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118

  福隆樓每天開張早,天剛蒙蒙亮就已經開始灑掃了。


  原本從早到晚都會有不少客人, 但自從趙麒年日常來點卯, 客人少了很多。不過好在,趙麒年早晨起不來,通常都是傍晚時分到。


  做慣了二世祖的趙大公子, 此刻帶著四五個打手懶洋洋地在福隆樓裏閑逛。這會兒站在原地, 指著周圍的鋪子, 開始點兵點將,準備隨機去一家搗亂。


  可是, 各商鋪的管事兒因這陣子與趙麒年糾纏, 損失了不少, 於是一看見他進來,就慌忙要關門。於是,趙麒年的手指到哪家, 哪家夥計就火速拆掉門栓, 把鋪門關上, 表示打烊。


  趙麒年的手指就尷尬地停留在半空中, 眨眼的功夫, 大半鋪子都關門了。


  他哼哼兩聲,覺得楊士顯出的主意真好, 什麽也沒做, 就是去各家逛逛,就能把福隆樓搞垮。


  趙羨詞在書房,聽到各家掌櫃七嘴八舌地告狀, 對趙麒年很是頭疼。她原本沒有騰出空來,現在還不想管趙家,但是,趙麒年要是再不好好教訓一番,隻怕又要作大死。


  尤其是,一過來,就看到趙麒年像個無賴一樣,在院中擺了太師椅,老神在在地半躺著,旁邊還擺著小桌案,手下又是遞酒又是扇風,別提多自在了。


  趙麒年遠遠就看到了趙康過來,眼角餘光一直注意著,隨時準備在趙康對他發難時,將背過很多遍的說辭脫口而出。楊士顯特地教了他好多遍,趙麒年背的滾瓜爛熟,瞧見趙康愈發近了,不由清了清嗓子,準備開口。


  果不其然,趙康臭著臉站到他麵前。


  趙麒年斜睨她一眼,正要開口,誰料聽見趙康說,“誰出的主意,怎麽能讓趙大公子就這麽坐在院子裏?成什麽樣!還不快請到上房裏去!”


  趙羨詞頓了頓,臉上就換了親切的笑容,“趙大哥,手下人招呼不周,竟然如此慢待堂堂的趙家公子,讓大哥如此失儀,恐怕旁人要以為是趙家家教不好,如此小弟罪過可就大了!”


  “……”趙麒年被她一頓搶白,耳聽得她句句為自己著想,態度又是如此禮貌熱情,不知道為什麽卻有一種被訓斥了無地自容的……錯覺?

  而原本楊士顯讓他背熟的那些話,此刻全都堵在了嗓子眼,一句也沒機會說,全給咽回去了。


  他本來是和楊士顯商量好了,先把福隆樓的生意搞得慘淡,逼得趙康發難。隻要趙康一發難,他就狠狠鬧起來,最好鬧到官府去,這樣楊士顯就能狠狠幫他教訓一番趙康,還能把鋪子要回來。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趙麒年愣了下,還沒回過神來,就已經被趙羨詞拖著進了後堂。


  失了先招,他這會兒還想尋釁發難,然而在趙羨詞笑眯眯的注視下,愣是把拉著的臉拉了回去,奇怪地問,“我這麽攪合你的生意,你不生氣?”


  他覺得,趙康可不是這麽一個能忍讓的主兒。


  生氣?嗬嗬。


  趙羨詞心道,氣的恨不能把這個沒腦子的哥哥暴打一頓。


  然而現在還不是時候,她依舊笑眯眯地說,“趙大哥哪裏話,我自來南省,全靠大哥照拂,這才有了現在的福隆樓。況且,我與大哥投緣,當初開張那麽難,也是大哥你敢為人先,第一個把鋪子搬進來,小弟一直心懷感激。”


  一通馬屁下來,趙麒年聽得極為舒坦。他知道自己不成事,在家的時候就各種被母親埋怨,手裏的生意也做不下去,父親留下的產業慢慢全都流失了,以至於在南省,趙麒年的名聲十分不好,他都知道,卻不知道該怎麽辦。


  趙家日益在走下坡路,趙麒年心裏發慌,卻無計可施,唯一能做的,似乎隻有不計代價把自己綁在南省的二代圈裏,而這群二代裏,尤以知府之子楊士顯為首,再加上楊士顯腦子好使,趙麒年就更願意跟他往來。


  這會兒聽趙康一番誇讚,很真情實感的樣子,趙麒年有種難言的快慰,“嗐,都是小事,動動手指罷了。”


  還謙虛上了……趙羨詞嘴角一抽,看他這樣,又想打他一頓。但,又有那麽一絲的感慨。


  父親去的早,她和哥哥都是母親教養。可是,母親隻對女兒嚴格管教,畢竟女兒家不能行差走錯一步,以至於她過早地失去了孩童的天真稚氣,打小就是個過分懂事乖巧的孩子。而對趙麒年……母親太心疼這個心肝寶貝趙家獨苗了,趙麒年不願意讀書,母親恨不能哄著供著,實在拗不過,也就說讓他明天再學吧。


