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番外三
太子回京後不久, 便訂婚了。
以這時候的風俗, 太子現在才訂婚，算是很晚了。因太子未成婚，在出海前，曾有大臣以此作為理由勸說皇帝不要讓太子離京。不過皇帝還是讓太子隨行。
訂婚之時，太子看不出半點喜悅，反而看上去有些蔫蔫的。
一同回到京城, 暫時沒打算出去的宿誼本想好好嘲笑一下弟弟年少慕艾的模樣, 誰知道太子沒半點害羞的樣子，反而心情不是很好似的, 讓宿誼有些擔憂。
現在的太子妃，也就是以後的皇後了。雖說宿誼不指望自家弟弟和未來弟媳婦兒能多伉儷情深，就像是自家老爹老娘那樣, 雖然誤會重重，但目前相處起來倒也融洽, 也不錯了。至少不能相看兩相厭吧？
難道是太子妃人選不讓弟弟喜歡？
不過以皇帝老爹和皇後老娘的作風, 雖然人選差不多已經定了, 但應該也會讓太子老弟看看，哪個更符合他眼緣些。現在昱朝統治穩固，不需要用太子妃的地位去拉攏什麽。太子老弟完全可以在適合的人選中選一個自己看得上的。
不管如何，也不應該情緒低落才是。
宿誼有困難, 當然是找慕晏小叮當啊。慕晏雖對太子感情一點都不感興趣，作為臣子好似也不該插手這個，不過現在他事實上也算是皇家中人了, 宿誼既然擔憂，他便去問了。
慕晏也直接，他直接找到太子問他為何情緒低落，說宿誼在擔心他。
太子嘴角一抽：“真是大哥在擔心？不是你多事？”
慕晏冷笑：“我關心你婚事幹什麽？除了康樂，還會有誰為你操這麽多心？”
太子神情緩和，道：“也是，也隻有大哥會注意到這個。”
太子想了想，道：“其實也沒什麽，不過是一想到以後要多個不認識的人一起生活，有點鬱悶。”
慕晏無奈：“那是你自己選的。”
太子道：“我的確是選了一個看得最順眼的，但也是陌生人。”
雖然慕晏是自由戀愛，但這個世界大部分人都是想成婚後熟悉，太子這心情旁人還真難以理解。畢竟大家都是這麽做的。
“以後總會熟悉的。”慕晏也隻能這麽安慰，“既然你們已經訂婚，便可書信往來。成婚還有大半年，也應該熟悉了。”
太子皺眉道：“我跟她說什麽？我可不知道女人喜歡談什麽。”
“你談你喜歡的便是，就當多個友人，別管她性別。”慕晏道，“陛下和娘娘給你選的太子妃，定是博學之人，能和你談得來。”
太子心想也是，要成為一國之母，怎麽也得有兩把刷子吧？於是他決定給未來的太子妃寫信，私底下先熟悉熟悉。
如今男女大防並不嚴重，已經訂婚的男女，別說書信往來，若在兩方家長帶領下，偷偷摸摸聚會也是可以的。隻是太子妃這地位有些不一樣，讓人有幾分顧忌罷了。
但若是太子願意給太子妃寫信，太子妃家高興還來不及。太子願意跟他們女兒交流感情，以後若是成婚後兩人有幾分真情，他們女兒也少吃些虧。
嫁給其他人，家中還能幫襯一二，成了太子妃，就多要女兒自己努力了。
宿誼從慕晏那裏聽聞後，倒是很理解自家弟弟：“雋樂從小孤僻，現在已經好了許多，但突然要讓他接受一個陌生人與他朝夕相處，他心裏肯定難受。熟悉了便好了，好歹是他自己選的，肯定還是有幾分喜歡的。”
哪怕隻是喜歡對方的臉，有了一定好感，好感就能擴大。隻希望這個太子妃談吐也是他喜歡的類型吧。
宿誼卻不知道，太子在這方麵跟他隱瞞了。
覺得太子妃是陌生人，心中有些難以接受是一回事，更重要的是，太子對太子妃娘家有些不喜。
作為太子，他本早該訂婚。隻是因為他“糊塗”了五年，讓世家不願意讓女兒嫁給一個“傻子”。
不過那是太子年紀不算大，帝後倒也不急著給他相看太子妃。且皇帝那時候在猶豫，要不要廢除太子。若是廢除太子，自然不必要急著給太子取妃，免得結親不成反結仇。昱朝大統剛立，還不能得罪這些世家。
後來宿誼到了京城，太子“清醒”，皇後便開始給太子留心太子妃的人選。
皇後不願給太子選擇娘家家族勢力太大的女子。皇後雖非世家出身，但也是書香門第，家中出了多位名士，她許多手帕交便是世家女子。皇後知道世家女子受家中影響，一切以家族為先，大部分時候，夫家也隻是幫助娘家的手段。
