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節
無樂的算計:攻防(三)
葉凡覺得,他,整個人,都不好了。
葉凡整個人都傻逼了,他全身僵硬,全憑著一點本能才能繼續騎在馬上。似是察覺了背上人的心不在焉,裏飛沙漸漸減緩速度停了下來。葉凡根本顧不上去管裏飛沙怎麽走,他開口後才發現,自己已經不隻是全身僵硬了,他甚至連聲音都僵硬起來。葉凡抱著葉英,哆嗦著嘴唇幹巴巴的問,“哥,你認不認識我是誰?”
葉英這會兒又不知道陷入什麽幻覺中去了,他皺著眉微微晃了晃腦袋,最終閉眼睡了過去。
還好,葉凡心想,還好葉英什麽都沒有回答。
如果葉英回答了,他一定會萬劫不複。
葉凡撥轉馬頭,朝昆侖騎去。
他最後把葉英放在了出穀必經的一條路上。
九大門派雖然兵敗,但是畢竟人數眾多,致幻的毒霧實際上毒性不強,功力高深者定心之後就能衝出幻覺,雖然代價是數天的全身無力上吐下瀉。
再細算,九大門派在實際上折損的人也不多,或者說,比起原本以為的大潰來說,折損的人數實在是不多,最後大部分人都成功退回了昆侖。
隻不過經此一役,恐怕數年間不會再有人前來惡人穀挑釁了。
這天夜裏,葉凡抱著他撿回來的葉英的佩劍坐在門口發呆。
王遺風站在屋裏看著葉凡,半晌後還是歎了口氣過去陪葉凡一起坐著了。
王遺風扭頭瞅瞅葉凡,又伸手推了推葉凡的肩膀。
“把劍還我。”
在大戰之前,王遺風把自己的佩劍“葬月”送給了葉凡。
聽到“還”字,葉凡唰的看向王遺風。
“你要幹嘛?”
王遺風指了指葉凡懷裏的劍,“你不是有一把了麽?我的還我。”
葉凡立刻抱著劍朝後一縮,“不還!都是我的。”
王遺風見他整個人仿佛一隻警覺的貓咪,儼然已經脫離了剛剛一副憂愁的樣子,這才展顏一笑。
“這劍是葉莊主的吧。”
“《離騷》有雲,夕餐秋菊之落英。英,葉也。”王遺風又伸手推了推葉凡,“你是不是小時候和葉莊主撒嬌都是喊‘葉葉’?”
葉凡的臉“轟”的一下紅了個徹底,“你,你才撒嬌喊‘葉葉’呢。”
王遺風一臉一本正經,“我小時候又不認識葉莊主,當然不喊‘葉葉’,我都是喊‘爺爺’的。”
葉凡整張臉都扭曲了,這都什麽鬼?!
“葉莊主的佩劍在你這裏,想來他人是很安全的了。”
葉凡“恩”了一聲,頓了頓又說:“本來也就是你不想讓惡人穀和武林正道結下死仇才讓肖爺爺用的這種毒。就算沒我也很安全。”
王遺風高深莫測的笑了一聲,“那可不一樣。”說完卻不和追問的葉凡解釋到底有什麽不一樣,而是問了一句,“這劍叫什麽?”
葉凡迷茫了一下,“我不知道。”
“我是問你想給它取什麽名字。”王遺風解釋道。
“不知道……名字很重要麽?”
王遺風伸手撫上劍身,“名字不重要。不過,我的葬月在小月出事之前也是沒有名字的。”重要的是人罷了。
紅塵一脈,最善窺探人心。
“拿著別人的劍,總也不好太過直白。英,猶華也。華者多義,《晉書·天文誌》有大帝九星曰華蓋。這劍就叫華蓋吧。”
葉凡隻聽懂了這是星星的名字,有些稀裏糊塗的點點頭。
至於王遺風,當然不會去和他解釋華蓋的孤寂超然和特立獨行。他反倒是打趣了葉凡一句,“隻怕依你的本心,是想著‘桃之夭夭,灼灼其華’吧?是不是想犬桃夭’?”
“桃夭”這就是詩經中寫姑娘出嫁的詩歌了,這個葉凡倒是知道,頓時追著王遺風一路打。
等到江湖流傳“藏劍葉凡,身負雙劍,一曰葬月,一曰華蓋。”這又是後話了。但江湖不會知道這兩把劍,“華蓋”是葉凡所有懵懂青澀的結束,而“葬月”是葉凡所有少年意氣的開始。
惡人穀這邊,似是一切漸漸落下帷幕。昆侖那邊,卻是另一場紛爭即將開始。
放棄平安客棧和焰獄山,獨獨在丐王坡設下重重陷阱。這得有多麽敏銳的頭腦,多麽巨大的魄力?
