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九月二十八日,星期六。
趙夜白站在生活區外麵的樹蔭下等人,他穿了件豎紋襯衫,袖子挽起到手肘,下擺塞進黑色長褲裏,腳上一雙椰子鞋, 頭發顯然精心打理過,整個人清清爽爽,很有校園小說裏幹淨校草的氣質。
樹影斑駁,光影從枝葉的縫隙間投下,落在他身上,相攜而過的女生挑眼看到他,便要悄悄推一推身邊的朋友耳語幾句,幾人走出去老遠,偷偷回頭看上一眼,轉過去激動地竊竊私語。
趙夜白低頭扯了下襯衫,不由得懷疑自己是不是穿得太誇張了,畢竟這身打扮和他平日裏大大咧咧的短袖短褲相比,著實有些隆重,早上出門時他還被徐城等人逼問了一番是不是去約會。
……和偶像一起出來,難道不該穿得正式一點嗎?
雖然他穿得也沒有很正式,但他在這麽熱的天氣裏穿長袖長褲,足以表達誠意了吧。
手機叮的響了一聲,趙夜白被煩得皺起眉頭——從他接到那條短信開始,往後每天都會有幾條短信進來,他拉黑一個號碼,孟易肖換個號碼照發不誤。
從最開始的一天三四條到十幾條,昨天短信量瘋漲足有二十幾條,將其來自其他人的生賀消息盡數淹沒,儼然一副他不會短信就不肯罷休的架勢,中心思想隻有一個:生日禮物要什麽。
昨晚臨睡前,趙夜白回了一條:希望別再打擾我可以嗎?
沒隔幾秒,孟易肖回:哥,不要許這種不切實際的願望。
趙夜白太了解孟易肖了,隔著十萬八千裏,都能想象此時對方嘴角微笑的模樣,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心累地警告:我要睡了,別吵我。
孟易肖唯一的優點是無論怎麽瘋,都不會打擾他休息,隻發了一個“晚安,好夢”過來,一整個晚上,手機都沒有再響起過。
但……怎麽可能好夢?
趙夜白當晚連做了三四個噩夢,被蟒蛇纏住、被黑衣組織追殺、被逼到懸崖邊跳崖……早上七點,他在孟易肖的短信轟炸中驚醒。
大概是到了他生日當天,孟易肖比前幾天更瘋狂,幾乎每隔幾分鍾就要發一條短信過來,趙夜白拉黑不過來,稍後還和關文初有約,關機又關不得,隻好苦中作樂,把短信提醒當作報時器。
麵前忽然一暗,額頭被碰了一下,趙夜白刷地轉過頭,前一秒還在因為孟易肖的短信發愁,下一秒立即站直:“學……男神!”
關文初和平日裏沒什麽區別,穿了件灰藍色的襯衫,肩膀寬挺,兩腿修長,一出現就讓人聯想到冷涼的風,暑氣頓時消散了大半。
“車來了,走吧。”
關文初不知什麽時候叫好了車,走到車邊拉開車門示意上車,趙夜白忙把手機調成震動放在褲子口袋裏坐進車裏,關文初隨後坐到他身邊關上車門,車子發動,慢慢駛離生活區後提速朝著市區開去。
一路上趙夜白都很激動,按捺著雀躍和關文初聊天,其實昨天他也沒期望真能把人約出來,畢竟按楓楓學姐和戎放的說法,關文初很少在非必要的情況下和別人產生交集。
這樣說來,他這首席粉絲於關文初而言還是有點特殊的。
與元氣滿滿的趙夜白不同,關文初昨天睡得晚,難得疲倦,但他未表現出分毫,隻用手肘撐著車窗邊沿,手半握著支在額側,安靜地聽趙夜白說話。
趙夜白的語氣中帶著點大男生的豪放與不羈,偶爾有幾句粗魯的言辭,也被溫和的嗓音褪去了厲氣,顯得活潑而輕快。
“……他們也太菜了,讓他們一隻手,他們也打不過我!”
趙夜白說得眉飛色舞,忽然一頓,問:“學長,你玩遊戲嗎?”
撐在額頭的手鬆握了一些,關文初回憶起過往經曆。趙夜白露出些許敬畏的表情道:“肯定是不玩,遊戲是我們這些凡人玩的東西。”早想起來剛才就不那麽久的遊戲了,哎,學長肯定覺得很無聊。
“……”關文初收回手肘坐直,問:“那我應該做什麽?”
趙夜白揣摩著關文初的氣質例舉:“跟電影裏的科學怪人似的搞科研、研究機器人,或者當個商業精英,年僅二十歲的霸道總裁什麽的,動動手指就讓人家破產。”
關文初:“……”
車子慢慢減速,司機道:“到了。”
趙夜白一驚,這時才想起來他自打上車就沒說過目的地。關文初拉開車門下車,他正要隨著下來,誰知後麵傳來刺耳的車笛聲,司機打著方向盤往路邊挪了挪,他一錯腳往前傾去,砰的撞在了關文初身上。
關文初往後錯了半步,隔著衣料手臂發力,穩穩地止住了他的前傾之勢。
第二次了。
趙夜白發現上一次在包廂裏聞到的冷冽味道不是錯覺,他懊惱地往上扶到關文初的肩膀站直,很沒麵子地抹了下眼角,環顧一圈:“這是哪兒啊?”