若皇後有女兒嫁人，她可能覺得沒什麽不好。但若是換做娶媳婦，她自然就不喜了。
那時候皇後便選中了這家女兒，不過不是這一位，而是這家大女兒。現在這太子妃比太子小五歲，當初皇後相中那女子已經成婚。
皇後隻是想看，具體太子什麽時候成親，需要皇帝定奪。
皇帝那時心裏還想著怎麽把大兒子拐回來繼承皇位，對這件事可有可無。這家女子雖也是世家女，但家中並非大世家，隻是和皇後一樣的書香門第，因漢末吏治黑暗，便一直閉門讀書，並不出仕。
後昱朝建立，皇帝發求賢令，這家才入朝為官。因此其清名才名足夠，家中女兒教養應也是不錯，且還在朝中勢力不顯，若太子不需要妻族幫襯，這家女兒身份的確合適。
除去宿誼，皇帝就這一嫡子，太子之位不需要妻族幫襯，皇後選這個也合適。
且若是皇帝想換宿誼當太子，那家女子做皇子妃，也不算辱沒。
於是皇帝便默許了，讓皇後先透個口風。
皇後可不會說自己要給兒子選妃了，隻讓人請那家人吃酒時，開玩笑似的提了一句，哪知那家兒子不隻是喝多了，還是當時京中世家對皇室沒多少尊重，他大肆嘲笑了癡傻的太子，道誰家要是嫁給太子，那真是太慘了。那人還提了些女子的名字，那些女子倒都是世家女子，有些還是大世家女子，隻是要麽相貌醜陋，要麽品德欠佳。
那人笑道：“反正隻是想給太子娶個臂膀，這些不是正合適？”
若從旁人來看，其實那人說的倒也不錯。若太子真是個癡傻的，娶個好的差的，都沒什麽意義。隻要選個大世家，將那世家牢牢綁在太子船上，支持太子登基才是。
皇後心中有些氣惱，卻又無可奈何。誰讓自己兒子一直癡傻著，雖然現在清醒，但並未有太多人知道，人家家中不願意將女兒嫁給癡傻之人倒也正常。
皇後甚至有些佩服這人，雖然口無遮攔了些，但即使兒子癡傻那也是太子，他家也不是什麽顯赫世家，隻要有了太子妃之位，家族影響力會得到很大提升，少有小世家不會心動吧。
當然雖然理智上能接受，皇後心中最大的情緒還是惱怒。她知道這事急不成，反正兒子已經清醒，便慢慢來吧。這件事便擱淺了。
不過皇後還是用此事向太子抱怨了一番，說太子一直裝傻，現在被人瞧不起了吧。
太子心中本對此並沒有多少在意。他一顆心都撲在宿誼身上。
之後太子才名和仁名越來越大，帝後倒是不急了，定要給太子選個四角俱全的。而後又是朝中大事頻發，世家更替極快，帝後便更不急了。若是今兒個選一個，明兒個就查出那家有什麽事，全家給擼了，那豈不是笑話？
之後皇後精挑細選，選了十數名妙齡女子，不給太子看家世身份，隻讓太子從容貌舉止上選一個喜歡的，誰知道太子選中的正好又是那家女子。
這麽多年過去，皇後既然將這家人又納入太子妃後備人選，自然當初那事並沒有給她心中留下芥蒂。但太子雖麵上不顯，實際上記憶力好得很。太子可不像外人看上去那樣溫和，他心眼可不大，這不就堵上了。
但這事他可不敢跟宿誼說。他了解宿誼，宿誼聽後，肯定會覺得自己小心眼，覺得當年那家人事情沒做錯。
那家人又不是公開表示說這事，不過是和友人私下喝酒時開玩笑帶出了話。誰知道那友人，是皇後的“奸細”？
太子當年“癡傻”，背地裏看他笑話的人可不少。或者說，世家官宦之中，就沒有不提過他癡傻之事作為茶餘飯後閑談的。
若他要一個個氣過去，那就得把滿朝文武都記上了。
何況那家人品德的確不錯，若是在知道太子癡傻的前提下，還歡天喜地的將女兒送上去，這人品才該讓人三思了。
世間寫話本總喜歡寫女子家人嫌貧愛富，什麽曾經你看我不起，現在我讓你高攀不起。但這些也就是酸言酸語，胡亂屁話罷了。誰家嫁女兒不喜歡女兒嫁一個好一點的歸宿？當年你窮苦你傻逼，他當然看你不起。現在願意，不過是你達到了當初選婿的要求罷了。其實本質上並沒有差別。
若是誰家嫁女兒，什麽歪瓜裂棗隻要求婚就都兩眼一閉嫁過去，那才是有問題吧？
那家人不管你是不是太子，就是不願意讓女兒嫁給傻子，不願意用女兒一生來換家中富貴。
