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120
因把趙麒年交給了春和鬥場,這幾日福隆樓難得清靜許多。
一時間, 各家掌櫃們都對小趙老板讚不絕口, 沒想到趙老板一出手,就解決了一個令大家非常棘手的問題,紛紛鬆了口氣。
尤其杜三酉, 眼看著趙麒年混不吝的模樣, 氣的想替趙自省打他一頓。如今輕易被趙康解決, 杜三酉對小趙老板更加讚賞,“這也是趙大人走得早, 趙麒年又被趙夫人溺愛, 沒吃過苦頭, 不然,怎麽能長成這般模樣?像您這般,才不愧是趙兄的兒子!”
趙羨詞哭笑不得, 似乎因為父親的加成, 以至於杜三酉待她十分親厚, 簡直有把他當兒子疼的衝動。但趙羨詞對他這種熱情並不是很適應, 又忍不住覺得心裏暖暖的。
“我聽說, 你夫人辦了個學堂?”杜三酉對此事十分關切,“還要親自當夫子?”
趙羨詞點點頭, 因為學堂是女夫子的緣故, 以至於秦牧雲的學堂還沒開始甚至沒有學生,名聲卻早已傳出去了。
畢竟女夫子這種事,莫說南省了, 便是整個劉宋王朝,都是破天荒頭一遭。
趙羨詞親自去查探了一番,學堂招不到學生,確實有女夫子的緣故。
一來許多能交得起錢的學生,不願意師從女夫子;而不介意女夫子的那些人,又都交不起錢。
不過如此一來,事情倒不是很難解決。
本來,如果為了讓秦牧雲開心,可以權當做好事,免費授課。
但趙羨詞是個生意人,接觸的人多了,便深刻體會到好事並沒有那麽好做。
就像義塾這種事,做不好的話,不僅容易落人話柄還可能被針對。
畢竟,相對富庶一些的村子,都有自己的義塾,由村子出錢建的義塾,孩子們上課不要錢,本身是好事。可不要上學的錢,不代表不需要代價。村子建義塾的錢,歸根到底還是出在村民身上,所以村民對義塾都有一種歸屬感,也知道孩子們隻能得到這樣的條件,所以不會輕易挑刺。
可如果全部費用都由趙羨詞出的話,那麽,難免會有白眼狼覺得,趙老板這麽有錢,明明可以做的更多,卻隻做了一點。這些人才不會體諒趙羨詞掙錢的辛苦,隻會覺得,有錢人就該這樣做。
如此一來,做了好事也未必能落個好名聲。
趙羨詞可不想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
她心裏其實有個很大膽的想法,隻是實施起來很困難——她想讓那些原本因為貧窮而被迫早嫁的小姑娘,能有一份靠自己謀生的生計。
趙羨詞並不覺得姑娘們比男人弱,就像雷守青,這些年跟著她東奔西跑,如今在福隆樓裏管事,做的比尋常男子還要好。甚至像晚晴,原不過是個隻知道伺候小姐的下人,這兩年在外奔波忙於生計,做起事來也是有模有樣,比趙麒年都顯得有條理多了。
趙羨詞甚至想,幹脆就讓秦牧雲的學堂隻教姑娘,這樣也省得因為不避嫌,而遇到更大阻力。
至於後期如何,那要到以後再說。
這會兒聽杜三酉主動提起此事,趙羨詞靈機一動,問道,“杜伯伯,你們家專做釀酒這麽多年,有沒有想過開個酒樓?”
杜三酉有錢,有技術,甚至還有比她深的根基,她自己做酒樓還比較困難,可如果與杜三酉合作,開個酒樓,開頭就沒有那麽難了。最重要的是,因杜家的酒在南省頗有盛名,與杜家合開酒樓,這噱頭就有了。
趙羨詞打算,如果這個合作能談成,那麽除了兩家共同出錢外,就由杜家主要出技術,為酒樓專供某種特定酒,隻此一家別無分店那種,這名聲就很容易打出去;而她可以負責出人手,至於這些人手該怎麽來——
那就要看秦牧雲的學堂能不能開起來。
和杜三酉把這個想法詳細地說了一回,杜三酉激動的撫掌讚歎,“好主意啊!我早就想做點別的生意了,就是拿不定主意。這下好了,和小趙老板一起開酒樓,一定不會虧!”
