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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002忘不了的白月光

  此去京城山高水長,少不得也要走上幾個月水路陸路。


  不過在此之前,趙夫人要帶女兒去東山上柱香。以往趙夫人是不大崇信這些的,但自從丈夫去世後,這幾年趙夫人竟有幾分吃齋念佛祈福的意思。


  如今要送女兒上京選秀,這等大事,不去廟裏拜一拜,著實不安心。像趙夫人這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當家主母,平時自然也是不許待字閨中的趙羨詞拋頭露麵的,隻有上香之類的事情除外。


  趙羨詞不願母親操勞,親自收拾行裝,打包著錢財和衣物便戴著麵紗隨母親上轎。


  出府門沿淳安大街一直往前,途中經過各式各樣熱鬧的鋪子,有胭脂水粉、綢緞錢莊、酒水糕點等等。趙家的轎子行到城內十字路口時,趙羨詞悄悄掀開一角往外看去,隻見左邊是一家孫家肉鋪,緊挨著的還有兩三家肉鋪,都掛著花白肥嫩的成豬,乍看起來頗為紮眼。右側則是幾家酒樓,當中一家最大,門額書著三個大字“醉賢樓”,因大門衝著街口,酒樓內裏便能一眼望盡,趙羨詞看見堂中掛著“賓至如歸”的牌匾,用筆雖規矩但也不乏渾厚之力,想來應是請哪位大儒所作。


  趙夫人見她一直往外看,便也湊了一眼,不巧看到兩旁懸掛著血淋淋的生豬,忙念了幾聲阿彌陀佛,拉過趙羨詞不讓她再看。


  趙羨詞問,“娘,我看這附近隻有這家醉賢樓最大,不知是誰家的生意?”


  “這我哪裏知道,”趙夫人道,“隻不是咱們家的就是。我聽你哥哥說,如今省裏往來客商多,他倒有開酒樓的意思,隻是咱們家向來負責采辦,也沒人做過這等生意,不知道年兒做的怎麽樣了。”


  趙羨詞沉默片刻,如果她沒記錯,趙麒年這次開酒樓花了不少錢,為撲買經營權,前前後後砸進去有小幾千兩,幾乎夠南省大半百姓之家三年的收入。但趙麒年錢是花了,酒樓卻沒開幾天,到京城沒多久,趙麒年開的酒樓就出了事。實則趙麒年開的也不是什麽正經賣酒的營生,趙羨詞心想,表麵開酒樓,背地裏做些暗娼的買賣,不出事才怪。


  想到這裏,趙羨詞猛地記起,趙麒年原不願陪同她們母女二人上京,後來是因為在醉賢樓打死了人,為了躲風頭才跟著去的。


  這邊想著,轎子已經到了東山。山上有座臥仙廟,說是本地一個極靈驗的山神。但供奉的卻五花八門,財神灶神都有,外省不甚知曉,本地人卻極信。趙羨詞跟著母親入廟跪拜,趙夫人有求於神,這次捐的香火錢要比以往多上許多。


  廟裏的老尼法號淨塵自是知道趙夫人,對趙羨詞要進京選秀一事也有耳聞,於是特地邀請趙夫人在此沐浴齋戒三天,以表誠心。這三天的食宿,皆由廟裏管理。趙夫人心誠因而應下,囑咐罷趙羨詞安生在廟裏待著,便跟著淨塵師父念經去了。


  趙夫人向來對趙羨詞放心,她女兒最是知禮不過,因而也沒怎麽管她。


  趙羨詞目送趙夫人跟著淨塵師父進了內室,謊稱困倦便隨著小尼進入客房睡下。打發晚晴和跟來的婆子去照看母親,待四下無人趙羨詞就從包裹裏掏出一件男裝。


  她如今年紀小,身量未足,打扮成少年郎後,對鏡一看,俏生生一張俊臉,自有一股天然的風流,一看便知道是富貴人家。趙羨詞卻無暇他顧,趁人不備溜出房門,直奔山下而去。


  估摸著時間,上輩子趙麒年應該就是在今晚鬧出了人命。他和西城府衙的公子楊士顯一起在醉賢樓飲樂,看上了一個唱曲兒的姑娘,調戲人不成,就要強行帶走。偏巧被走江湖的雷家兄妹撞上,這雷家兄妹會點拳腳功夫,見趙麒年和楊士顯仗勢欺人氣不過,便衝將上來。