現在你太子就算沒有太子之位，也是一個被人交口稱讚的好兒郎，那家人當然歡天喜地的將女兒送來了。
說白了，還是自己爭氣。
太子被訓得垂頭喪氣。
好吧，雖然他沒有將此事告訴宿誼，但宿誼不知道從哪兒知道，還是從哪兒猜到了，專門為此訓了他一頓。
慕晏和皇後微笑不語，深藏功與名。
“我知道了，這事是我小氣了。”太子沮喪道，“將心比心，我若有女兒，也不願意將其嫁給傻子，即使那人地位對我再重要。”
宿誼伸手揉著太子的臉道：“這不就是了？”
太子現在已經出落成一個硬挺少年，卻還是被自家大哥給揉麵團似的揉臉，半點反抗的意思都沒有。
“若你覺得那人不適合你，我也不會勸你非得和那人多恩愛。畢竟感情是你自己的事，但因為這種事心懷芥蒂，小心我看不起你。”宿誼半開玩笑的威脅道。
太子連忙搖頭：“不不不，絕對不會了，我已經知錯了。”
宿誼失笑：“好吧。你已經與那家女子寫信了吧？感覺如何？”
太子道：“我真有些疑問。”
太子拿出一封書信，書信中寫的內容中規中矩，沒什麽不可以給人看的。不過信中附有一棋局，信中人似乎要跟太子討論這棋局。
太子下棋比宿誼下的好，但兩兄弟，不，應該加上易苒在內，三兄弟都是臭棋簍子。這討論古棋譜的事，太子實在是無能為力。但若說不會，太子又覺有些丟麵子。他現在很後悔，為何要讓對方先提喜歡的事，這下把自己坑了吧？
宿誼笑道：“這還不簡單，直接回信，說這個你不擅長，換一個，下一個你肯定擅長。”
太子有些尷尬：“這樣好嗎？”
豈不是很丟臉？
宿誼道：“這又不是讓你求娶賢才，而是娶一個陪伴你的妻子。作為你妻子，你是怎樣的人，她遲早會知道。你提前與她寫信，不就是把遲變成早？所以你書信中，便把你本來樣子展現出來便是。她喜歡便是喜歡，不喜歡就算了。反正你又不可能改變不是？難道你因為這封信，就能把下棋給練好了？東宮那麽多師傅都沒教會你。”
太子笑道：“也是。就算我再怎麽頭疼，不擅長的便是不擅長。”
宿誼點頭：“信裏撒撒嬌，討討饒，不要怕丟臉。跟你說，追媳婦，就是要厚臉皮才能追到。”
宿誼把著自家弟弟的肩膀，道：“你看我怎麽把河清這朵高嶺之花追到的？”
太子表情古怪：“你追的？”
宿誼給自己臉上貼金道：“當然，當年我一眼就相中他了，然後在我的厚臉皮攻勢下，他就被我拿下了，是不是很厲害？”
太子幹笑道：“那的確是很厲害了。”
宿誼拍著太子肩膀道：“所以你要學我。記住，臉皮絕對不能薄。”
太子幹笑：“好……我學大哥。”
宿誼送走了太子，慕晏在他身後笑：“你追我，我怎麽不知道？”
宿誼嚇了一跳，沒好氣道：“你偷聽！”
慕晏道：“我隻是耳力好。”
宿誼怒指：“你偷聽！”
慕晏歎氣：“好吧，我偷聽。”
你聲音都沒壓低，我站在房門外也能聽到。
宿誼道：“對啊對啊，當年就是我追的你吧？”
慕晏笑著搖頭道：“我怎麽記得是我先看上你？你最初對我可沒好氣。”
宿誼道：“那是你記錯了，其實我對你一見鍾情。”
宿誼壞笑的用手指挑起慕晏下巴：“你這小模樣，我一看就喜歡賞了。”
慕晏氣質一變，媚眼如絲，做嬌羞狀：“那奴家就懇請郎君憐惜了。”
宿誼大笑：“好啊好啊，我一定憐惜你。”
然後宿誼就被慕晏大手一撈，抗到榻上去了，也不知道最後是誰憐惜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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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回宮之後，就按照宿誼的“厚臉皮”策略寫信，表明自己不擅長下棋，死皮賴臉表示要換一個。那信太子自己看著都覺得不好意思，自然不好意思拿給宿誼看，便拉來了自己的蠢弟弟。
易苒看著太子的信，忍不住打了個寒顫：“誰教你的？”
太子道：“大哥，他說他當年這麽追慕晏的。”
