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010忘不了的白月光
說到這南山的神醫,趙羨詞卻是知道的。
秦牧雲體弱,重病纏身時,老太太花重金找來這神醫,實際不過是雲遊郎中,治不了秦牧雲這胎裏帶來的纖弱。被百姓奉為神醫,一是因為百姓沒錢治病,郎中能為他們診治,治好了自然感恩戴德;二來這雲遊先生四處行醫,確實也積攢了不少治病救人的經驗。但真論醫術高低,和周家能接觸的正規大夫相比,就遜色多了。
趙羨詞也沒說什麽,秦牧雲要去,她就陪著去了。身後跟著婆子丫頭,一行人到宮觀殿前,果然見許多上香的百姓排著隊挨個上前診病。
隻是這些百姓衣著簡陋,滿麵風霜,大多還帶著病,時不時有人咳嗽著。秦牧雲自來是世家小姐,沒見過這等場麵,跟來的婆子連忙勸住她,“秦小姐,您有事吩咐婆子們就行,何苦自己過來?這裏都是人,許多還有病,萬一衝撞到您就不好了。”
也有婆子勸趙羨詞,但礙於趙羨詞到底不是周府的人,也不好多說什麽。趙羨詞自己流放時吃夠了苦頭,這些上山求醫的百姓要比她那時候好多了。彼時趙羨詞戴罪之身,大雪天裏隻著一層單薄的棉衣,棉衣上還到處都是破洞,衣不蔽體食不果腹,幾乎沒有禦寒能力。很快就感染風寒生病,卻無錢醫治——那時候飯都吃不飽,又哪來錢財醫治呢?趙羨詞望著眼前這些麵容憔悴病怏怏髒兮兮的百姓,心中百味陳雜。
“我……我要去請教下神醫,”秦牧雲有些遲疑,“要去的。”
看著秦牧雲掩不住的驚慌之色,趙羨詞拉住了她手腕,“這裏的神醫我也有所耳聞,醫術固然有幾分,卻也談不上高明。況且——”趙羨詞示意她看一下周圍,“這裏實在不是你該待的地方。”
上山求醫的都是窮苦百姓,勉強果腹度日,哪裏見過官眷?秦牧雲和趙羨詞兩人又都是豆蔻年華,穿著上等的綾羅綢緞,嬌養成仙女一樣的容貌,身後還跟著婆子丫頭。平日裏跟這些百姓怎麽也碰不上麵的,這會兒一見便立刻吸引了眾人目光,百姓們議論紛紛,膽怯又好奇地看著她們。
那目光著實令秦牧雲不適,趙羨詞見狀,機敏地拉著秦牧雲躲過眾人,繞進廟中。這宮觀本就有專門接待公子小姐的人,見她們過來趕忙來迎。秦牧雲這才漸漸回過神來,悄悄吐出一口氣。
趙羨詞笑笑,“這會兒知道怕了?”
“怕?”秦牧雲癟癟嘴,“不過是沒見過,有些緊張,哪裏談得上怕。”
早有人給她們斟茶,秦牧雲隻看了一眼,猶豫片刻卻並沒有動。
趙羨詞見狀,心中暗自一歎。她自己做世家小姐時,也曾這樣嫌東嫌西。姑娘家本就愛幹淨,何況她們這些貴養著的小姐!甚至連跟來的婆子丫頭都沒有動茶水。
但趙羨詞真渴了。尤其看到那些百姓後,讓她想起了那段刻骨銘心的流放生涯。這回重來,她已然不在乎那些不必要的“金貴”了。
世家豪門都是虛,人啊,就是花裏胡哨的虛招太多,才過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於是她很自然地端起了茶盞,慢條斯理地飲著。
莫說秦牧雲,連一眾下人都驚訝地看著她,秦牧雲眉頭緊皺,驚訝地看著她,“你……”此刻的趙羨詞竟像個陌生人一般,讓秦牧雲頭一次心中生出疑惑來。
她們都是名副其實的世家小姐,門庭尊貴,就算趙羨詞再怎麽假裝很平易近人,但與生俱來的禮儀教養也讓她和貧民百姓之間有著嚴格的界線。這點,秦牧雲十分清楚。記憶裏的趙羨詞雖然看起來什麽都不在乎,可私底下最是講究。吃穿用度上,趙羨詞雖然不講究貴、齊,卻要講究精致用心,這和大多數世家公子小姐的講究異曲同工。
但這次——秦牧雲不由得再次看向旁邊的茶盞,杯底浮著小撮茶葉,葉片細碎雜亂,也不知道衝了第幾泡,就粗魯地擺在這裏。飲這種茶,還不如喝白水!
“這裏不過是個宮觀,這已經是他們能拿出的上等茶葉了。”趙羨詞依舊一臉溫柔,柔聲道,“口味上是差些。”
她們說著話,鄭氏已經過來了。看見桌上擺著的茶水,皺眉道,“上回不是給你們廟裏送了一批上好的茶葉了?怎麽給我們家兩位小姐喝這樣的茶!”
她身後跟著觀裏的管事,一臉尷尬地說,“不瞞少夫人,年前府上送的茶實在太香了,我們觀主不舍得喝,好生珍藏著,沒成想入春的時候下了一場雨,觀裏漏雨,硬生生淋黴了……”管事越說聲音越低,最後幾乎低下頭去,滿臉通紅。
鄭氏嗤笑一聲,“虧你們還是出家人!得了,我那還有些,回頭再給你們送來。這回可別再放壞了!”