  按說以他們的拳腳最多吃點虧,也不至於喪命。可楊士顯沒見過那麽烈的女人,竟對雷家妹妹生了歹意。他二人出門,豈有不帶隨從的道理?一來二去,占了雷家妹妹的便宜,那雷家妹子剛烈,拚了命的要二人性命。趙麒年和楊士顯都被嚇到,慌亂中奪過隨從手裏的刀,就將人刺死了。


  殺人哪有不慌的?趙麒年和楊士顯倒是慌了一陣,隻不過雷家兄妹本就孤苦無依,這麽些年隻靠著走江湖賣藝為生,而趙麒年和楊士顯在南省勢大根深,還能因兩個不知道哪裏冒出來的賤民受罰?便使了許多銀子,最後反倒判了雷家兄長一個流放之罪。


  趙羨詞不知道這其中銀子出了多少力,隻記得趙麒年安生過一陣子後便又舊態複萌了,隻可惜那雷家兄妹救人不成還枉死南省。趙羨詞後來聽周雪津閑話一般說出這件案子原委,隻覺得如坐針氈,她哥哥的混賬事何止這一樁!

  上一世她以為隻要安生聽母親的話,做一個賢妻良母就夠了,就像母親常常掛在嘴邊的那樣,丈夫孩子就是女人的天,老天爺的事男人都不能說什麽,更輪不到女人多嘴。但重來一世,趙羨詞再聽到這話隻想冷笑。


  老天爺?呸!

  天底下最大的笑話就是老天爺。


  她絕不要再做一個麻木不仁的木頭人!

  天光漸弱,金黃色的餘暉灑在東山上,像一座遮天蔽日的巨大金籠,卻擋不住趙羨詞疾奔而下的腳步。


  黃昏時分,正是醉賢樓生意漸漸好起來的時候。


  趙麒年和府衙公子楊士顯飲酒作樂,聽著唱曲的姑娘哀哀怨怨傾訴著衷腸,那軟語如歌,撩得二人如癡如醉。趙麒年敬了楊士顯一杯酒,“這小娘子,很不錯。”


  楊士顯與他對望一眼,心領神會,“雖說君子不奪人所好,但不巧,楊某也對這小妮子頗有興味。”他湊過去,噴吐著酒氣說,“要不這樣,你我二人一同前去,看這小娘子看上你還是我?”


  趙麒年對這個提議很感興趣,又道,“你我兄弟二人何必分得如此清楚?依我看,你我一同前去,今日她若跟我走,今日便歸我。待明日我便將人送到你府上,各得其所,豈不美哉?”


  楊士顯冷笑一聲,“趙兄此法甚妙,不過依我看,今日她必跟我走,明日我便再送你吧!”


  趙麒年撇撇嘴,“雖說剩飯沒有好飯香,但楊兄美意,趙某焉能推辭?”


