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番外2
對莫靈來說, 這份喜歡來的似乎有點遲。
但恰到好處。
她畢竟快要四十了,縱然不太與人們往來,心智也已非少年時。
便連愛意也不再如少年那般熱烈, 自然也沒有那般熾熱灼人。
獨來獨往慣了, 原不指望能有如今的際遇。但既遇到了, 那便是天大的驚喜。
莫靈小心翼翼地克製著自己的情緒, 可每每觸到周樂清嫩豆腐似的水嫩肌膚, 就忍不住心悸。也許是她遮掩的不夠好,也或許是周樂清太過聰慧,不過短短小半年時間, 周樂清眼中就多出了複雜之色。
她原是個直爽的人,卻不知該怎麽在周樂清麵前直白的表達自己。
按莫靈心中所想,自己雖癡迷於周樂清, 卻並未對秦夫人抱有什麽奢望, 更希望周樂清不要因此多出愁緒,這對她身體不好。
可惜本來就寡言少語的莫靈,經此心緒重重,便更能說出心中所想。
幾番欲言又止, 落在周樂清眼中,就變了味道。
周樂清思量再三, 並沒有打算佯作不知, 這對莫靈不公平。
實話說, 她很喜歡莫靈這樣的女子, 雖然年紀比她大, 但心思卻簡單,又有一股令人敬佩的堅忍。隻是,她的喜歡終究和莫靈那種欲言又止的情緒不同。
是夜, 莫靈照例給她在後背敷藥。
周樂清解開衣衫,露出纖滑的後背,莫靈略顯粗糙的指尖冰涼,輕輕將藥膏在她肌膚上推開時,周樂清忍不住悶哼了一聲。
雖然沒有看到莫靈的表情,但她敏銳地感覺到莫靈的指尖一跳,還悄悄深呼吸了一口氣。
周樂清紅了臉,輕咬下唇忍耐下去,再不出聲。
因莫靈常年養蠱喂蟲,又登山采草藥,以至於指尖遠不像尋常女子那般柔嫩。她的指尖異常粗糲,哪怕是不小心在周樂清背上劃過,都能在秦夫人白皙如玉的後背留下一道紅印,因此莫靈每每幫她塗藥都異常小心。
她其實近四十年從未與人過於親近,更不曾親身遇見過周樂清這般嬌嫩的人,以至於聽見周樂清近似呻|吟的嬌哼,便覺得心口猛然竄出一股熱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她整個人吞沒了。
雖然未曾經曆,卻不是一無所知。
莫靈刹那間臉色通紅,指尖輕輕顫抖著,愈發小心起來。
直到將藥膏推滿秦夫人整個後背,莫靈臉上紅暈都未退。
但這次的秦夫人卻與以往不同,不再安靜的趴在床榻上等著藥膏風幹,就已經起身穿衣裳。
莫靈本來想阻止,但不知道為什麽,喉嚨好像被什麽堵住似的,說不出話。
周樂清默不作聲穿好衣服,坐正了身子,臉上早已紅暈盡退,才直視著莫靈道,“靈姑娘可是未曾婚配?”
莫靈被迫迎視她的眼神,頓時心裏就虛得厲害,下意識搖搖頭。
“這就難怪了。”周樂清神態溫柔,“雖說也有女子磨鏡之事,但無非是閨中情趣,做不得真。靈姑娘又深居簡出,少與人往來,如今這般照料我,難免有些不適應。”
莫靈臉憋得通紅,忍不住道,“並非如此!”
“那卻是為何?”
“這——”莫靈心情複雜,又扭過臉去,“我雖然少與人往來,但也並非白活這許多年。是因夫人你貌美身嬌,又性情溫柔,這才對你……不過夫人請放寬心,我雖仰慕於你,卻並無非分之想,隻覺得這般年紀,還能有如此體會,實在幸甚。”
於她而言,固然有些愛而不得的苦澀,但苦澀中更有前所未有的悸動歡喜,將莫靈向來冷清的生活整個都染上色彩,異常動人。
莫靈自己尚未察覺話中帶了不易察覺地頹喪,聰慧體貼的秦夫人卻聽得動容。於是情不自禁拉住她的手,歎道,“你若多去外麵走走,說不定也自有一番因緣。”
周樂清是覺得,雖然莫靈沒有婚配,但也終年獨居,鮮少離開這座山,倒與她在秦府這麽多年頗為相似。想來她若不是來此求醫,也遇不到莫靈這樣的女子,自然也不會無端給莫靈添了煩惱。
莫靈卻搖搖頭,“我不喜與人往來。”
周樂清就不好說什麽了,一時間瞧著她的模樣,還有些心疼。
隻是這心疼算不了什麽,周樂清很清楚自己的身份,更清楚自己的心。
她雖然知道龍陽磨鏡等事,卻向來避而遠之。況且,秦知寒風流倜儻,又知冷知熱,兩人少年夫妻走到如今,縱然有些齟齬,到底情深義重,更何況每每想到秦知寒為她和這個家放棄了什麽,周樂清就心軟的一塌糊塗。
哪怕看著眼前狀若豆蔻年華的莫靈,偶爾也會因她眸中淺淺的笑意心旌旗搖,卻終究抵不過對秦知寒和家裏的牽念。她隻是因日久天長的小摩擦,難以自製地對秦知寒生出了怨氣,卻並不是心中沒有他。