簡直令人無法相信。
就在成德曜快要被“王遺風到底怎麽識破他們的計劃”想破腦袋的時候,柳浮雲回來了。
柳浮雲完好無所的回來了,帶著惡人穀的和談的交涉信息。
九大門派幾乎全炸毛了。地圖是你拿著的,是你想辦法送回來的;真實的作戰計劃是隻有幾大門派負責人知道的,這其中有你;眼下所有門派元氣大傷,別說缺胳膊少腿,連半點傷痕都沒帶著的你回來了;惡人穀的交涉意向,也是你帶回來的。
一時間,所有的惡意猜測,所有的言語中傷,所有的負麵情緒的傾瀉,全部集中到了柳浮雲身上。而柳浮雲,無言以對。
他並不想替惡人穀傳話,隻是他沒有選擇。
偏偏所有的指責,全部都是實際情況,柳浮雲無法麵對自己造成的這一後果,更為這些言論感到了巨大的壓力,於是隻能一個人悶在屋子裏。
自家少莊主的這種姿態落在霸刀弟子眼裏,久而久之,連少數霸刀弟子都產生了懷疑,柳浮雲更加失落。
在所有人裏,秦頤岩的幻覺症狀是最晚消失的,直到柳浮雲回來後的一兩天裏,他都暈暈沉沉的,甚至一直堅持來看望他的成德曜屁股後麵長了一條馬尾巴,把成德曜直接氣出了房門。
因此秦頤岩也是最晚知道柳浮雲回來的人。其實對於霸刀而言,大多數弟子認為原因出在王遺風確實神機妙算,或者葉煒的身上。而秦頤岩,稍微有那麽一點點傾向於除了柳浮雲,葉煒也是有可能作為出賣者的。
其實柳浮雲和葉煒在他眼裏是同一類人,死腦筋的老實人。一定要說眼下擺出來的事實,確實是柳浮雲的問題,但對於發生了的這一切,秦頤岩憑著直覺認為有一些不對——這一切就好像是為了惡人穀而存在的,隻是他並沒有證據。
眼下九大門派內部,天策和神策的宿怨就不用說了,藏劍和霸刀可以說是舊恨新仇加一塊了,還有其他門派對於柳浮雲的懷疑和不滿。簡直就是一團糟。
和談,不得不和談。
昆侖派勢力退出長樂坊,以昆侖為界惡人穀中人不得隨意染指中原。
這場鬧劇在雙方各退一步的忍讓中塵埃落定,九大門派紛紛撤兵。
各大門派的實際力量受損不算太大,真正受損最嚴重的反而要算霸刀。原本極有天賦可能成為未來莊主的柳浮雲在輿論的壓力和影響下失去資格,從此幽居霸刀後山,可謂卸去霸刀一臂。
唐無樂當然沒有和葉英他們一起回藏劍,畢竟他可是要“回去找柳夕”的人。
至於被唐無樂扒得隻剩裏衣一路流浪的葉煒終於到達霸刀和柳夕相聚,則是兩年以後的事情了。
尋芳陌上花如錦(一)
公元739年,杭州。
西湖,彩繪的遊船畫舫輕搖。這個時辰的畫舫是不開張的,船雖然泊在水上,但船裏的姑娘們大多都睡下了,要等到夜晚華燈初上,這些畫舫才會開始讓客人上船聽曲品琴。所以這個時候在水上劃著的多半是遊船,大多是杭州本地的艄公,穿著平日裏打漁的粗布衣,撐一隻船,帶著客人一路劃去,還順帶兼職導遊解說的工作。杭州的風景原本就是年年如此的。
岸邊楊柳柔軟的枝條被風吹起,劃過站在它下麵的人眼前,年年如此的風景,依然看不夠。
有艄公慢慢劃了船過來,“公子要遊西湖麽?西湖這片我最熟悉了。”
夾雜著濃厚的吳地方言口音的官話。
年輕的白衣人彎眉一笑,星子般的眼又清又亮,回道,“對,遊湖。”說完也不等艄公把船靠岸,一撩衣擺直接跳了上去。
這船小得很,是那種隻能載一兩個人的漁用小船上搭了個椅子,年輕人這莽撞的一跳,小船一下子像是被唐突的姑娘家一般又羞又躲,船身在水麵上晃動起來。
艄公常經風浪,這點波動難不倒他。他吆喝一聲,用竹竿一撐船就立刻穩了。艄公回頭看到那人站在船尾身形穩穩不動,佩服得讚賞了一聲“好”,說完又問道:“公子的口音似是有些吳地風致?”
“是嗎?我小時候在這裏住過,很久沒回來了。”
很久沒回來了,但是有些東西永遠的留在了他身上,比如口音裏的那一絲吳儂軟語的腔調。
“公子這次回來想去哪裏玩玩?”
“賞玉泉,尋梅香,平湖望月,玉皇觀雲,品虎跑夢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