易苒嘴角直抽：“你明知道是河清追求的大哥。”
太子道：“大哥都這麽說了，那邊是吧。”
易苒無語。所以大哥說什麽都是對的囉？那你把信寄出去吧。
於是太子興衝衝的將信寄了出去。結果回信給他澆了一大瓢冷水。
回信並非像他想象中那樣，是小兒女交流感情，而是得來一紙“勸誡”，說太子這樣不行，下棋是君子六藝之一，連這個都擅長，怎麽當一國之君。信中用長篇大論說了下棋有多麽重要，下棋能開發智力，下棋能交流感情，下棋能與臣子溝通，總而言之，太子你快去學下棋吧。而且你這樣自己不擅長就不願意做，實在是巴拉巴拉。
太子默默將信捏成一團，扔了，心中拔涼拔涼的。
準太子妃回信的時候，被自家大哥好奇問了一句，當她回到之後，他家人全都鬱悶了。
“你早知太子不擅長棋藝，為何要故意如此？”她爹鬱悶道。
準太子妃嚴肅道：“正因為不擅長，才需要勸說太子。作為太子妃，未來的一國之母，女兒當應時時勸說太子走上正途。”
她爹無語道：“隻是下棋而已。太子仁厚有賢名，下棋不過小道，你何必如此？”
準太子妃道：“太子當為人之先，若他非人之先，何談治國。”
她爹更加無語。皇帝隻要會選人用人便是了，哪需要事事能幹，那讓臣子幹什麽？
她爹勸了許久，準太子妃就是覺得自己想的沒錯。她爹欲哭無淚。以前覺得女兒樣樣都好，十分知書達理，十分懂規矩，和世家中那些舉止放浪的女子完全不同。現在看來，或許教的太死心眼了？
希望太子不會生氣吧。
宿誼之後得知此事之後，不由一聲歎息。
這就是古代盲婚啞嫁的壞處，現在都訂婚了，說這些都晚了。總不能說因為性格不合，重新挑個？隻希望太子妃娘家人發現問題之後，能好好改變太子妃思想。太子妃這位置，並僅僅是一個職位，更是太子的妻子。她將身份放在一國之母之前，首先要記得，自己和太子是夫妻。
宿誼希望太子的妻子，不要和自家老爹老媽那樣公事公辦，雖在外人麵前是明君賢後，但他看得出兩人生疏得很，半點溫情沒有。這些年在他的努力下，才漸漸有了親人的感覺。
太子自幼受了許多苦，心中本就比旁人難以接受他人。若太子妃不將自己放在太子親人的地位，隻是將太子當上司，甚至當學生看待，那太子覺不可能認同這個太子妃。
皇後在得知此事之後，也十分頭疼。她雖然和皇帝沒什麽愛情，但她希望太子身邊能有知冷暖的人，而不是一個在小問題上就上綱上線的“賢妻”。
真正的賢妻可不是這麽做的。她即使對皇帝沒溫情，也知道自己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在勸誡的時候也會拿捏好態度，不會讓皇帝厭煩難堪。
她一個年老色衰，還沒有家族幫襯的皇後，能在後宮屹立不倒，即使太子還“癡傻”的時候，皇帝也對她敬重有加，宮裏那些家世比她好，顏色比她俏的妃嬪，每一個能動搖她地位，沒點手段怎行？
皇後隻得將太子妃並太子妃母親一起叫進宮，敲打了一番。
太子妃心中卻十分不服氣。皇後溺愛太子，不讓她勸說太子。若是事事順著太子，順著將來的皇帝，豈不是為虎作倀，與史書中那些奸妃一道了？
太子妃的母親氣得捂著胸口，人家太子頗有明君之風，怎麽就是為虎作倀了？你的書都讀狗肚子裏去了嗎？誰說當皇後就非得跟皇帝對著幹？
太子妃道，忠言逆耳利於行。
皇後得知之後，不停歎氣。
可婚已經定下了，她能怎麽辦？難道先娶進來，再給兒子娶個知冷暖的人？可帝後不合，將來恐後宮不穩。總不能讓兒子當著皇帝操心著前朝的事，還要被後宮煩惱？
就在皇後頭疼時，準太子妃一家卻先遞來台階。準太子妃重病，恐不堪成為太子妃。他們一家愧對皇帝一家啊。
好吧，梯子遞來了，那婚事便告吹了吧。皇後十分感動的給了那家人許多賞賜作為安慰。
那家人也沒辦法啊，自家女兒還沒成婚，便把太子皇後都得罪了，這婚怎麽結？他們雖然不打算讓女兒為家中謀福利，但也不希望女兒為家中招禍啊。
於是太子又背上了克妻的名聲，倒是讓太子妃又不好找了。
作為一國太子，居然不好取妃，這倒是一道奇觀了。