到了這般年紀,早已不是頭腦一熱就會做出糊塗事的時候。隻是,也因為莫靈這段插曲,喚回周樂清年輕的情懷,不再以秦府當家主母自居,便自在得多。
既然莫靈與她將話說開,兩人倒也沒有什麽芥蒂。一則秦夫人儀態端莊,讓人難以生出褻瀆之心,二則莫靈愛重於她,便發乎情止乎禮,便如過去一般相處,就算偶爾莫靈有失態之處,秦夫人也都非常大度體貼地不予計較。
如是歲月靜好的朝夕相對,眨眼便是五年過去。
五年間,周樂清不是沒有過片刻的心動,但她其實不大分得清這心動是因為對莫靈的欣賞,還是因為出於禁忌帶來的刺激。好在,這些少見的心動,每每伴隨著秦大人風塵仆仆地趕來而煙消雲散。
五年時間,她的夫君官升一品,做了丞相,不知有多麽繁忙,卻依然每年都會提前請年假,千裏迢迢從京中趕往這個不知名的小村落,隻為了看看她。一來一回,不眠不休也要三四個月,如此一來,不知積了多少公務,回去又要怎樣苦惱。周樂清自己越發年輕,可幾年間奔波勞碌的秦知寒,竟然漸漸生出白發,周樂清心疼的直落淚,恨不能立刻同他回京。
但秦知寒不許。
因見夫人在這裏治舊疾,確有療效,秦知寒喜不自勝,每次見了莫靈都恨不能托付身家以相謝。莫靈才不需要那些,又不願承受秦知寒的感激,後來索性不見。隻是秦知寒心中惦記,雖然人不在,禮物卻一箱一箱的送,除了珍奇草藥以外,秦知寒還為村子建了義塾,修了武館,隻要村裏有需要的,就沒有秦大人不送的。
周樂清自然也是對莫靈感激涕零。
但她這份感激之情卻終究無法好好付出回報,便隻能竭力控製自己與秦知寒的親近,為的是不讓莫靈瞧見難過。
為此,她遵守著心裏的承諾,五年未曾離開莫靈半步,也不曾與秦知寒有過親密之舉。
也許,這是她唯一能報答莫靈的。
莫靈雖然不說,但心知肚明。
她甚至想,如果五年時間,都不能讓秦夫人對自己另眼相待,那也不必強求什麽了。
雖然一遍遍告訴自己不要有妄想,但相處久了,到底還是忍不住生出綺念。
眼見著五年之期將至,秦知寒已經在來接夫人的路上,估摸著也就是這兩天的功夫就要到了。
莫靈才發現,相處五年,愈發難以接受秦夫人的離去。
但,不接受,也得接受。
莫靈本來不打算送她,可眼見著天就要亮了,她心慌的厲害,翻來覆去地猶豫著,到底要不要去送送秦夫人。
周樂清也是一夜未睡好,說到底還是有些愧疚。
明明莫靈對自己有如此大恩,誰曾想恩難報,還徒增煩惱。
尤其莫靈昨夜把她送下山說,“明日你走,我便不送你了。”
端的讓人心疼。
五年實在不算短。
周樂清猶豫再三,還是起身站到了窗邊,望著莫靈所在的半山腰。
她就是想去跟莫靈好好告個別,也沒辦法,那山,她上不去。
平時都是莫靈攬著她的腰,飛簷走壁一般,將她帶到山洞去。
幽幽望著山腰半晌,其實黑咕隆咚一片,什麽也看不到。
周樂清免不了長歎一聲,合衣躺回床上。
她一夜未睡,到底比不上習武之人,困倦地慢慢闔上眼睛。
直到身邊多出一個人。
那人似乎猶豫片刻,輕輕地躺在了她身邊。
周樂清心裏咯噔一下,已經嗅出來人正是莫靈。
莫靈百感交集,頭一次離她這麽近,卻忍不住紅了眼眶。
忍耐再三,還是輕輕摟住周樂清,動作極輕地將人虛抱在懷裏。
周樂清頓時僵住了。
莫靈也意識到她已清醒,霎時臉色通紅,又苦澀又難堪。
正猶豫著把手縮回來,周樂清卻翻了個身,溫柔地把她抱進懷中。
莫靈鼻尖盡是周樂清的香味,這個溫軟的女人此刻像哄孩童一般,半抱著她,上下撫摸她的後背安撫著。莫靈忍不住微微低頭,本想擋住臉上的溫度,嘴唇卻不小心碰到周樂清的胸。
盡管隔著衣物,還是讓二人僵住了。
莫靈不敢再動,周樂清也沒出聲。
隻是,離別之際,莫靈愈發難舍難分,沉默半晌,還是忍不住問,“你能留下嗎?”
周樂清微微歎氣,“……抱歉。”
莫靈的眼淚就落了下來。
記不清自己多少年沒哭過了,但這一夜,她在周樂清的懷裏哭得難以自持。
周樂清一遍又一遍,耐心地安撫她,卻緊閉雙唇,不肯有半點鬆口。
很快天色大就亮。
周樂清睜開眼睛時,莫靈已經不見了。
她抿抿唇,收拾好自己,安心等著秦知寒來。
卻不知莫靈一直在屋頂,借著山勢遮掩,親眼目送她離去。
直到再也看不見秦氏夫婦的影子,莫靈才吸吸鼻子,她想,自己也許是時候離開這裏了。
或許,真的能如秦夫人說的那般,在另一個未知的地方,遇到一個屬於她的驚喜。
盡管,她已經快要年過半百。
但誰又能斷定,從此刻重新開始,就不是新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