“是是是!這回得少夫人恩賞,修好了觀裏,再不得漏雨,一定好生放著!”
鄭氏隻對秦、趙二人說,“這裏的事辦完了,你們是要隨我現在回去,還是再在這裏歇息一會兒?”
趙羨詞問,“嫂嫂到這裏來做什麽?”
“這觀原跟我們家有些淵源。”鄭氏說,“南山下有家裏的田產,山上原有座破廟,沒什麽人煙,有次老爺路過這裏,就讓人將山上的廟修了起來,權當個收租落腳的地。後來來了幾個雲遊的出家人,分不清是和尚還是道士,在廟裏落了腳,左右也是做善事,就把這廟給了他們。也沒起名,山下的百姓俗稱這裏叫南山觀,我們府上每年春天的時候來一趟,捐些香火錢,也算是積善行德。”
秦牧雲問道,“那南山上那位行醫的神醫——”
“我也是這幾年才聽說,”鄭氏道,“不過這外麵的江湖郎中醫術能好到哪裏去?左右不過是糊弄些百姓罷了。”
秦牧雲聽了,不免心下黯淡。趙羨詞見狀,忙胡亂問些話岔開話題,“這南山觀,是白給了觀裏的主事,現在還每年給他們錢嗎?”
鄭氏聽她這麽問,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笑道,“一碼歸一碼,做善事嘛!”片刻後,鄭氏才說,“偶爾他們這裏香火錢多了,也會給府上送些銀錢,但廟裏的銀錢,老太太自然不會要,後來就送些時令瓜果到府上,也給老太太抄抄經。”
“原來如此,”趙羨詞笑道,“這樣也好。”心裏卻想,看來鄭氏來給香火錢不假,隻怕這往年“偶爾”給府上的銀錢都落進了鄭氏的口袋,這才叫“一碼歸一碼”。
趙羨詞又道,“嫂嫂,我自來府上,還沒有出門逛過,不知道京中風光如何呢!不知能否勞煩嫂嫂,帶我和雲妹妹去市集上看看?”
“哎,那可不行,”鄭氏還沒說話,旁邊的婆子倒先開了口,“兩位小姐都還沒出閣,不應當拋頭露麵。”
鄭氏冷笑一聲,“倒有你說話的份兒了!她們姊妹倆現在還是孩子,牧雲也才和雪津分房睡,便是說到老太太那裏去,我今日帶她們逛逛街,讓小姑娘家開開眼,也斷沒有半點不妥。”
一番話嗆得婆子沒了聲,不敢在鄭氏麵前說什麽。
趙羨詞在一旁看著,心想,這些婆子丫頭怕鄭氏,不是因為鄭氏的身份地位,而是因為鄭氏手裏管著周家事,是個有實權的主兒。不然鄭氏作為周雪期的夫人,管周雪津府上的事,不會這麽有威懾力。
秦牧雲自從來到京中,也沒有出門逛過。她在家時,倒是跟著父親常常在揚城街市上走動,來到周府,難免處處拘謹。其實心裏早想出去看看了,隻是礙於要少給周府添麻煩的想法,一直沒說過。這會被趙羨詞就這麽說出來,秦牧雲鬱鬱的心情竟不禁好了些。但再看看說這話的人,心中便又添了三分難言的情緒。
趙羨詞卻忽然拉了她的手,小聲道,“你身子不好,其實合該多出來散散心,可惜府上難有機會。這次勞嫂嫂費心,肯帶我們走動走動,你有什麽想去的想玩的都可以求一下嫂子。”
“你們姊妹倆合計什麽呢?”鄭氏道,“看羨詞一臉鬼主意,之前怎麽沒看出你竟是這麽一個活潑的姑娘!”
趙羨詞被她說的不好意思,麵色微紅道,“嫂嫂!我哪裏有什麽鬼主意,不過是問問牧雲想去哪兒罷了。”
“這可由不得你們了,”鄭氏笑道,“雖然我能帶你們出來走動,但按理說未出閣的女子確實不應當如此,不過你們還小,倒也不拘,隻是還是少露麵的好,二來你們初來乍到,又哪裏知道什麽好去處了?嫂嫂既然帶你們逛逛,自然要帶你們去好地方的。”
“全憑嫂嫂做主!”趙羨詞乖巧的施禮,叫鄭氏看的十分喜歡。
秦牧雲卻悄悄捏住她手背,“可真有你的。”
那親昵令趙羨詞心中歡喜,卻維持著麵上的笑容沒有絲毫變化,暗地裏偷看了秦牧雲一眼。
秦牧雲不禁有些臉紅,便抿抿唇,悄悄想鬆手,卻又被趙羨詞反手握住。趙羨詞心想,這一遭秦牧雲跟她親近了許多,看來還是應該多出來走動走動,不然整日悶在府上,實在不利於養身養神。
鄭氏已經一手拉住一個,笑道,“走吧,嫂嫂帶你們去個好地方!”又吩咐道,“我們要去的地方,你們這些下人可進不去,先回府去吧。老太太那邊問起來,就說我帶兩位妹妹散心去了。”
晚晴和望珠看看各自的主子,趙、秦二人都讓她們停下,晚晴、望珠隻能隨婆子們回府去了。
打發了一眾下人,鄭氏才帶著二人上了轎子,身邊僅跟著一個鄭氏的陪嫁丫頭紅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