……做生意誰敢說一定不會虧。她現在這麽順,主要是走了巧路,合作的都是一些成熟的商人,大家都有自己的門路。再加上,趙老板成了秦禦史的贅婿,一時間,就連官府都對她禮讓三分,沒有朝廷責難,也沒有同行的惡意競爭,自然要順利許多。
說到底,生意人誰也不願意得罪當官的。
但酒樓又不一樣,實打實得靠自己經營,盈虧還真不好說。
不過趙羨詞不能在這個時候打擊合作夥伴的積極性,於是和杜三酉約好,選址和酒樓風格這些事,都由趙羨詞親自操刀,有了選項後再與杜三酉商量。
而杜三酉,爭取釀一種現在南省沒有的美酒。
釀酒非一日之功,選址建樓也要一段時間,這事兒口頭約定後,趙羨詞回去後還是打算正式出具一份計劃書,讓杜三酉幫忙查缺補漏。
能得到杜三酉的應允,趙羨詞很高興。她回到後堂,就趕緊拿出自己的小賬本,再次加上一筆:酒樓計劃書。
這一條上麵,就是學堂招生問題。
趙羨詞看到“學堂”二字,就想到秦牧雲。
這幾日,因為鬧別扭的緣故,秦牧雲對她非常冷淡,甚至晚上睡覺都不讓碰。
“唉!”趙羨詞無奈一歎,以前還沒覺得,現在不知道怎麽回事,晚上不抱著秦牧雲,睡覺都不香。
不香!
一時半會又哄不好,秦小姐真的對她與黑道打交道非常生氣。
趙羨詞就有點蔫蔫的,她在揚城接觸過十七娘那樣的人物後,就有意無意開始走一些暗路。確實很危險,但走出來的路,對她這樣的姑娘家來說,可能更穩固。
畢竟,說起朝廷打擊經商,打擊的也不過是尋常商人。相反,那些地頭蛇似的產業,朝廷卻從來沒管過,不管在什麽時候都紅紅火火。
趙羨詞不大信得過朝廷。尤其一想到父親不明不白的死因,她就更對朝廷放心不下。
這半年來,趙羨詞明裏暗裏打探消息,早已將當初趙自省與長公主劉潤月聯手打造了百寶樓的事一清二楚。也因此,才有了想與杜三酉合作的事。杜三酉對她父親極看重,一說起趙大人當年的風采就滔滔不絕。
然而趙羨詞聽完,危機感就更重了。她甚至想起那個神秘的趙潤叔叔——趙潤二字,就算不是長公主本人,隻怕也與長公主幹係匪淺,趙潤曾特地囑咐她,不可讓福隆樓的風頭蓋過京中的百寶樓。
她當初聽時還沒放在心上,如今了解越多,反而能體會到這句話中的刀光劍影了。
正想著,聽到何福一聲沉歎,趙羨詞收好賬本,出門一看,何福滿臉愁容,正拉著雷守青訴苦。
“福伯,這是怎麽了?”趙羨詞急忙過去,以為福隆樓又遇到什麽麻煩事。
雷守青忙側身,叫了聲,“公子。”
“哎,東家!”何福拉住雷守青,卻忙對趙羨詞說,“煩您幫我說項說項吧,我家那閨女兒,您也見過的,如今到了該出嫁的年紀,給她說了許多媒,都不願意。我瞧著守青兄弟就挺好,正巧也還沒有成家——”
何福還在念叨,趙羨詞聽得目瞪口呆。
她不過看向雷守青,果然雷守青麵紅耳赤,急忙道,“公子,我……我不行的!”
何福卻不依,隻說,“行不行的,你先看看我閨女再說嘛。”他倒是不講究那些,隻要守青看得上,何福不介意帶他去見見自家姑娘。
“福伯、福伯——”雷守青推辭了半天,見何福有生氣的苗頭,便脫口而出,“福伯,我也是個姑娘!”
“那也不打緊,隻要你去——什麽?”何福驚在原地,難以置信地盯著雷守青看了半天,才艱難開口,“守青兄弟,你就算不願意,也、也不必……”
“福伯,守青確實是個姑娘家。”趙羨詞不得不開口,“她還有個哥哥叫雷阿大,就住在城南。”
何福震驚半天,還是不敢相信。
雷守青趁著他發呆的這個空檔,趕緊溜之大吉。
趙羨詞見何福還是一臉懷疑人生的表情,正打算上前安慰,讓他不要因此看輕守青。誰知道何福卻問,“那守青兄……姑娘的哥哥,可有娶妻?”
“……”趙羨詞頓了頓,“早兩年就已經娶妻了。”
不遠處傳來雷守青的聲音,“福伯,我嫂子都已經有身孕了!”
然而,隻聽人聲,不見影子,端的是被福伯嚇到了。
何福聽到這話,又是一聲歎息,“可惜了,守青竟然是個姑娘!”
“福伯,”趙羨詞終於接口道,“雖然守青是個姑娘,但為人處世幹練,行事我很欣賞,還望福伯您不要因此看輕她。”
何福皺眉,“東家這是哪裏話,咱們行商坐賈的,哪裏在意這個!姑娘家隻要有本事,一樣做得好生意,就像當年趙大人和月娘,月娘行事可不比趙大人差多少。”
“月娘?”趙羨詞還是頭一次聽到這個人,她心裏隱隱有些猜測,卻不敢確定。
“正是,當年趙大人還沒進京時,和月娘小姐都是我們南省商行有名的人物。”何福道,“隻是如月娘姑娘這般的女子,世間還是少有。”
趙羨詞聽他這般說辭,心中一動,眉眼就放軟了些,含笑望著何福。
何福年過半百,也到底是老辣的人。再一抬頭,看見眼前的小東家忽然整個人都變得柔軟許多,尤其眉眼中沒有了故作老辣的冷冽,叫他看的心裏一咯噔。
這個小東家,不會也是個姑娘吧?