  結果,明日複明日,明日的趙麒年終於成了不學無術的草包。


  連讀書尚且不舍得讓趙麒年吃苦,其他就更不會苦著趙麒年了。再加上早年時,趙家家底豐厚,禁得起趙麒年折騰,以至於慢慢的,趙麒年長成了無法管教的模樣。


  母親對趙麒年有多少期待,如今隻怕就有多少酸苦。


  而趙麒年,似乎並沒有體會母親的苦心。這些年,趙麒年做什麽敗什麽,以至於母親每每跟她訴苦,都要說不成器的兒子,乃至當著趙麒年的麵,也要罵他胡鬧不成事。卻又無力管束,隻能不斷幫趙麒年擦屁股。


  趙麒年在家裏過的不痛快,就不大願意回家,早幾年還一心想做一番事業證明給母親和南省那群奚落他的人看,可他身邊根本沒有個正經朋友,又沒吃過苦,還是個連怎麽學習都不會的紈絝子弟,以至於,他越是有心做事業,就越是被坑的厲害。


  這兩年才漸漸灰了心,也不指望做出什麽來了,沒錢就賣鋪子,反正不會餓著自己,雖然日子愈發一日不如一日,但好在趙家的產業還夠他揮霍一陣。


  除此之外,還有一點不好,自暴自棄的趙麒年越來越不願意動腦子。


  比如這次,趙羨詞一看他這德行,就知道八成又是給誰當槍使了,不然好歹也是官家弟子,怎麽可能做得出來親自去商家耍無賴這種不入流的行徑!


  趙家要是真的還有什麽臉麵,如今也要被趙麒年丟光了。


  趙羨詞壓著脾氣,好聲好氣道,“大哥你那三家鋪子,這幾個月雖然進項不太多,但也比以往好了不少,我每月都讓人將賬目呈上,銀子也特地差人給大哥送去,按理說,生意越好,大哥應該越高興才是。不知道是哪個壞心眼的,故意誤導大哥,白花花的銀子咱能不要了?”


  趙麒年愣了愣,仔細一想,好像確實是……靠著福隆樓裏這三家鋪子,這幾個月的日子過得沒有那麽緊巴巴了?

  他想了想,自己是因為什麽要來找趙康麻煩來著?


  片刻後,才想到……好像是因為母親的訓斥?

  這麽一想,心裏就很不痛快。母親去了一趟趙康家,回來就劈頭蓋臉把他罵一頓,說他處處都比不上趙康,幹點小事都幹不好。趙麒年又不能對季馥蘭做什麽,這怒氣就盡數轉移到趙康頭上來了。


  就想教訓一下趙康。


  然而,趙羨詞又拿了兩張銀票過來,擺在他麵前,“對了,這是這個月大哥那三家鋪子的營收,唉,可惜這陣子生意不好。”說著又取出一張五十兩的銀票,“雖然如此,也不能讓大哥沒錢花,這五十兩就當小弟一點心意,權當請大哥吃頓酒吧。”


  趙麒年看著眼前的銀票,比過去少了一半。可一想到,這半個月來,福隆樓生意為什麽不好,頓時後悔極了!


  趙羨詞意味深長地說,“大哥,你的鋪子和福隆樓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福隆樓掙錢了,大哥你能拿到的錢才會更多。要我說,放眼整個南省,能有你這般好眼光,早早把鋪子搬進福隆樓搶占先機的,實在不多。但人怕出名豬怕壯,這樣一來,怕有小人眼紅你每個月都有錢拿,故意跟你使壞,來破壞福隆樓呢!”


  趙麒年本來與楊士顯就是表麵兄弟,如今聽趙羨詞這般敲打,仔細想了想,好像自己確實被楊士顯耍了?他想,就算把鋪子要回來又怎樣,還不是沒錢拿?最後說不定還要賣鋪麵,他要是現在得罪了趙康,再賣這鋪子,豈不是要賣給楊士顯?

  上次楊士顯要買南潤糧莊,出的錢就沒有趙康多,以後等自己隻能賣給他了,出價難保不會更低!畢竟,楊士顯又不是個好人。


  “這都是那個楊士顯的主意!”趙麒年生怕趙康對自己不滿,忙辯解道,“他看不慣你,一直想著給你使絆子呢,我這次也是豬油蒙了心,被他騙了,才有這些誤會!嗐,這是為兄的不是,為兄給你賠不是,請你吃酒賠罪,可好?”


  您被楊士顯騙,也不是頭一遭了。


  趙羨詞心裏吐槽,卻想,還以為楊士顯偃旗息鼓了,誰知道還在暗搓搓的搞小動作,看來不搞搞這個楊知府不行了。


  何況,她還一直惦記著父親的死因,雖然當初那人說楊知府不知情,但趙羨詞以為,就算一開始不知情,但後來自己管轄的地方出了朝廷命官的命案,要說楊知府一無所知,鬼都不信。


  不過,現在最要緊的,是把趙麒年搞定,免得再被楊士顯利用。趙羨詞於是笑道,“大哥哪裏話,我們兄弟倆,還分什麽彼此!正好,我知道一個極有趣的地方,大哥你一定會喜歡!”


  她笑著拍拍趙麒年的肩膀,將人往春和碼頭帶去了。


  而碼頭做船塢生意的梁春,手裏的大刀早已饑渴難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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