,輕而易舉地擊潰了趙夜白的掙紮。


  他扶著關文初的肩膀,狀況外地思考到底發生了什麽,聽到近在咫尺的心跳聲,麵上的表情從茫然轉為了錯愕。


  關文初虛環著他,微低下頭,聲音溫柔:“別難過了。”


  趙夜白:“?!”


  ……學長在抱著他?!


  鼻尖碰在關文初的側頸,趙夜白屏住呼吸稍微挪開了些,手順著向下抓住了關文初的外套衣擺,手指磨擦過軟滑的布料,驟然攥緊。


  “…………”


  是因為他輸了比賽嗎?

  原來……輸掉比賽就可以被學長這樣安慰?


  兩道聲音在腦海中纏鬥著,一個說:“卑鄙!你根本就不難過,你這是在利用學長的同情心!”,另一個馬上反駁道:“愚蠢!錯過這次,你這輩子都沒機會和學長擁抱了!”


  “你不是說要做朋友的嗎?”


  “朋友之間就不能抱團取暖了嗎!”


  ——對學長來說,這隻是個出於安慰的擁抱。以往和同學故意賣腐摟摟抱抱都是家常便飯,除了他自己,沒有人知道他是在借題發揮。


  趙夜白猶豫地抬起手虛攏在關文初的背後,手指鬆了又攥,攥了又鬆,半晌,心一橫,閉上眼睛摟了上去。


  關文初的身體一僵,似乎低頭看了一眼,然而趙夜白逃避似的把額頭壓在了他的肩膀上,後頸露出來,弓出了一道略顯脆弱的弧度。


  想了想,關文初收緊了手臂,抱得更緊實一些。


  有情侶背著燈光走過來,瞧見這邊兩個人抱在一起,顧不上辨別男女,加快腳步匆匆而過。


  宿舍樓下常有不舍分別摟抱著不肯分開的情侶,趙夜白看了總是被肉麻得雞皮疙瘩掉滿地,他一直不懂,一個擁抱而已犯得著搞得那麽難舍難分嗎?這會兒卻多少明白了一些。


  心是軟的,連骨縫裏都是熨帖的。


  不知過了多久,也不知是誰先分開的,兩人隔著一掌多寬的距離並肩走出操場的黑暗麵,重新步入燈光的籠罩範圍,未經交流,不約而同地朝著體育館的出口走去。


  沒人說話,趙夜白悄悄地調整著呼吸,平複擂鼓一樣的心跳。


  咚咚,咚咚,震得他頭骨都跟著發顫。


  ……學長聽到了嗎?

  趙夜白扶額,暗罵自己沉不住氣,卻控製不住地追溯那個擁抱背後的意義——


  如果是一男一女,抱成這樣不在一起,那就是在耍流氓。兩個男生就要另當別論了。


  可以是朋友之間的鼓勵,可以是學長對學弟的安慰,就連興之所至的日行一善也要比互相喜歡的概率高上一些……


  快走到生活區門口時,一輛電動車從後麵駛過來,關文初拉了趙夜白的手臂一下,把他拽到自己身邊。


  “謝謝、謝謝學長……”


  “沒事。”


  距離忽然拉進,牽手擁抱的畫麵便在腦海裏交替閃了不下十次。也許是今晚的關文初格外地溫柔,趙夜白借著那股忽然冒出來、不知誰給的勇氣,問:“學長,我能不能問你一個問題?”


  關文初:“你說。”


  趙夜白抿了下嘴唇,狀似隨口一問:“你之前說,不會有女朋友……”


  話音未落,一道聲音從宿舍樓拐角的暗處飄出來,親昵中帶著抱怨,似乎是在撒嬌:“哥,我等了你好久,你怎麽才回來?”


  這道聲音常出現在趙夜白的噩夢中,而聲音的主人現在本該在千裏之外的另一個城市。


  一股惡寒順著脊背爬上來,趙夜白臉色難看地望向前方那片陰影。


  幾個月沒見,孟易肖的頭發長了些,紮在腦後,露出了整張精致至極的臉。他直起身走出陰影,在趙夜白麵前停下,陰鷙的視線隻在關文初身上停留了一瞬,便轉回了趙夜白身上,彎起嘴角,問:“哥,他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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