  他二人當著那姑娘的麵,你一言我一語的,言語越發直白下流起來。趁著些許酒意,二人攔在姑娘左右,不時上下其手,逼得姑娘瑟瑟發抖淚如雨下,隻能跪倒在地,苦苦哀求,“兩位大爺,求求你們,求求你們饒了我吧……”


  醉賢樓裏,這等事很是常見。富家公子哥兒調戲那些賣唱女子,不是什麽新鮮事。酒客們看熱鬧的看熱鬧,裝瞎的裝瞎,有些看不下去的也憤而離開,卻無一人上前。


  在門口買了碗熱酒的雷阿大和雷翠兒看的眼冒火星。尤其雷翠兒,氣的咬牙切齒,後牙槽都要咬碎了。她待要衝上去,卻被雷阿大攔住,“翠兒!”雷阿大眼神示意,那都是他們惹不起的人。


  雷翠兒掙了幾下,在雷阿大充滿擔憂的勸阻下,才勉強按住脾氣。


  那廂,趙麒年和楊士顯已經蹲了下來。唱曲的姑娘不敢大聲哭,不住地給二人咚咚磕頭,可依然躲不過兩人的輕薄。終於,趙麒年趁姑娘不備,伸手抓住姑娘胸前。姑娘愣了一下,終於忍不住,嚎啕大哭,“你們不得好死!”


  趙麒年反而更高興了。


  雷翠兒眉頭皺得死死的,聽到姑娘這絕望的哭喊,頓時紅了眼眶。猛地站起來,“你們給我住手!”


  雷阿大還要攔她,被雷翠兒一把甩開,“這都不管,還是人嗎!”雷翠兒性子剛烈,雷阿大是知道的,此刻在雷翠兒憤怒的目光下,雷阿大終究泄了氣,幾番囁諾還是沒說出話。


  雷翠兒已經衝了上去,還沒到跟前就被伶俐的隨從攔住。


  楊士顯一回頭,眼睛頓時一亮。看著憤怒得像一頭豹子似的雷翠兒,楊士顯滿不在乎地拍拍趙麒年的肩頭,“這個給你了,這個,”他朝著雷翠兒的方向努努嘴,“本公子的。”


  趙麒年一看雷翠兒那架勢,就嚇得縮了縮頭,咂舌道,“楊兄果然品味過人!”


  兩人顯然沒把眼前的事當回事。


  沒想到雷翠兒拳腳功夫了得,和雷阿大兩個人與趙、楊的隨從幾番纏鬥,竟沒落了下風。


  楊士顯這才有些怕了,往隨從後麵站了站,使了個眼色,暗示手下們對雷阿大下毒手,對雷翠兒稍微留點情。隨從們跟楊士顯久了,一個眼神就看懂了楊士顯的意思,很快將雷阿大團團圍住。


  雷家兄妹縱然功夫在身,但雙手難敵四掌,沒過多時,雷阿大就被打倒在地。隻剩下一個雷翠兒,頓時勢單力孤,很快被隨從圍困在中間,貓捉老鼠似的逗弄她。


  楊士顯這才笑起來,眼神赤|裸裸地地打量著雷翠兒,那露骨的神情讓雷翠兒惡心之極,卻也不由得心中生出懼意。


  她纏鬥至今,那唱曲的姑娘依然被困在趙麒年身邊,雖然趙麒年在看著他們相鬥沒再多動作,但那姑娘也絕無逃生的可能。再看一眼鼻青臉腫滿臉血的哥哥,雷翠兒頓時心生絕望,眼眶便蓄滿了淚水。她誰也救不了,害了兄長不說,現在連自己都救不了。


  雷翠兒不禁生出悔意,既知自己是螻蟻一樣的賤民,便不該有什麽英雄意氣。


  自己這樣的人,沒資格有意氣。


  可眼下已經別無選擇,她寧死不屈!於是悄悄地握住了藏在袖中巴掌大的小巧匕首。


  “好生熱鬧!”飛奔趕來的趙羨詞在門外急忙頓住腳步,連忙大喘氣平緩著呼吸。她揩去一路疾跑的汗水,雙目氤氳,兩頰緋紅,此刻更顯得俊俏動人,卻整理了衣裝,閑庭信步似的進了醉賢樓,穩穩地道了一句,“這裏好生熱鬧!”


  “讓讓。”趙羨詞一副貴公子的模樣,讓隨從們不敢擋她的路,竟讓她慢悠悠站到了雷翠兒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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