“方塊街。你怎麽樣?”
“我沒事!”趙夜白隱約覺得這地方耳熟,恍然想起在宿舍聽徐城提過幾次:“專賣體育用品的那條街?”
關文初:“嗯。”
昨天晚上答應過趙夜白後,他便放下手機去洗澡,回來時恰好看到戎放發來消息,拜托他在自己開會期間幫忙打理學生會的事。
刻在骨子裏的修養讓他很難無視身邊的人提出的要求,隻要對方的要求不影響他當前的計劃,他基本都會答應。無論是在學姐的拜托下臨時頂上去參加辯論賽,還是加入學生會處理一些學生事務,於他而言都不算難事,不過是舉手之勞。
不做這些,也要做些別的。參加比賽,跨級修課程,總之是朝著那個最適合他的目標穩步靠近。
但如果他搖頭,很少有人會繼續糾纏下去。
唯二兩個例外,一個是戎放,一個是趙夜白。
前者的死纏爛打猶可拒絕,後者的乖巧單純卻總是讓人無可奈何。
他在座位上坐下,回複消息,末了問了一句:籃球去哪裏買?
“我聽徐城說校隊的籃球都是來這裏買的?”
原本來買籃球不過是把關文初約出來的借口,然而眼見著望不到頭的招牌,趙夜白倒真生出了幾分興趣。
兩人一起過馬路進店挑選。這條街的店鋪少說二十幾家,家家導購舌燦蓮花,趙夜白挑得眼花繚亂,終於選定了一顆巧克力色、表麵粗糙、重量彈力都比較貼合手感的真皮籃球。
他掏出手機正準備付款,一條短信又跳出來——
哥,你想讓我過去陪你過生日嗎?
手機嗡地一震,跳到來電界麵,趙夜白差點握不住手機,撈了兩下抓穩,明亮的笑容消失,目光晦暗不明地盯著屏幕上那個陌生的號碼,強笑著對關文初說:“我去接個電話,馬上回來。”
趙夜白走到確定店裏的人聽不到的地方,接通了電話。
“哥,你不回複我,我隻好給你打電話了。”電話那頭,孟易肖的聲音透著愉悅。
趙夜白麵無表情地說:“你有事嗎?沒事的話就別來煩我,我還忙著。”
“你在忙什麽?和誰在一起?有人在你身——”
“關你什麽事?”
“……”孟易肖一靜,有那麽幾秒,聽筒裏連呼吸聲都聽不見。
但趙夜白知道他百分之八十在笑,那種無聲的彎起嘴角讓人覺得慎得慌的笑。
靠著演技騙過老師和長輩時靦腆地微笑,刻意和誰套關係討人喜歡時便露出那種甜膩的笑,生氣時眼神冷得如冰如雪嘴角仍然翹著,漫不經心地笑……趙夜白一度懷疑過孟易肖是不是麵部調節神經失靈了,導致他隻能做出“笑”這個表情。
果然,不多時孟易肖便嗤笑了一聲,緩和氣氛:“我什麽也沒做,隔這麽遠我能做什麽呢?今天你過生日,我不想惹你生氣,你早回我的短信,我也不會打電話給你,我隻是想和你說句生日快樂。”
趙夜白緊繃著的神經稍緩,有一瞬間的心軟,如果可以孟易肖正常一點,他也不想這樣劍拔弩張。
“哥,我送你的禮物就是把你騙我的事一筆勾銷,我爸的事我也可以不生你的氣,但你要把我從黑名單裏放出來,不能不接我的……”
趙夜白直接掛斷電話,把這個號碼拉進黑名單。
耽擱了五分鍾,趙夜白匆忙地返回店裏時,店員已經打包好了他挑中的籃球。
他正要付款,店員微笑著說:“這位同學付過了。”
趙夜白驚訝地拿著手機,“學長,你……”
關文初輕描淡寫道:“生日禮物。”
……剛剛學長看到孟易肖的短信了嗎?
這些年趙夜白的父母鮮少回國,沒有長輩張羅著,他自己也對生日這碼事不怎麽上心。偏偏每年孟易肖都要來摻上一腳,搞得他越發厭煩,即使到了大學, 仍保留著不過生日這個習慣。
所以他一開始就沒打算告訴誰,隻想在這個稍微有那麽一點特殊的日子裏,盡可能地和關文初待在一起。
趙夜白抿唇思索,學長送了他禮物也好,這樣他才好順水推舟——
“學長,那我請你看電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