何福睜大眼睛,幾十年沒有激動過的心竟然難得的砰砰跳起來:怪不得外麵瘋傳小東家是個娘娘腔,難不成真是個姑娘?
再看看躲起來的雷守青,何福心裏七上八下的,還是隱隱有了猜測。
隻是……倘若小東家是位女子,那和禦史小姐是怎麽回事???
何福太疑惑了,可他愣是沒敢問出口。
趙羨詞也沒多說,她沒打算直接暴露身份。
隻是,女扮男裝這個事,始終是個隱患,趙羨詞有心要戳破這層謊言,但不可一蹴而就。
要不是看福伯為人忠誠,又對女子行商沒有偏見,趙羨詞也不會冒然如此。
又看看雷守青離去的方向,趙羨詞想了想,不如順便去問問家裏可有什麽事。
然而雷守青一聽這話,慌忙搖頭,“沒事沒事,家中一切安好。”
看她這樣,是不知道雷阿大去鬥場的事了。
趙羨詞也沒告訴她,打算如果有空,親自去查探一下好了。
她本來不想親自出麵的,但得罪了娘子,沒有人幫忙,隻好自己上。
萬一真有什麽事,能幫就幫,畢竟守青還是個不錯的人。
可等趙羨詞找到雷守青家中時,卻發現院子裏,羅瑤正和身懷六甲的陳苗苗有說有笑。
——羅瑤怎麽會在這裏?
趙羨詞眉頭一皺,忽然心裏一跳:她不會是跟著秦牧雲來的吧?
這麽一想,急忙加快腳步。
陳苗苗遠遠看見門口的人,慌忙站起來。
她不認識這位俊俏公子,但看人衣著,就知道是個富貴人家。
自從當年從楊士顯和趙麒年手裏逃出生天後,陳苗苗就落下了一個奇怪的毛病,一看到衣著華麗的男子就害怕。
這會兒看見趙羨詞,她拉著羅瑤的手,就要往屋裏去。
羅瑤有點驚訝,還是隨著她走,卻回頭對趙羨詞一笑,“趙老板,您嚇到人家了。”
陳苗苗聽到“趙老板”,立刻頓住腳步,“福隆樓的趙公子?”
她也記得當初那位趙賢公子,如果說世上還有哪家貴公子不讓陳苗苗害怕,那麽可能隻有趙賢了。何況,這些年,全靠趙賢幫扶。
趙羨詞離得遠,溫溫和和的點頭,“是我。”
“您……您怎麽來了?”陳苗苗一時有些手足無措,手忙腳亂要給趙賢擦椅子倒水。
趙羨詞見她挺著大肚子,心髒跟著她的動作嚇得直跳,忙道,“別忙別忙,我自便就好。”
陳苗苗顯得十分局促,“恩人,家裏簡陋,您見諒。”
到底還是給趙羨詞添了一杯茶水。
趙羨詞慌忙接過,好說歹說才讓她別再亂動,看的眼皮直跳。
陳苗苗這才緊張地找了位子,遠遠地坐下來。
趙羨詞掃一眼羅瑤,保持著禮貌的微笑,“羅大姐怎麽在這裏?”
自從上次聽到晚晴說“羅大姐”,趙羨詞就非常喜歡這個稱呼。
羅瑤臉上的笑容就淡去幾分,卻依舊含笑道,“自然是陪先生來的。”
“先生?”
“是禦史小姐,”陳苗苗忙道,“今天一大早,您夫人和羅姐姐過來,說了辦學堂的事,說讓我們幫忙問問附近有沒有小孩想上學的。恩人,您是來找夫人的嗎?”
“是。”
趙羨詞左右環顧,卻沒見到秦牧雲,心裏莫名緊張起來。
陳苗苗見狀說,“夫人說有事,就先去了。這會兒想必已經到府上了?”
可趙羨詞不這麽認為。
就憑羅瑤這個狗皮膏藥,不可能秦牧雲走了,她還留在這裏。
趙羨詞禮貌笑笑,轉而問羅瑤,“我娘子回去了?”
羅瑤點點頭,隨即做出個口型,一臉看好戲的模樣。
看清楚羅瑤說的是什麽,趙羨詞騰一下站起來。
好像一股熱血衝上腦門,讓她心髒都要跳出喉嚨了。
是鬥場。
秦牧雲……竟然去鬥場了?!
如果陳苗苗說的沒錯,那麽秦牧雲出來就隻帶著羅瑤。
羅瑤在這裏,秦牧雲是……一個人去鬥場了?
她去鬥場幹什麽!
趙羨詞覺得自己簡直要爆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